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静止》垂水杏

1、序章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不要介意我的不幸”

　　水面平静，盯久了有看着天空的错觉。看起来像房间的地方没有地面也没有天花板，被液体从中间分成两部分。巨大无比的西洋钟安静地悬停在空中，小心翼翼如同踮着脚尖行走在冰面上的少女。

　　钟走得很费力，铜质的分针和时针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锁链，一直延伸到水下。

　　小女孩整个沉在水里，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的样子像是已经死去多时，锁链纵横交错地缠在她的脖颈上，沉重与纤细的对比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这是少女“时”待在这个地方的第三百二十八年。
　　计数方式是一天两次的慢性绞刑。随着时钟转动她会被勒着脖子从水里提起来，在半空中吊一会儿，然后扔回水下，像一条放弃挣扎的死鱼。

　　钟是好钟，除了喜欢用缓慢的吐字讲一点恐怖睡前故事，还经常像个老年人一样谜之叹气之外没什么缺点，就连每天拽着脖子把她扯出水面的动作，都特意放得很轻柔。
　　然而这个地方又黑又寂寞，即便钟再三狡辩她是严格按照国际时间走的，时也总觉得她偷懒了，一个圆周的六分之一走得像过了一年那么长，实在没有道理。

　　钟虽然讲话很慢，但架不住她是个话痨，在长期得不到时的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仍然锲而不舍地唠叨一些笑点奇特的冷笑话，固执地等着时笑。

　　时觉得她简直有毛病。
　　……一个正常人，在十英尺的水下，能做出“捧腹大笑”这个动作吗？

　　但钟不管这些，每当这时候她就会生起气来。她生气的表现是会一直不停地讲一些人生哲理，像那种带着花边毛线帽，乐于躺在屋檐下的安乐椅上观察小孩子们玩耍的，神神叨叨的外婆们自言自语时会说的，听起来似是而非毫无逻辑的话。

　　——比如她对时一年到头不眨眼装死的行为很不满。

　　“你知道吗亲爱的？你这样做很危险”，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算得上纤细的秒针颤动两下：“装死装久了，你就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活着还是死了。”

　　说后半句的时候，她语气非常认真。

　　然而时在装死的时候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她数自己的心跳。在太过安静和漆黑的时候，心跳的声音就会变得清晰可闻。
　　时认为自己的心跳很靠得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同一个频率，从不偷懒也从不肯多跳一下，非常让人心安。
　　也正因为如此，她发现了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钟老了。

　　她走得越来越慢，她开始记不住东西，有时候甚至连她给时取的名字都会忘记。
　　……明明只有一个字。
　　她开始长久地沉默，比时装死时沉默的时间更长。
　　是自己变重了吗？她有点困惑。

　　时间越发凝滞起来，连同空气一起变得又冷又黏稠，时每次呼吸都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勉强缓解一下缺氧的错觉。
　　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
　　在距离钟上一次出声隔了三百零二万四千次心跳之后，时听到她叹气。
　　轻轻地，恋恋不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钟停了。

　　那一瞬间时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停了一秒。

　　星星沉到海底，骑士死于剑下，王座上的美人头顶尖尖的角。
　　——而风不为所动，仍旧吹他自己的，轻巧地跑过春日的柳梢少女的裙摆武士的刀尖，最后停留在那个人的手上。

　　天光乍明，有人推开门，一整个房间的液体就像见光的吸血鬼，嘶声尖叫着各自逃散，刺目的阳光与久违的干燥晃得时流下泪来。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伸出手。

　　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是非常轻快又绵软的语调，仿佛不怀好意，又仿佛很温柔。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他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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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魔幻现实□□233
新年快乐，请多指教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