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微笑》柳青兮

4、肆是肆虐的肆

　　第一站，法国巴黎。

　　巴黎作为欧洲诸多古老城市中的佼佼者，文化和风气之好都是毋庸置疑的。出了机场是下午四点多，天色仍亮着，却已韵上了晴明的彩色，淡若纱粉的蓝色天镜中淼了浅浅薄薄的粉红云碎儿，可爱成一番好模样。
　　二人照原计划，径直唤了出租车往卢浮宫去。
　　她几年前看过电影《卢浮魅影》，早就想着再来卢浮宫观望观望，看能否在心里韵酿出些诡秘的气氛，尤其是近暮时分入口那个晶莹剔透的玻璃金字塔。
　　可是，下了taxi，她顿时没了心情，漫天的哥特式建筑中突疵出一尖子玻璃盖顶，就如往平静的水面扔入一石不悦。
　　脚步枯涩地缓了一缓。
　　突然很想任性。
　　没有表情地转过身去，决绝地踏上离开的路途——她心底这样幻想着。唔，以这样美的天天空与暮景作为背景，来上一个背部曲线的剪影，应该是蛮不错的。然而只能是想想罢了——即使他不喜欢她，她也不愿给他留下一个太坏的印象。
　　无奈一笑，举步欲行，他却顿住脚步，不走了。
　　怎么……她稍疑，自然不会天马行空般想象着他是为她而为。
　　他言简意赅：创意很重要。
　　正她惊诧之时，他淡淡挑眉，似有些微不耐烦，米白衬衫颤了颤后一把握住她仍僵住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来时路道走去，只有薄薄的一句话扔在耳边。下一站，慕尼黑。
　　可是……她呆呆地感受着自手上传来的温暖和柔意，腾起一股子闷闷的心事。闷闷的，好像花了一整个周末整理好了一大堆垃圾正要扔出去，却被告知那些东西都很重要，必须一件一件塞回原处。虽然这个比喻很奇怪啦，但心里腾然而起的就是这样一大幅《垃圾与女孩》没错。
　　只是，那个女孩灰扑扑的水灵样儿，怎么那么像传说中的灰姑娘呢？

　　密成栅栏的高挺杉树一排一排退后，给人无尽的遥远感：明明是卯足了劲在朝前赶，却总在同一处徘徊——那一样瓦蓝掺彩的天空，那一样挺拔青翠的杉树，那一样的急速离去却又接踵而来的所有。
　　似乎无论怎样挣扎，都只是徒劳无功。
　　靠在猩红皮料长椅上遐思的她，薄薄的双眼皮下藏着无措的茫然。
　　忽然就想起了出国前一天的午后，她迷迷糊糊做的一个梦：
　　苍然墨色的树林。广阔清澈的湖泊。
　　她漫步在二者之间的绿茵地上，并说不上舒适惬意，只是不止地慢行着，很慢，很慢。
　　落日熔金，月明星稀，晨光熹微，艳阳高照……这些场景被她一遍又一遍地走过，可她还在走，一直走。
　　没有目的，没有思想，没有尽头——甚至都不会去望一眼身周的如画风景。
　　抑或曾看过，但总对着同一幅画面，也终谈不上风景了。
　　走的久了，很累，累到想要即刻倒下。然而，她却还是走着，似悠闲的、惬意的、无忧的。也许，这样就是一生……
　　那天的梦，是被母亲的call打断的。她还依稀记得醒时满额薄汗，风过微凉，那种茫然的感觉似梦非梦。可惜那时节被烧烧的日光和自以为的欣喜炙烤得不见了思维能力，竟简单将它放过，遗失在记忆的杂堆中。
　　如今想来，那个梦有如斯深意。
　　追求，除却不停地朝前走，当有别的作为。
　　不然，就只是一个人的疲惫，一个人的心碎。
　　平缓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对座正在忙碌着敲键盘的他身上。
　　列车此时尚未开廊灯，窗外淡淡的阳光，经厚玻璃的润滑没有了棱角线构，如雾一般弥散在他米白长衬的软质条纹上，他嘴角依旧的笑默然中更柔和了。
　　瑞士离法国会更近些，为什么去慕尼黑呢？她轻问。瑞士的小城、雪景还有废料创新都很不错。
　　他应声抬头，微显褐色的黑瞳中幽幽透着深邃的光色。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她，于她看来，似有些责备的味道。
　　她这回不再逃避他颇为锐利的眼神，而是淡然地对视，随着呼吸的韵动，散发一种陌生的魄力。
　　她不知道，如今她的眼神，肖似了对面的他。
　　许久，他复默然低下头，操作着键盘。
　　她苦笑，偏头，继续欣赏那重复无厌的杉树林。然而，一道米白的光闪过脸庞，他已将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对向她。
　　她内心惴惴地结果，页面是打开的金山文字版面，久违的小五号宋体疏密有致地一行行码好，间或插入小照片大小的空白，似乎在微笑等待着什么。
　　她知道，缺的是她需要拍的照片，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壮志来——一切就靠她了！
　　两个星期前就做好了，可你的摄像……完全不符合我的要求。他漠然开口。
　　噗，豪情壮志一下子都被扑灭了。
　　所以……似乎没意识到前话对她的效果力如何之大，他若无其事地从旅行包中拿出一个装了热水的透明玻璃瓶，轻轻拧开。所以，不能靠摄影技术，只有创意。瑞士雪山和法国卢浮宫已经在超过十个参赛者的列表中了，不能选。
　　那当初为什么选我……虽装作无所谓，还是免不得轻声嘟囔一句。
　　事实上，她的摄影作品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说差。
　　尤其，是他。
　　他却敏锐地听得一清二楚，微笑凝固，手中握着的玻璃瓶也差些不稳，那一抹褐色在眼底消失不见，微皱的眉间似乎在说：你不必知道。
　　却又似乎在说：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仿佛在避开那灼灼目光，她疲惫地闭上眸子，冰凉的之间缓缓揉按眉心，努力将颓然的、诡异的感觉暂时镇下去。
　　我会尽力的。
　　绵长吸气，她睁眼，复是淡然平静的表情。
　　既然学长是因为旧识的关系选择和我合作，当然不能让学长失望。
　　微微一笑，她低头开始仔细研究他的计划书。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朝她伸来的手，和手中玻璃瓶里或漂浮或沉淀的淡黄色柠檬片。
　　窗外已稍显暗淡，车厢里的廊灯无声点亮。雪般洁白的灯光安静地铺在他脸上，如结上了冰壳，亦如透着希冀的晨光。
　　只是一念之差。

作者有话说

　　补上上周的量。即使没人看，我也勤劳地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