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唐侬》米兰麋鹿

1、只有一章

　　“唐侬，2049，6，13，晴

　　14.4583，24.413

　　今天我们已经走出辐射区核心，辐射指数降到了安全值。(虽然我怀疑这个大家伙已经坏了，当时在市政府遇到变异狗，它都不给我报警)张扬说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一天，采集一些补给。可是一路走来超市什么的都被搬空了，说明活下来的人比想象中多吧。他们那些大老爷们眼里的补给可能就是汽油，看到加油站就走不动路。我想找点日用品，卫生棉条也快用完了，还有酒……他妈的末世快把我逼疯了，我想喝点哈伯101不过分吧，可是上哪里去找……”

　　写到这里，唐侬停下了笔，合上日记本。

　　“喂，唐姐，还在写啥呢？”梳着板寸的青年扇着衬衫前襟，满头大汗地扒着卡车边缘，“他娘的，热疯了。这么大太阳，来加油站凉快一下啊，你怎么还坐的住那车板都要成烧红的铁板了吧。”

　　唐侬摸出山地背包，把笔记本塞进去，“热的吐舌头还有力气贫嘴。”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张扬摸摸脑袋，“这不是日子过得都淡出鸟了，只能贫贫了吗。”

　　不远处肌肉纠结的大叔提来一箱汽油，“张扬，臭小子，来提到车上去。”

　　“来了!”青年跳下车，朝她挥手，“帮忙去了，回见，唐姐。”

　　“小唐，你也来一下。”大叔远远踢了他一脚，招呼她。

　　“接下来打算往哪里走？”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走到加油站边缘的阴影下，大叔从破洞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一盒揉皱的万宝路，肉痛地抽出两支，分给她一只。

　　唐侬右手夹着烟，大叔给她点上。

　　她深吸一口，眯着眼，手指止不住慢慢摩挲。

　　“好久没抽过烟了，真爽。”

　　“哈哈哈，最后一包了。”大叔舍不得点上自己的那一支，咬在嘴巴里唾沫沾了点味，又拿出来捻在手里。

　　不远处，三个年轻大男孩打打闹闹，勾肩搭背，地上堆了不少空桶，他们加油还把桶踢来踢去。

　　不知道另外两个人说了什么，张扬突然转头看她，遥遥朝她比了个手势。

　　更远处是无边无际的公路和荒凉的废土。

　　“去哪不都一样往哪走，没想过。”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跟着我们，好歹几个大小伙子，安全，也做个伴……”

　　“算了吧，秦叔，”唐侬在柱子上敲了敲燃尽的烟灰，“总要散的，硬留也没意思。你们继续往南走，去找幸存者基地。我嘛，就北上吧。”

　　“小唐，我留你不是……”

　　她凑上去，嘴唇和秦叔一碰，男人唇齿间的烟草味带来了难得的人味。她向后一步分开。

　　末世第三年，这点人味她也眷念地咂摸了好一会。

　　“我知道。秦叔，明天就要出辐射区了，现在也没什么基站，通讯工具都用不了了。可能就是永别了。你们保重。”

　　秦叔沉默地靠在柱子上，终于点燃了那支烟。

　　“唐侬，你可真是……”他似乎不想说出那句保重，复杂地瞟了她很久。

　　最后是唐侬先走的。

　　她抽完了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

　　“保重。”

　　她没有回头，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

　　晚上他们在加油站隔着公路的对面荒地里搭营。

　　篝火噼噼啪啪燃烧，没什么人说话。两个青年凑在一起看悬疑小说，秦叔盯着火光心事重重。

　　张扬裹着毛毯凑到她旁边，“唐姐，你冷不冷啊，白天晚上温差大，小心着凉。”

　　她似笑非笑地瞄他一眼，他就跟得了许可一样，嘿嘿一笑，张开毛毯把她裹了进去。

　　后背传来温暖的吐息和微微的起伏，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唐姐，你说我们再往南走，就到上城了。那边听说有人住。”

　　“嗯，所以呢。”唐侬慵懒地盯着火光。

　　“我们到那边可以修养一阵，玩一玩啊。上城的温泉不是挺有名的吗。”

　　“高兴什么有人住不代表有秩序。恐怕那边也就小猫三两只了，还温泉，早点去基地不好”

　　“好是好……”青年在她脖子边上拱了拱，委屈道，“到了基地你是不是就要和我们分开了”

　　她懒得说，不到基地她也不会跟他们走。

　　但是青年好像自己琢磨出了她的沉默的含义，含恨一口咬在她肩头。

　　“张扬!”唐侬倒吸一口凉气。

　　他抬头看她，眼里全是委屈和控诉。她看着看着，又不舍得责怪他了，就叹了口气。

　　夜深篝火灭了，几个人都睡着了。唐侬拉着张扬往远处的小山丘里走，躲在灌木后面。张扬把她扑倒在地，一只手扶着她的脖子，一只手脱她的衣服，喃喃地低声喊道，“唐侬，唐侬……”

　　唐侬仰着头，身上凉嗖嗖的。末世的星星格外多，亮，甚至又重现了一条条光带，像是缀满宝石的丝绸，沉沉地压下来。

　　张扬把脱下来的衣服垫在她身体下面。

　　她抱住他的头，刺刺的，“张扬，明天不说再见了，我早点起，就一个人走了。”

　　“你什么意思？”青年猛地抬起头。

　　“字面意思。”

　　“那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答应我，带我来这里”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了。”

　　“想什么嗯”张扬眼眶红了，在明亮的星光下格外明显，“补偿我，还是就想玩玩”

　　“别想多。我没有。”

　　“唐侬，你真是个人渣。”张扬表情冷了下来，站起身系好皮带，衣服也没找她要，光着上身就要走。

　　“何必呢。你不是喜欢我吗？”

　　唐侬还躺着，衣衫不整，前扣式胸衣也被解开，轻轻说道。

　　“可是我不是就想和你一夜春宵。我想和你在一起。”

　　唐侬不说话了，张扬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走之前他在她身旁站了很久。

　　她也躺了很久，直到听到远处传来动物的嚎叫，才疲惫地坐起身，慢慢扣上内衣，穿好衣服。

　　张扬的外套她当披风披着，慢慢地晃悠回了篝火边上。

　　张扬倚靠着卡车车头歪着，眉心紧缩，眼睛闭上，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光着身披毛毯。唐侬把他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轻手轻脚地走了。

　　她爬上大卡车的敞篷车厢，翻出日记本，想要写点什么，却又用笔划掉了，最终纸上只添了几个墨坨坨。

　　“13号夜晚，晴，没下雨……”

　　她把背包枕在背后，戴上耳机，听着不久前搜刮的只剩一格电的mp3里的后摇，慢慢入睡。

　　清晨起来，睫毛上都结了雾气，太阳在遥远的平原尽头升起，天地间充斥着金红色的光芒。放眼望去，只有辐射区中心的信号塔遥遥的矗立，但边缘也像要融化在太阳里似的，变得模糊。

　　她没有什么行李，把巨大的山地背包往肩上一背，便可以出发了。

　　她的目的是北上，就垂直着出城的公路，往荒野里走。辐射区是个球形，她这样走就意味着一直挨着辐射边缘，背包里检测辐射的盖格计数器一直显示着不温不火的蓝色。

　　走出了大约一两公里，唐侬回头，看到已经快成黑点的卡车边上立着四道直直的影子，好像在跟她道别。

　　她把“永别”在嘴巴里转了几圈，决定不说出来。就这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