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耳朵》一粟梦

1、第一次人肉事件

　　教会的治疗官大人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人们是不管什么天气都会生病的，尤其是一些贫穷的人们，很微薄的一点治疗费用也要辛辛苦苦凑出来——当他们奉这几个子到治疗官面前时，挨了许久，瘦骨嶙峋的病人也许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怎么能置这样的哀盼着治疗的人于不顾呢？

　　所以下雨真的很烦。这位治疗官跟着前方引路的单薄少年轻车熟路奔向贫民窟时想道，幸亏自己有所准备，带了伞，还穿了最不喜欢的一条袍子。

　　冒雨引路的孩子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父母双亡，有个爷爷病在床上，动弹不得，全身起疮，三五天就要化脓，恶臭逼人不说，还一个没恢复又长下一个。治疗官看了看告诉他：“我能使你爷爷身上现有的疮面暂时愈合，但是你看——”他指给爷孙二人看治愈的柔和光芒散去以后，刚刚长好，柔嫩的皮肤之下隐约的黑色斑点。“这种东西是不会穷尽的，它们会一遍遍长出来，而老人家只能承受一次又一次全身溃烂的痛苦。”

　　随着治疗官话音的落下，爷爷已经忍不住再度痛苦的□□，附骨之疽使这个人从内而外渗出了死亡的气息。

　　少年紧紧握住拳头，不知道要怎么留住最后一个亲人的性命。

　　治疗官环顾四周。

　　这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蔽屋勉强遮挡风雨，地上放了一两只有缺口的陶钵用以接住房顶漏下的雨水，能喝，也能防止屋子里的泥土地混了雨水变得更加泥泞不堪。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床铺，拼拼凑凑的床单被罩也一样，不过是穷人家里的标配而已。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你看，只要这些黑色的病菌不冲破皮肤，老人家就没有生命危险。那么只要每次皮肤裂开，立刻去找治疗官治愈疮口——虽然治标不治本，不过老人的命是能留下的。”治疗官心想，也就是受罪而已，不过人活着不就是受罪吗，直到光明女神仁慈的天使接引我们……他摸摸口袋里钉钉咣咣的几个铜板，交还给这孩子，说：“这个我不要了，你拿好。我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三值班，你来找我，我不收你的钱；如果情况紧急，我又不在，你再把这钱给别的治疗官，让他给你爷爷治病。”

　　孩子接过钱币，珍惜地放在床下的罐子里。钱放进去，发出响亮的声音，之前罐子里是空的。

　　治疗官叹口气，没再看下去，撑起雨伞，扭头走出去。

　　孩子追了出来，问道：“治疗官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治疗官想，是了，得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不然他来教会找自己，对接待的同事又叫不出自己是谁，会很麻烦。

　　“我姓契罗，你说找契罗治疗官，接引的人会明白的。”

　　“我会报答你的，契罗治疗官。”小孩子认真地说。“我叫迦文逊。”

　　契罗治疗官看起来没太在意，笑笑走了。

　　“迦文逊！”屋里爷爷叫道。

　　“来了。”这小孩子回转进门，坐在爷爷床边，看他。

　　爷爷说：“你看，我就说，光明教会的治疗官是治不了我的。你把这钱省下来，买一件过冬的衣服该有多好。”他是个慈和的老头子，突然变了面孔，很凶恶地说：“你放心，我的命硬着呐！老天爷要收我，嘿嘿，那也得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光明教会治不好你，谁能治的好你？”迦文逊当他放了个屁，盯爷爷的枕头下面，那露出了一本书边角。“总不会是什么见鬼的东方神秘医疗术吧？”

　　爷爷伸出手抽出那本书，书年头太久了，拥有它的人也没有很精心保管，已经破破烂烂了。爷爷翻开那本书，上面全是迦文逊不认识的字，竖着写的。迦文逊会用西方大陆的通用语写自己的名字，死去的爸爸妈妈的名字，还有爷爷的名字，他不认识书上的文字，那和大家常用的显然不能归于同一种文化。

　　爷爷说：“如果我们还在东方大陆的老家就好啦，我知道几种草药能够治好我的病，准确来说，是一种遗传式诅咒，这种诅咒很有特点，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迦文逊不耐烦地说：“咱们把书卖给吟游诗人吧，这样您就不会再说胡话了，没有那样的药草，也没有书里爷爷你说过的那种神仙。”

　　爷爷摸摸他的头：“神，不是只有光明教会那位一个的，你听过齐天大圣吗？他是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神仙了，可惜后来搬来这边，再也没听过他的故事了……”

　　爷爷听起来不开心，迦文逊决定不顶嘴了，说：“那您讲给我听听好了。”

　　虽然这个姓孙的猴子的故事，他已经听了很多很多遍了。

　　“诶！好嘞！”爷爷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一旦开始讲故事，他仿佛就忘记了自己一身的病痛。“说东海有个傲来国……”

　　迦文逊伏在爷爷床头，侧耳倾听的样子，心里盘算着治疗官没有收他们的钱，那能不能给爷爷买点肉吃，他太虚弱了……

　　最后那几个铜板换来了一捆干柴火。

　　因为爷爷发热了，没有柴火，半夜里爷爷会惊醒，在湿气里痛苦地翻身。平时跑到城外努力工作几个小时就能搞回来的干柴也提了价。但既然着急，就没有和卖柴火的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爷爷看见了柴火，皱眉说：“退回去，去给你买冬衣。”

　　迦文逊没理，说：“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他们还需要肉吃，让爷爷补补力气，人吃肉，才能扛得住种种苦难。

　　钱已经花光了，那么去城外迷雾森林碰碰运气吧，也许能碰上下雨天昏了头的野兔、老鼠；也有可能摸到前两天长出来的蘑菇，最不济，应该也有一些植物块状的根茎吧……

　　他跑得很快，迷雾森林毕竟在城外，要想在危险的黑夜之前回家的话，必须要抓紧时间才行，因此他没有太留意到反常向城门涌入的人潮。老爷们要过什么节了吧，他漫不经心地想。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乌压压一群穿着黑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健壮家伙在贫民窟之前停下脚步。

　　即便是衣着褴褛，常耍无赖，抢劫碰瓷的本地人，也纷纷避让煞星。

　　领头那个扯下扑棱棱飞来的鸽子脚上系的卷轴，展开。

　　尖利的声音立刻从他双手间窜出来：“目标转移到城外，迷雾森林的入口去啦！蠢货们！”

　　领头的叹口气，说：“走吧。你们都听到了，人家得了信儿，已经跑掉了。”

　　迦文逊觉得很奇怪，他入了森林不一会儿，造访森林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天南海北，什么口音，什么样服饰的人都有。而且他们似乎在寻找某一种固定的猎物，幺幺喝喝的。迦文逊真的想不明白，什么样的猎物听到噪音不会躲起来啊？他无比烦躁，只想躲着人群走，本来搞到一只兔子回家做汤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被这些人打搅，兔子们只会更警觉，藏得更深，更没可能逮到兔子了！

　　他蹲地头疼，翻找一种类似“地瓜”的植物根茎。爷爷曾经惊喜地叫出这植物的名字，他们家的餐桌上也常常会出现这种本地人根本不认识，更不用提认为能吃的食物。不太好吃，偶尔会有比较饱满的带一点甜味还算能入口，可以埋进柴火堆底下烤一烤。反正他们穷人不讲究。

　　身后灌木丛中跳出一个人：“哎呀，这树——扎死我了！——哎，我去这边找找！”

　　他一抬头，看见面前吓了一跳的少年，上下左右打量几眼，又抽出一卷肖像画展开，和迦文逊的面庞做对比。他惊喜地冲后面喊道：“我找到啦！那孩子就在这里！”

　　迦文逊从他打量自己就隐约觉得不对，站起来，脚后撤一步。听这人大声喊起来，心脏狂跳，转身就跑！

　　为什么要跑？他问自己。不知道，但十多年在贫民窟打转的经历告诉他，只要被很多很多人盯着看，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比如那个在街上当扒手的罗密叔叔，就是在所有路人的眼光中被巡逻队带走了。那段时间城主很暴躁，听说罗密叔叔的尸体被挂在绞刑台旁的高架上一个星期，才被解下来呢。

　　“他往林子深处跑了！”

　　“那边！”

　　“别愣着！包抄！驱赶他！”

　　乱糟糟的叫喊和骂声从身后追来。

　　要跑。这些笨拙的大人是比不过他的，迦文逊比他们敏捷、熟悉小路和树洞、更能看破细小但有用的陷阱。

　　能甩开！

　　迦文逊刚刚想到这里，就被扯住后颈丢在地上。

　　他惊惧看去，一个全身没有一丝皮肤漏在黑色斗篷之外的男人站在面前，黑色皮手套中握着一捆麻绳。

　　“沙沙——”

　　四面八方都有高高低低的黑色人影显露出来，把他的退路围了个干净。

　　“哎呀，这是拍卖行的人亲自来取货了，今天我们都要空手而归了。”

　　不远处一个人惋惜地说道。

　　领头的黑衣人点头致意：“这个货物也许会被公开拍卖，您需要的话，可以去拍卖大厅关注我们的最新讯息。”

　　“唉，那要花大价钱咯。”

　　“这样好的炼药材料，值得各位魔药师大人高价剁手。”黑衣人彬彬有礼地回答。

　　人们叹息着散去。

　　迦文逊克制不住发抖，他不理解这些人提到的专有名词，但是对他自己将被如何处置，已经敏锐地理解了。

　　“别吧，就算是号称西方大陆上比国王还有权势的拍卖行，也不能这么霸道，大家一起发现的猎物，凭什么要归你们呢？”一个悠闲清亮的男人声音传来。

　　“先生如果能打得过我们，货品当然是您的。”黑衣人回答。

　　“喂，小子，你听见了？”男人说，“你可以选择，跟我走，或者被拍卖行的人带走。拍卖行要你的理由很简单了，听说你是用来炼制一种名为‘长生不老药’的神秘东方魔药的原材料，一旦你被魔药师们买走，剥皮割肉磨骨敲脑吸髓也没得选——跟我走呢，我缺个魔武双修体质的徒弟，很幸运，你恰好在我需求的范围内。”

　　“你能打过他们，我就跟你走。”迦文逊想都不想，急切答道。

　　“小孩子就是没经验啊，”黑衣人温和地笑，“我听出来您是哪位了，尊敬的黑夜巫妖大人。听说您的学徒中，一百个中能活下来一个，就算是很高的生存率了。公国国王也听说过您的威名，常和首相大人抱怨，说您消耗了大陆上太多魔武双修的天才呢，他们本都应该为国效力的。”

　　“少废话吧，他既然选择了我，那么我就不客气了。”那个男人从高大的树上一跃而下。那是个穿着翠绿色袍子的年轻人，手里高举的杖头冒出紫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向每一个人。

　　黑衣人整队后退，领头的叫道：“闭眼！”

　　烟雾中已经有人发出惨叫。

　　“虽然直接击败你们我觉得自己也能做到，但是不好意思，我今天不想洗澡，所以也不想做运动。大家再见吧！”

　　迦文逊的后领子被那个男人拽住，说完这一通话，男人用牙扯开一个卷轴，“砰”地一声，迦文逊和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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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这里是原本发誓三月内不再写小故事的厌学少年作者君
真香
胡乱写的小文，不虐，图个乐呵，欢迎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