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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


  •   我自幼就受母后偏宠,近年来父皇圣眷又隆,夜夜都要去同德殿为父皇他诵读朝臣奏章,有时代拟朱批,而且我又是长女,母后遇事也多喜欢找我一同商榷,所以年前由母后做主,我的寝宫由原来内院西北幽静的碧梧殿迁至如今的凝霜苑,离开母后的庆善宫咫尺之遥。
      辚辚车驾出了苑门向东行了一箭之地,便是庆善宫的西侧门。
      庆善宫是中宫大殿,正门之内有大丧大节之时,内外命妇朝见中宫皇后的和坤殿,所以中宫大门平日皆是紧闭的,只留东西侧门日常通行。
      两门各有羽卫一十八人驻守,内侍六人查验通行牌符,我知道这些守卫在中宫皇后门前当差,持势而骄,一般嫔妃公主何曾放在眼里?
      可一见我的车驾停在面前,却都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下礼去,山呼似地一声“公主殿下千岁!”
      当然这和我平日的出手打赏毫不吝啬有着一定关系,但是在这禁宫大内,大小嫔妃乃至皇子公主是否得势,关键是看能否得到父皇的宠信,往往父皇的一个笑颜一句温言,或者一个皱眉一句申饬,便能一石千层浪,让一个人或从冰天雪地忽转春暖花开,亦或者从九天云端一下跌入万丈悬崖。
      故而这些羽卫及内侍的恭敬绝对不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女儿,是大虞的公主,是他们的主子,而是因为他们都知道父皇在诸多子女间独宠于我,而我参知朝务,恩遇隆宠有胜诸皇子。
      其中一个内侍分外乖觉,趋前数步在车辕之侧弓身跪下,我心下着急,也不等人来掀帘,自己一甩那降红丝绒的车帷,踏着内侍弓起的脊背步下车来。
      “都起来吧!”我随口赦了一地匍匐的人影,也不顾众人谢恩之声,急急便用目光去搜寻,殿侧一株老槐树下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那紫油纁,硃里通幰,红锦络的厌翟车。
      沈妃的车驾!
      她尚未离去,那事情便还有转机,我微松了一口气,提步向内急赶。
      进得门内,东首便是和坤殿,大殿面阔九间,进深四间,重檐庑殿顶上满铺明黄琉璃瓦,甚是巍峨壮观,是整个未央宫中仅次于正殿含泰殿的所在。
      绕过和坤殿,便是长长的一条汉白玉甬道,道上遍刻龙凤呈祥玉石浮雕,甬道尽头两扇朱漆内仪门巍巍耸立,锃黄凤纹铺首标志着中宫皇后寝殿之所在。
      我带着莫慧一路转过仪门内照壁,只见母后的几名近身侍女都在西侧回廊的吴王靠上闲坐,压低了声音说笑着。
      众宫女见我突然到来,都是一怔,连忙蹲身行礼,母后的心腹,这庆善宫的掌事宫女锦绣在我耳边低声禀道:
      “殿下,娘娘正和惠妃娘娘叙话,吩咐不让打扰的!”
      我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母后既然嘱咐在先,如若硬闯,实在于礼不合,不过我这一路行来,却也已经思量了对策,于是悄声对锦绣道:
      “快!去把娘娘日常喝的静气宁神汤,端一碗来!”
      锦绣不解地望了我一眼,自也不敢询问,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望着她去远,我小心地拽起曳地的裙裾,轻轻踏上青砖砌成的宫阶,将身子靠近蒙着天青色霞影纱的格窗旁,只听屋内一个略带哭腔的女声,哽咽着道:
      “皇后娘娘,奴婢身微命贱,死不足惜,原本当日就打算随主子她去的,可是主子她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若是就这般去了,主子她便蒙冤受屈不得昭雪了!娘娘,奴婢给您叩头了,求您一定要给主子讨还个公道啊!”
      语声方歇,便是一阵额头触地的乒乒响动。
      一个低却柔媚的声音响起,我听得出来,那犹如二八少女般甜润的嗓音是沈妃的。
      “皇后娘娘!妾身也知道此事骇人听闻,着实有损皇家颜面,可是若这般积压瞒报,不但是欺瞒君上,只怕太子以后更是胆大妄为,我们这后宫之地便不得安宁了!”
      只听母后她低低叨念了一句:
      “太子的确是荒唐了!”
      “哎……”沈妃一声叹息,语声竟有些哽咽:“想那陈妹妹真是可怜,若真是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真真是死不瞑目了!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给陈妹妹她讨个公道啊……”
      素馨跟着一径的哭腔:
      “求娘娘了!求娘娘了!”
      “这……”母后的声音有些迟疑:“我……”
      母后历来不是个有决断的人,如此迟疑便是要应允沈妃的意思,我不等她说完,伸手接过锦绣托着的一只白玉药盏,一把推开了殿门……
      殿内光线微微昏黄,因为母后常年笃信佛教,所以殿内焚着浓浓的观音戒香,那沉沉香气让人的心神为之一窒。
      我抬眼望去,只见母后穿着件宝蓝色的襢衣,肩头一件烟罗销金披帛,手中笼着一串沉檀的念珠,居中而坐,丝毫不输于沈妃的秀丽眉目却笼在一起,微微有些苦相。
      沈妃坐在下首的客座上,一件秋香色的簇新单袍,腰间双佩小绶,特别是一头高高绾起的青丝上加的振翅金凤九钿端的是富丽堂皇,更衬得她人比花艳。
      沈妃她原比母后长了十余岁,已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却一直精心保养,细心装扮,一眼望去也不过三十上下,那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更如少女般顾盼神飞,绝不似母后那般淡泊木讷,难怪父皇对她久宠不衰。
      地下跪伏的还有一人,背着光一时看不清眉目,不过想来应该就是那素馨了。
      我的突然闯入显然让屋内三人既惊且异,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我面上,有不解的,有畏惧的,还有一道却是冰冷,直如那隆冬之际凝结的粼粼冰晶,我顺势去望,却见沈妃的眉棱隐隐抽动了一下,只在须臾间,却又回过了神色,一脸平和温煦,我不由淡淡笑了,看来沈妃的涵养功夫还不到家。
      我将药盏稳稳托起,趋步至母后座前跪倒,亲口尝了一口药汁,然后将药盏高举过头,朗声道:
      “母后该进药了!”
      母后显然一脸的狐疑,这涵养的功夫实在也欠火候,我只能望定她,微微瞬了瞬眸,母后虽然无甚机变之能,但毕竟也在这□□宫闱间跌打了数十个春秋,终是会过我的意来,佯装怒色,开口叱道:
      “晚喝一点有什么打紧?云儿,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没见我正和惠妃娘娘叙话吗?”
      “母后息怒!”我依旧端着药盏,撒娇地回答:“但太医吩咐了,这药要定时按量才有效用!而且上回晚喝了一会,正巧被父皇看见,父皇责儿臣侍侯母后不尽心力,已罚儿臣抄了三遍《弟子规》,若再被父皇瞧见,又该责罚儿臣了!母后您最疼云儿了,您怎么忍心呢?”
      母后容色一窒,终还是破颜笑了,嗔道:
      “你啊……”
      说罢接去药盏,向着沈妃道:
      “瞧这丫头!到让姐姐见笑了!”
      “娘娘哪里话?”沈妃连忙谦逊:“云阳端方大雅,敏外慧中,侍侯娘娘又至诚至孝,我真是羡煞!若是当年我也有幸,为万岁怀上一个公主,如今也如云阳一般承侍膝下,也就不会终日寂寥了!”
      “永王他忠孝节礼,万岁常常夸赞,我见他每日定省从不有缺,姐姐怎会寂寞?”母后抿了一口药汁,笑着回答。
      沈妃摇了摇头,长长一声叹息:
      “儿子终是不如女儿贴心!成人了,便自己开衙建府,每日里也就匆匆见上一面,连说两句梯己话都不得便,哪如女儿这般知冷知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些恭维吹捧的场面话,我却有心要打发了沈妃,于是望定了依旧跪伏在地的素馨,佯装好奇地问道:
      “这是何人?为何长跪不起?”
      沈妃面色一变,一张口却又欲言而止,思量了一会,终是不敢如诱说母后那般诱说于我,只是掩饰道:
      “这是我那的宫女铃兰,前日有她乡人来京,传来口讯,说她的寡母病重,我见她终日茶饭不思夜不安枕,实在孝心可泯,况且年岁也不小了,所以特带她前来见见皇后娘娘,想讨娘娘一个恩典,准她早日还乡侍奉母亲!”
      素馨到也乖觉,叩着头道:
      “求皇后娘娘恩典!求公主殿下恩典!”
      我勾了唇,沈妃她不说实话,我到也省下了许多口舌与麻烦,便顺势对母后进言:
      “铃兰她有如此孝心,惠妃娘娘又亲自来求,母后您一直潜心向佛,一心为善,就允了铃兰吧!”
      母后看了我一眼,随口就应:
      “好!”
      我不等沈妃她回神,高声向外嘱咐道:
      “锦绣,你将铃兰带去内务府,就说皇后娘娘的旨意,恩准她离宫返乡!”
      这下沈妃真是着了忙,盯着我的目光再也藏不住愤怨之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闷声道:
      “一事不烦二主,我亲自带她去吧!”
      说罢敛着襟儿福了福,心不甘情不愿地谢了皇后恩典,领了素馨告辞而去。
      庆善宫园中满圃月季开得正好,嫩黄、浅粉、宝蓝、石青,姹紫嫣红。
      我倚着门廊,注视着沈妃与素馨远去的背影,轻轻抒了口了气,可这心头却松懈不下来,今日这场“仗”虽是赢了,却是赢得凶险,沈妃她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必是对我怀了十二分的恨意,而后的日子只怕又是一段满是荆棘的险途了。
      一阵晚风穿林带叶而来,花香沁人,可我却觉得冷,没来由地打了个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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