39、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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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满目都是刺眼的白，缓了好一阵子视线才恢复正常。
接着就是绵延不绝的痛意传来，君玉忍不住痛呼出声。
“疼……”
“你伤得不轻，别乱动。”
听到身旁传来的话音，君玉微微扭头看过去。是个英俊的陌生男人，看身形大约是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
“谢……谢。”君玉刚醒来，简单两个字都说得很费力。
黎城在君玉低/吟时就放下了手中工作，起身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等看到他缓缓睁眼，便迅速按铃呼叫医生。
听他声音沙哑地厉害，黎城拿起桌上的棉棒沾了水细细滋润他干裂的唇，一边沉声安慰：“别怕，我不是坏人。昨晚我们的车撞上了，你还有印象吗？”
君玉轻微的“嗯”了声，黎城接着往下说：“当时你受伤昏迷，我就先把你带到医院来了，该有的事故赔偿和治疗花费你不用担心。”
“你的手机摔坏了，买的新手机还没到，你可以告诉我号码，现在联系你的家人。”看他嘴唇湿润不少，黎城放下棉签，把手机掏出来这样询问着。
君玉犹豫片刻，委婉拒绝他的提议：“不用麻烦了。”
门被打开，几位医生护士走进来，冲黎城点头示意后，来到病床边给君玉进行检查。
黎城起身后退一步，隔着群白大褂看向中间脸色苍白的少年。
他向来是个冷心冷情的，爷爷故去后他迅速以雷霆手段扫清了黎家那些碍事的小人，所谓的血缘亲情在他这里宛若无物。却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少年浑身是血倒在雪地中时，心脏疼的像要炸裂一般，呼吸也几近停止。
慌忙抱着少年奔回车里的时候，想必脸上的表情非常骇人吧。司机吓得呆在原地，直到自己大吼了几句，他才回神上车。
医生检查完，暗自舒了口气。这男孩真是命大，受那么重的伤被救回来不说，一天功夫清醒过来，伤居然好转了不少，实在让人想研究一番。不过想到黎城抱着他冲进来时癫狂的模样，研究什么的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了。
听医生说君玉没什么太大问题，剩下只要好好养伤就可以，黎城也放下心，点点头让他们出去。
君玉在看清病房的全貌，又见识了那群医生对男人的态度后，也猜测出他身份不同一般。
见他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往这边看，想到医生先前的称呼，君玉开口说：“黎先生，谢谢你救我。”
黎城没有应答，走到病床边低头看他，“叫我黎城就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君玉。”
“君玉？”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黎城心中悸动更甚，“玉……很衬你。”
他说完就定定的看着君玉，目光里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君玉刚经历了李思哲的事，当下便有些敏感戒备，盖在被子下的身体不由绷紧。
看出他的防备，黎城先是有些莫名的不悦和失落，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
“你安心养伤，这里有专人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就吩咐。”
黎城放下一张私人名片，“新手机应该快到了，有事可以联系我，这个号码24小时畅通。”
说完就借口有事要忙，匆匆走出病房。
黎城捻了捻手指，自从昨天遇到这个君玉，自己的所有自制力全都瓦解，事态完全超出掌控，让他有些迷茫不适。
抬手招过属下，沉声交代他们务必小心看顾君玉，又吩咐去查找昨晚逃逸的那个人，再和警方打个招呼，等君玉伤好得差不多再来做笔录。
啰嗦半天，再没什么可说，黎城才看了眼病房迈步离开。
君玉吗？
从昨晚遇到他以后，自己的情绪几番变化，实在古怪。何况公司的势力还没拔除干净，总之先不要和他过多接触吧。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君玉仍旧休养了两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这期间黎城再没来过。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君玉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失望。这念头刚产生，君玉就被吓了一跳，两人非亲非故，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又过去半月，君玉的伤基本没什么大碍了，警察来例行公事问了几个问题，君玉隐去李思哲对自己的别样企图，只说他绑架自己是想勒索钱财。
想到车上听到李思哲接的电话，想必他早就在这段时间逃回国内了。再加上勒索不成，估计这案子也不会放太多警力进来，君玉随意敷衍几句，压根没对洋警察报什么希望。
这段时间君玉一直对父母隐瞒着自己受伤的事，怕他们看到自己伤重的样子伤心难过。最近眼看谎话就要瞒不住，反正身上也好的差不多，君玉就打算离开医院，回他住的地方。
被仔细周到的照顾这么久，怎么也要好好感谢黎城一番，还要把黎城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他。
君玉按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打了几次却始终没人接听，只能通过黎城的人传话。两天之后那人才回话，说黎城事务繁忙，没法过来。
黎城让手下传话，告诉君玉要是伤还没好就多休养段时间，不用有什么负担，真想走的话直接让照看的人送他离开就行。至于医药费就不必了，君玉也是受害者，没有让他出钱的道理。
虽然黎城这么说，但君玉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回到住处后，让送自己回来的人稍等一会，君玉很快拿了张卡让他转交黎城。
先前在医院里他悄悄打听过了，这卡里的钱应该足够支付自己住院治疗的费用。
把人打发走，又给黎城发了条短信，把卡的密码发过去，并且再次感谢他救命之恩。闲来无事守了手机半天，也没等到黎城回信。
先前在医院里就算被照顾的再仔细，也总是有几分拘束的，现在回到自己家，不用再费尽心思编造各种谎言拒绝父母的视频通话，君玉才真正放松下来，
谁成想，君玉在家休养的舒服日子过了没几天，就接到个晴天噩耗。
直到捧着父母的骨灰盒回国，君玉还有些缓不过神。
国内一家小报登了自己被绑架出车祸的消息，父母联想到他许久才接通一次的电话，和每次支吾不清的话，顿时心急如焚坐飞机赶到国外。谁知刚出机场没多久就遭遇连环车祸，两人当场死亡。
君家没什么亲戚，葬礼是二人生前至交，君玉的好朋友舒明朗的父亲帮忙操办的。
君玉全程都没掉一滴眼泪，他整个人处于蒙蒙的状态，感觉世界披了上层模糊面纱。仿佛把自己和世上所有人都轻易隔开，却又奇异地能听到葬礼上那些人的低语。
“真是造孽，他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里像出过车祸的样子。估计是杂志小报随便写的明星八卦，可笑君家老两口还信以为真了。”
“看来这个君玉根本电视上吹的那么孝顺，在国外连个电话都不知道打，不然他爸妈怎么会连他是不是平安都不知道，急急忙忙赶去国外。”
“你们瞧瞧，爹妈因为他才死的，结果他连滴泪都没有，这儿子真是白养了。”
“是哟，现在的年轻人！”
“本来就是这扫把星克死的，他能有什么愧疚啊。爸妈没了，公司和钱都成他的，只怕开心还来不及。”
葬礼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君玉谁都不理会，执拗的独自一人守在家里。
他好像还没能接受父母死去的事实，每到黑夜就呆呆坐在沙发上，幻想父母回来打开客厅的灯，说一句“我们回来了”。
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君玉起了个大早，先对着自己的笑脸来了个自拍，配上文字发到朋友圈。然后把自己收拾整齐。哼着小调出门。
到他们一家三口常去的超市买了满满两大兜食材，又去他从前最喜欢的那家店买了蛋糕。
回到家忙忙碌碌来回走动，把各处都打扫的一尘不染，终于停下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窗外照进一点亮光，君玉呆呆地站在客厅中央，笑着拍脑袋：“忘记做菜了。”
把买回来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他又喃喃自语：“反正也不会做，干脆就这样吧。”
随便把蔬菜生肉摆上桌，又给中间的蛋糕点上蜡烛，戴上买蛋糕送的小王冠，自己打着拍子唱了生日歌。
歌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冷清又诡异，君玉脸上保持了一天的笑终于淡下来。面无表情吹熄所有蜡烛，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扫把星，是他克死君家老两口的。”
“对，要不因为他，君家夫妻怎么会客死他乡。”
“都是他害的！”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君玉顺从地接话：“嗯，是我害的。”
他重新哼起生日歌，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又拿起摆在桌上的水果刀。
刀刃划开皮肤，带来一点刺痛，血丝瞬间蔓延出来。君玉的歌声停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哼唱，右手也重新握紧刀把，用力向下划去。
“叮……”
随意扔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来，习惯了黑暗的眼被那蓝光激的一眯，手上动作也随之停下，君玉面无表情垂眼看过去。
黎：生日快乐。
第二天君玉就收拾东西，毫无留恋地踏上飞机，离开了这个让他难以承受的悲伤之地。
他也没有再去之前住的地方，而是选了个离得很远的城市落脚。
这里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成日阴雨连绵，街道和建筑也都带着历史的压抑厚重。君玉找了个地方住下，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倚在窗边看雨。
他的幻听越来越严重，白天也能听到那些人在耳边窃窃私语。诘问他害死父母为什么还有脸活着，为什么还不去死。每当这时，君玉就看看手机里的短信，即便那上面只有空荡荡的两条，一条四个字，一条长一些有九个字。
这期间舒明朗也联系过他几次，君玉有时候听不到手机铃声，有时候听到了接起电话也听不清舒明朗的声音。
耳边那些话语几近嘶喊，凄惨又狠厉。而且最近君玉一闭眼就会看到君父君母浑身是血的站在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害他们，为什么他还不下去陪他们。
舒明朗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联系他的次数愈加频繁，后来索性直接飞过来，强制把君玉带着去看心理医生。
君玉表现的很矛盾，他似乎非常消极，明知自己病了却放置不管。
又好像有极强的求生欲，病到这种程度，每次自残都极力克制住了，身上只有些浅浅的疤。而且面对心里干预，他表现的非常配合，几乎有问必答。
那位地中海金发医生问完之后告诉两人，君玉从小拍戏导致了人格紊乱，后来压抑自己的性向，进一步加剧了病情。
然后接连遭遇自己和父母的意外，无法接受便产生了应激反应，选择逃避现实。因为没有及时治疗疏导，应激反应之后，更多的负面情绪让他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所以才会把无意中听到的话放大，从而产生幻听和幻觉，对自己进行心理生理上的双重自我折磨。
至于为何他坚持了这么久才被发现异常，甚至病情这么严重了身体还没受到太大损害，医生认为是那个叫黎的人给了君玉希望。
在君玉的叙述中，第一次，黎突然出现，把他从冰天雪地的濒死绝境里救出来。第二次，在他崩溃想要自尽的时候，同样又是黎把他解救回来。
因此，医生认为，君玉潜意识里把黎当成了他的救世主。只要黎能配合，君玉的病情很快就能被遏制，后续再配合药物治疗，痊愈也是有可能的。
舒明朗听了立马就拿过君玉的手机要给黎打电话，只是还没拨出去手机就被君玉夺回。
之前一直平和的君玉忽然变了脸色，嘲笑心理医生胡说八道，冷嘲热讽之就推门离开了。
心理医生拽住要追的舒明朗，告诉他现在的君玉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就算他有很强的求生欲，但抑郁情绪和那些自残倾向是无法靠意识控制的。让舒明朗一定要督促君玉用药，一定要盯紧他。当然，最好还是要找到黎。
舒明朗全都认真听了，小心翼翼按照医嘱行事。
只是君玉回去就把黎城的联系方式删除了，短信被加密保存起来，让舒明朗根本没有机会去联系那个所谓的黎。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君玉并没有医生担心的那些表现，除了太过沉默和苍白消瘦，他看起来和常人并没什么区别。
舒明朗认为是药物起了作用，和心理医生汇报君玉最近情况时语气轻快了不少。
但医生却告诉他，这才是危险的前兆，让他这几天务必看好君玉，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否则他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天色阴沉沉的，一如舒明朗的心情。
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去寻找君玉，却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他的人影。想出门去找他，房门居然被从外面锁死了，十几层的高度，想跳窗出去都不现实。舒明朗这下无论如何都明朗不起来了，报警之后就在屋里抓耳挠腮，拼命给君玉打电话。
耳边的低语又开始吵闹起来，不断呼喊让他去死，君玉心中很赞同他们的说法。
父母是因为自己而死，现在又耽误了明朗的时间精力，绝对不能再麻烦到黎城。
去死就好了，死掉就好。
君玉悠闲地走在雨中，和匆忙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不过他们都无暇关注别人，行人忙着躲雨或赶路，君玉则忙着寻找顺眼的建筑。
前面那座桥看起来很不错，造型优美，高度也很适合。
看了看湿透的衣服，君玉朝街边走去，在一家泛着暖黄色灯光的甜品店外，对着玻璃橱窗整理自己的发型衣着。
一丝不苟地打理好自己，君玉转过身看着雨幕里依旧繁华的城市。
他想，或许可以再多看几眼，毕竟以后就再也欣赏不到了，即便是这令人苦恼的连绵阴雨。
于是他在店外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来车往。
耳边的咒骂逐渐盖过雨声和车声，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黑漆漆的还沾染血色。肢体扭曲的一男一女逐渐逼近，伸手就要触到君玉的脸颊。
“好巧，怎么在这里坐着？”
冷冽低沉的男声冲破窃窃私语，清晰传入耳中。满目黑色也被打碎，透出几缕亮光。
眨了眨眼，君玉终于看清了身前站着的人。合体的西装被雨打湿，本应服帖的头发也垂下几簇，看起来有些许狼狈，但丝毫遮掩不住他的俊朗。
是黎城。
君玉仰头看着他，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
很久不说话，君玉的声音有些喑哑，他说：“没带伞。”
“哦，”黎城看着不到一年就瘦成这样的君玉，嘴角不悦地紧紧抿起，话语倒还温和，“我也没带。”
两人一站一坐，一个躬身一个仰头，雨幕被甜品店的雨棚隔绝在外。
无言的气氛里，忽然就多了几分暧昧。
“黎总，伞！”
司机气喘吁吁地把伞递过来，刚才他正开着车缓缓前行，黎总突然不声不响地推开车门跑进雨中，把他吓个半死。停车拿了伞出来，好一会儿才找到人。
黎城接过伞毫不停顿地递给君玉，见他分明脸色冻得青白，却就是不接。黎城心里的不快更浓，眉头也皱起来。
正要教育他爱惜身体，忽然看到君玉脸上绽出个笑来。
他现在浑身狼狈，也瘦的有些脱相。但黎城觉得他的笑很美，就像夜色里盛开的昙花，拼尽一生只为这一瞬。无与伦比的美丽，也无可比拟的震撼。
君玉笑着说：“不用了。”
黎城还在那个笑容的晕眩里，一时没明白君玉这话的意思。
君玉指了指黎城手里的伞，又指了指他身后，语气轻快：“天晴了。”
黎城下意识半侧过身子去看，雨不知何时停住，现在果然乌云散去，澄空碧蓝。
司机在旁边惊叹：“出太阳了！”
金色阳光一缕缕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雨水的湿冷。
君玉轻声附和：“是啊，太阳来了。”
知道吗，那个金发地中海医生说的对。
黎城。
你是无尽黑暗里的曙光，是我唯一的救赎。
雨中逢你，暗中逢光。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救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