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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花妖的重生之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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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戈是只妖。
本体是青荒山上的一株桃花树,有幸得天地灵气的滋养,迷迷糊糊一觉百年,醒来已经渐渐有了意识,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一个飘着细雨的清晨,颂戈只觉得全身失重了一样重重往下一坠。
他慌慌张张检查自己是不是被哪头不长眼的野兽撞倒了,往下看时映入眼中的却是两条白花花的腿,他举着手盯着十根手指发了好半天愣,慢慢才回过神来。
他这是,化形了?
刚下过雨的青荒山笼着一层青灰色的薄雾,颂戈光着身子坐在铺满桃花瓣的柔软湿润的泥土上,因为是妖,所以并不觉得冷,只是风把树上的雨滴吹落,晕染在皮肤上时,有种清凉的舒适感。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四周看了看,太阳还没升起来,山里像往常一样万物沉睡,寂静安详,一只小雀儿不知道从哪个枝丫里探出头来,圆溜溜的小黑眼珠子在颂戈身上打量了一阵,扑棱着翅膀从树枝上飞下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他肩膀上,摇摆了两下站稳脚跟。
颂戈认出了这只小雀儿,是个每天都要来他身上落脚休息,顺便喝点花瓣里积蓄的露水,还能把被风吹乱的毛理顺的有点臭美的小家伙。
他并起食指和中指在小雀儿头上轻轻点了点:“小家伙,去找个其他地儿待着吧,以后就不能陪你玩啦。”
小雀儿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歪着头啄了啄颂戈的指尖,扇动翅膀一溜烟飞得没影了。
颂戈沿着山路继续走着,这是他第一次走出那棵桃树周边的方圆之地,因此对一切都显得很好奇,这里有朵花要停下来看看,那边树上结了个奇形怪状的果子也要爬上去摘下来抓在手里玩。
青荒山灵气稀薄,没出过能化形的妖,顶多也就是像颂戈百年时那样,产生一团模糊的甚至称不上意识的初生体,因为缺乏后期灵气的滋养,往往都是不明不白地胎死腹中。而颂戈本体所在的那处小地方,恰好是整个青荒山的灵气汇集之地,因此长在山眼上的颂戈才能得天地之造化,被赋予人的形态。
虽然妖的体力很充沛,但是颂戈刚刚化形,又蹦跳着走了一路,难免有些疲乏,就着处松软的草地坐了上去,心满意足逛了大半圈后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肉眼睛感觉困意又一阵一阵涌上来,刚想爬下去睡会儿,身后草丛里的微弱响声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颂戈小心翼翼地垫着脚走过去,拨开浓密的草丛,隐藏在其间的人显露出来。
他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终于大胆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那人的鼻子,还是热的,颂戈在这之前没有见过人类,但是在他意识已经成形的几百年的时候,听一只迁徙途中的雁妖说过,人类都是面目可憎,内心污浊的家伙,还告诫颂戈,就算有一天化形入世,也一定要保守好自己是妖的秘密,否则一旦被人类知晓,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这个人和雁妖说的一点也不一样,颂戈对美和丑还没有完全的概念,但是本能告诉他,这个男人若是放在人间,应该是个美男子。
男子脸颊两侧沾了些血迹,颂戈看见草丛的另一侧有条溪流,便小跑着去到溪边,摘了片大叶子想盛点水给男人洗洗。
溪水清澈见底,溪底沉着许多鹅卵石,小巧玲珑,颂戈挑了两颗,爱不释手,目光又突然被水里的倒影吸引。
这就是,他化形之后的样子?
长长的黑色的,应该是头发,亮亮的,是眼睛,还有肩膀上奇怪的花纹,颂戈侧头看了看,花纹一直从肩头蔓延到大半个后背,是一支盛放的桃花的模样,灼灼其华。
笨拙地替男人洗去脸上的血迹之后,颂戈又凭借着使用还不纯熟的妖术,照着男人衣服的样式依葫芦画瓢地给自己变了套衣服套上。
似乎做人就得把自己的身体给自己遮起来,做树就没那么麻烦了,颂戈系着繁琐的腰带时这么想着。
因为有雁妖的警告在先,所以颂戈并未再进行其他举动,给男子留了几个果子之后,蹦蹦跳跳地就下了山。
那就是,颂戈和沈远佩的初识。
这次419传送的世界稍微有些特殊,不但是人妖共存的世界,而且是穿回了故事的起点,一切都相当于是重新开始,不过这样,也许能避开的麻烦和纠葛会少一些。
“那么,故事的后续呢?”付炀举着颗酸酸甜甜的黑色小果子坐在一颗大树上啃着。
原主的记忆里,唯独这一块是缺失的。
“故事的结局,颂戈自毁妖丹,与皇城同归于尽,沈远佩作为皇室唯一遗存的血脉,成功坐上高位,安抚百姓,重建皇城,享百年安乐。”419平静的电子声让这个结局听上去少了点悲伤,多了点唏嘘。
付炀咬完最后一口,把果壳一个弧线扔到视线之外很远的小山坡上。
自毁妖丹,想必也是历经了种种绝望最后做出的决定吧,没有拖着沈远佩一起死,是对他还有一点留恋么。
放心,这次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按照419的讲述,沈远佩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过了那个小坡就能看到,付炀也不着急,先给自己变了身行头,别说这妖术确实好用,心念一动一套衣服就服服帖帖地穿在了身上,付炀又把散到腰际的长发束成了一个简单的造型,掏了个镜子照了照,确认看上去没一点异常的样子,才前往记忆中两个人初次相遇的地点。
沈远佩所在的国家一共有四个皇子,沈远佩排位第三,除此之外还有太子沈止,二皇子沈未临和四皇子沈秋容,除了沈远佩,其余三个平时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却早已刀光剑影私斗不止。沈远佩的母上也曾盛宠一时,后来不幸感染风寒离世,此后沈远佩便像退出了皇位之争一般,向当今圣上求了处偏僻的宅邸,整日在里面种花写诗。
不过从颂戈的记忆来看,这些只不过都是沈远佩的调虎离山之计,暗中他已经拉拢了不少大臣站在他这一派,手段厉害之处也不必细说。
这次被人扔到离皇城最远的青荒山来,还只是迷晕了,也是身边有其他皇子安插的亲信,失手被人下了套,丢在这荒山野岭的,没人救只等着被野兽咬碎,到时候死无对证,下手的人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不留。
付炀摇了摇头,手里变出了大木勺,舀了一大勺清冷入骨的泉水,举到沈远佩脸上方,“哗啦”一声劈头全数浇下。
他可没有颂戈那个耐心给他擦什么脸,首要任务是把人弄醒再说。
不过经过了一番冷水洗礼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直挺挺地躺尸着。付炀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返身又来回好几趟,终于在第五勺下去的时候,没有一点反应的人终于轻轻抖动了两下,眼皮被水沾湿,睫毛都打结黏在一起,艰难地眨了好几下才完全睁开。
花了几秒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沈远佩挣扎着用两只手臂支撑起身子,嘴里刚刚也进了水,他咳嗽了两声勉强顺了嗓子,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后背和脖子上,让沈远佩极为难受,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他看了看蹲在他身边一脸无辜的颂戈,似乎想弄明白他的身份。
“公子,我来这山里采药,就看到你躺在这草丛里,只是怎么也喊不醒,只能用这土法子试试,没想到还真的奏效了。”颂戈不等沈远佩问,先发制人。
沈远佩一口气从胸口升上来憋在嗓子里出不去,所以他这一身水都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搞的?他忍住怒气,揉了揉眉心,渐渐把失去意识之前的事一点点回忆起来,嘴边的冷笑也逐渐扩大。
好一个沈止,没想到他已经做得这么低调依然还是对他放不下心,他身边最亲的都是些跟了他很多年的老人了,但这次的叛徒显然就隐藏在这群人里,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陷阱,只能说沈止的警觉性还是太高了,不然也没能力在太子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
沈远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理清楚,心里对可疑的人也大致划出了一个范围,继而又把注意力放到颂戈身上。
这个人一副医师的打扮,而且好像并不认识他,难不成真的是隐居的医师偶然进山采药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沈远佩想到这里,刚刚因为颂戈浇了他一身水黑下去的脸色逐渐缓和,语气也刻意放的和善了一些:“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在下沈远佩。”
颂戈大方地说:“叫我颂戈就行,沈公子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
“此事说来话长,既然颂戈公子是上山采药的,应该熟悉下山的路吧,能否带沈某一程,你既然救了我,我下山后必有重谢。”
“好说好说,只是我还有两株药材需要采集,就在下山的路上,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沈公子的时间?”付炀努力把医师这个角色扮演的像样一点。
“颂公子客气了,我跟着您就好。”
沈远佩说不急是假的,但是眼下他人生地不熟,只能依靠颂戈先下山再说,其他一切,到时候再说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