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易南夕

92、逃窜

　　七月末，京中禁足东宫许久的太子突然联合府军与城防军对二皇子发难，指责其蓄意谋害当朝陛下，意图谋反。
　　太子号令城防军进京，入皇宫，于贼子手中挽救陛下性命，军中一呼百应。

　　然，城防军即将入皇宫之前，宫门大开，朝臣蜂拥而出，怒斥太子抗旨不尊，并勾结京中军队，乃是乱臣贼子。

　　“太子？”
　　东城防军领军请示了一下前方那人，毕竟文臣不比武将，虽有傲骨，终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若他们决议此刻入皇宫，势必要踏过这群人的尸体，倒是百姓中的风向可就不一定朝着他们了。
　　况且目前这些人的反抗很大程度上并非出自自愿，即使反唇相讥也不一定有什么效果。

　　太子端坐马上，闻言抬了抬手：“稍安勿躁。”

　　这话音落下去不久，只见前方原本骂得正凶的几人不知为何话音一顿，而后浑身颤了颤直接昏了过去。
　　后方的人被吓了一跳，早就组织好的言论也在此刻卡了壳，宫城之前骤然安静下来，太子的声音便愈加清晰：

　　“来人，这些大人们迷途知返，无颜面对圣上，带下去休息。”

　　众人：“……”

　　虽然这谎话编得三岁小儿都不信，然而在场无人敢反驳，东宫府军应了一声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将晕过去的文臣带了下去。
　　许是被这些人晕得实在太突然，剩下的文臣全部僵在原地，即使看到那些府军将人带走也没敢出声阻止。

　　太子笑了下，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模样，“余下的大人们，是想与他们一道下去休息呢，还是再站会儿？”

　　无人搭话。
　　然而在军队欺近的时候，那些人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让开了宫门。

　　离宫城不远处的茶楼二楼，两人坐在窗边，手中漫不经心地拿着茶杯，注意力却是全放在了外面热闹的大街上。
　　察觉到大军动了，洛长墨勾了勾嘴角，瞥了对面的人一眼：“谢大人的药果真厉害，连南疆的蛊都比不过。”

　　起先对方说能晕死一头牛，他还不信，如今看来，连被蛊虫控制的人都能晕倒，一头牛怕是谦虚了。

　　谢亭秋谦逊道：“不敢当。若非柯家大公子能找到法子将药送到那些大臣家里，即便是再厉害的药，也是百无一用。”

　　想起那个在他面前张口闭口“洛小姐如何”“洛小姐怎样”的青年，洛长墨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似笑非笑：“这种事对他来说自然得心应手。”
　　哄骗几个小姐夫人罢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估计每年都在做。

　　谢亭秋也不知道对面这人为啥颇不待见这位柯家大少爷，不过两人关系也没好到可以深入问下去的地步，闻言只是低头喝茶。

　　“虽说之前用药晕朝臣的计划是打着尽力而为的想法，但如今看来，可是太过顺利了啊。”

　　谢亭秋顺着洛长墨指着的地方看过去，正是余下仍旧站着避让军队的那些大臣。

　　洛长墨：“剩的不少，竟这么听话。”
　　谢亭秋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们可不会认为被蛊虫控制的人会有意识被晕倒的大臣们震慑。
　　能有这种情况发生，说明……

　　正在此刻，伍期跑到洛长墨旁边，低声道：“太子那边与宫内禁军打起来了，我们的人趁乱搜寻羊永思的踪迹，但……没搜到。”

　　洛长墨抬眸，有些诧异。

　　竟跑得这么快？

　　这想法在洛长墨脑海中一闪而逝，片刻后，他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下：“被耍了一道啊。”
　　伍期见他的神色愣了愣，下一瞬对方便朝他低声道：“去查，今日城防军中消失的人。”

　　--

　　纵然没日没夜的赶路，洛知卿与王萧等人赶到京城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将近十日。
　　前方打探的人传回了京城如今的情况，洛知卿便知道，伪装成南疆使团的计划恐怕不需要继续下去了。

　　“城防军已经将京城从内到外把控起来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太子行动了。”王萧听完禀报后，转头小声对着马车里的洛知卿道，“洛大小姐，看来我们没有必要伪装成南疆的人了。”
　　洛知卿应了一声：“接下来，王将军作何打算？”

　　“自然是进城，助太子一臂之力。”王萧答得很快，看来这样的情况原本就被思考在内。
　　洛知卿自然没有异议，只不过目光从马车车帘之外收回来的时候，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人盯着一样。

　　洛知卿皱了下眉，复又抬起车帘，向外看去。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除了他们这一队人马外，便是不远处的茶铺中坐着歇脚的一些人，男女老少皆有，穿着打扮也很平常，唯一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正与旁人笑着交谈，并没有人将目光放到他们这边来。

　　“怎么了？”

　　洛知卿收回视线，怀疑方才许是错觉，“没什么。王将军，既然是要进城的话，我们还是尽快启程罢，迟恐生变。”
　　王萧也是如此认为，待所有人将伪装去了，休整完毕，便挥手让队伍再次启程。

　　马蹄踏起尘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马车的车帘被风吹起一角，洛知卿透过缝隙，不经意间瞥见那身着道袍的人的侧脸，不过只一瞬，帘子落下来，再次隔绝了视线。

　　--

　　洛知卿与王萧从西城门接近京城时，却见城门开启，而洛长墨长身玉立，正立在城门旁与守城将士说着什么。

　　马蹄声渐近，他闻声看过来，一见来人，眉梢便是一挑，嘴角挂起淡笑，行了个礼：“王副将。”

　　王萧一见他这情形便知道京城中的事恐怕没那么急了，于是也停了下来，颔首：“洛少卿。”

　　“大哥。”洛知卿眉梢抑制不住欣喜，在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便忍不住掀起了帘子，近几月的挂念与担忧终于在这一刻缓缓消散了。

　　“卿儿……”洛长墨愣了下，眼见洛知卿跳下马车，他立即往前迎了几步，又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她，半晌面上笑容终于变得真情实感，“你没事便好。”
　　“大哥也是。”洛知卿知道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间，转头见王萧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便问洛长墨道，“大哥，现在城中情况如何了？”

　　洛长墨：“宫城的控制被破，二殿下被太子殿下生擒，只不过……”
　　他皱了下眉：“羊永思跑了。今日守城门的城防军中，只有西城门出了问题。”

　　这话一出，王萧面色也不好看，洛知卿却突然心中一动，张口问道：“他长什么样？”

　　洛长墨像是早有准备，在她这句话后便让旁边的人呈上来一幅画像。

　　洛知卿仔细看去，画像上的人竟与她方才在茶铺中所看见的那名道士长相颇为相似！
　　那竟然就是羊永思！

　　如果之前他们所猜测的没错，这羊永思八成就是南疆女帝闻人玥，之所以会是如今这个模样，应当是采用了南疆的伪装技术。

　　这个时候再去茶铺追人，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若这次放跑了闻人玥，大魏将永无安宁。

　　思及此，洛知卿忽视在场人诧异的目光，骤然抢过王萧的马，飞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径直向来路而去！
　　“王将军，借马一用！”

　　洛长墨：“卿儿！”

　　洛知卿没时间去回应自家大哥的呼唤，也不敢回应，如果洛长墨知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话，一定不会同意的。

　　早在路上的时候，洛知卿便发现自己受伤的时候已经能够见到血色了，虽然不知道洛云瑶到底做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她的蛊解了。

　　涅槃石能够再次起到作用了。

　　身形转过弯道，彻底消失于洛长墨眼中的刹那，洛知卿拔下头顶发簪，快速在脖颈上划了一道。

　　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洛知卿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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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太子行动了。”

　　洛知卿喘息着醒来，顾不上心脏处传来的不适，打断马车外对方的声音，“王将军，快，抓住那个穿着道袍的人！”

　　王萧话音一顿，险些咬了舌头，然而他的反应也够迅速，在这刹那间便转头向茶铺看过去，同时口中问道：“怎么？”

　　洛知卿：“他是羊永思！”

　　王萧不疑有他，抬手让人围了茶铺，而后下马快步向羊永思的所在走了过去。

　　对方原本正在品茶，似是意识到来者不善，他眉心一骤，将手中茶杯向王萧掷出，率先发难！

　　王萧侧身躲过这等毫无内力的软面一击，然而转瞬却又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人挡住，对方目色空洞，却招招奔他要害，手中唐刀挥得僵硬又狠辣，却不妨碍王萧看出对方身份——
　　禁军！

　　茶铺早就因方才的攻击乱了起来，原本王萧派去包围茶铺的人也遇到了不同的攻击与阻挡，洛知卿眼见羊永思在禁军的掩饰下便要逃跑，再也坐不住了，从马车上跳下来便要往对方的所在跑去。

　　然而脚下刚一动，洛知卿又顿住了。

　　既然闻人玥也善伪装，她会这般轻易地露出马脚，选择用“羊永思”的样貌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