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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用膳 ...

  •   黎域在书房直待到傍晚,期间出了午膳与晚膳出去了一晌,其它都在伏案,十分认真。我立他身旁,除了在他写字时研墨,天暮时掌灯,其它都只是静站着。一天下来,腿也是十分酸疼,只怀念被软禁时的日子,多么自在逍遥。
      夜色临近几许,估摸着也有戌时。以往此时,我早已上床歇息,如今也是呵欠连天,习惯地犯了困。
      我尽量控制,可还是刹不住打出了声音。黎域登时转头来看我,道,“困了?”
      我眼角泛泪,估计也瞒不住他,便点一点头。他看起来有些无奈,挥了一挥袖子,“下去罢。”
      我正要弯腰答应,忽然青苑俯身走了进来,手中托了一只盘子,等走近了,我方看清盘中列着一只只木牌子。上面用金墨写着几个娇艳好听的名字,我看到了熟悉的琼姬。心中明白,这是陛下挑选侍寝妃子的牌子。
      青苑将盘子端到桌案上,黎域没有伸手,甚至没有看一眼,只道,“今日不翻,拿下去罢。”
      青苑些许迟疑,“陛下,皇后娘娘说,您好久没去她那儿了。”
      黎域顿了一顿,我清楚感觉到他神色之变,愠怒已起,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抬手翻了皇后的牌子。
      我心中明朗,原来如今黎域并非一无所顾,他还忌惮着皇后。可皇后是谁?竟让天子也不能轻怠,连为他卖命的琼姬也只能低为妃子。
      青苑下去后,我正要告退,黎域却开口,“丁稔,皇后于朕有恩,她的话,朕不能不听。”
      我心中一动,他这是,向我解释吗?
      我道,“皇后是一国之母,陛下敬爱她,也是应当。”
      黎域什么话也没说,只挥了挥手,“你下去罢。”

      我回了安平殿的耳房,沐了浴入睡。这一夜屋外没有传来半点声响,我方知道黎域一夜没有回来,他在皇后那里过了夜。
      心中嘲弄自己,丁稔啊丁稔,你也是做过太子的人,岂有入了后宫就夜还会回来的皇帝?别自欺欺人了,黎域待你不薄,别为他徒添烦恼。
      翌日醒来,果然见眼下一圈乌黑,用热毛巾敷了许久也不见好。只得恨恨甩袖,心道这般如何去见陛下,岂非彰然告之?
      但到底别无他法,我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御书房。黎域早朝未下,我便将书房率先收拾一番,整理桌案以及书架。
      等他过来,我已经将墨汁快研好。他今日穿了一身明黄龙袍,衣裳十分平整,半点褶皱也无,腰间一掌宽的束带将他窄腰勒地线条分明,长身玉立,十分英挺。
      我只瞧一眼立刻低下了头,他走到我身旁,没有立即坐下,只问,“昨夜没有睡好?”
      我想,果真还是瞒不了他,恭顺答道,“是。换了床,睡不习惯。”
      他道,“朕竟不知,你还有认床的毛病?”
      我道,“原先没有的,近年波折不断,神经紧张,就有了。”
      他没有再接话,坐了下来。青苑将奏折呈上来,他开始批阅奏折,屋中一时静寂,只有瑞兽香炉中燃烧的香料偶尔发出噼啪声。
      我静静研墨,他不时用毛笔沾一沾,我们配合得当,倒生出一丝融洽和睦的错觉。仿佛我们历来如此,从未生乱。
      他忽然又将食指碰碰嘴唇,是犯了疑难,琢磨起来。我凝神看去,见是彦州有疫情,已漫至全城,医者畏病而逃,瘟疫不得治疗,更有暴民起乱,需上派军队及医员粮饷,前去赈灾。
      他盯着这折子,思索良久也没有动笔。我心中疑惑,这有什么好思量的,派几个能打的,驮上几箱粮食,带一批太医过去,也就罢了。
      他忽然问我,“丁稔,你说朕该如何下策?”
      我不疑其他,将自己心中所想尽说了。
      他听罢,有些啼笑皆非,“丁稔,没有那么简单的。”
      我脱口道,“可我以前……就是这样处理的。”
      提及以前,他神色有些不虞,缓然道,“是了,朕忘了你也是做过太子的人。”
      我不语。他又道,“可如今朝居换新,大臣们都是些新人,他们过去只会杀人,还从未学过治理国家。”
      我心中疑惑,“他们是些什么人?”
      黎域道,“是朕的朋友。有两个你认得的,就是秦越与青阳。”
      我想起青苑曾说过的话,脱口道,“你剔除了旧臣,转而提拔的都是你手下的杀手?”
      黎域抬头看我,眼睛眯了一眯,“你都知道?”
      我不答他,只问,“你当初非他们不可吗?一群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如何治理国家?”
      黎域眼色骤暗,起了怒意,“是,朕非他们不可。”
      我拔高了声音,“为什么?你身为君王,还有什么是你不能选择的?”
      他拍案而起,一时间比我高出许多,垂下眼来看我,居高临下般,“朕不能选择的太多太多了!朕若能选,何必你要被关两年?何必朕要做什么君王?何必你我父亲皆葬身地下,不能再见!”
      我无话可对,只得盯住他不放。实则我内心波澜起伏,原来他心中也有诸多屈就么?
      他脸庞离我极近,眼珠漆黑,其中的压迫使我张惶,几欲想别开视线。他终于冷哼一声,又坐下来,冷冷撇下一句,“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兀自平复心情,屋中又复静寂,一丝声音也无。黎域执笔在奏折上,却半晌落不下墨,最终将笔一扔,好似被破坏了心情似的。
      我自请道,“我先退下罢。”
      “不必。”他立即开口,“是朕过激了,你无错什么。”
      我垂首不语。他支肘在桌上,揉了揉眉心,接着道,“去沏壶茶来。”
      我依言端来一壶雪顶青艾,到桌旁时,见他已经换了一本奏折。之前那本,已放在了批好的一沓里。
      他喝了茶,又继续批阅。我们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午膳过后,黎域没有再来书房,青苑过来告知我,陛下说可以不必留在书房,尽去外头走走也无妨
      我谢过了,便出了书房,却哪儿也没去,只回到自己寝室中待着。锦书锦画仍服侍我,见我回来,锦画过来道,“公子不必掌墨了?”
      我于桌旁坐下,径自沏了杯茶,道,“陛下都不在书房,掌什么墨?”
      锦书道,“奴婢方还瞧见陛下在承阳殿中,说是柱国公来了。”
      我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如今的柱国公是谁?”
      锦书道,“是陛下的岳父啊,李司年李大人。”
      我皱起眉来,“柱国公是陛下的岳父?那么当朝太师是谁?”
      “太师是皇后的兄长,李珏大人。”
      “那么骠骑将军呢?”
      “是秦越大人。”
      我难以置信,黎域所用新人,竟全是岳丈家里的人。究竟是他有心为之,还是受人牵制?忽又想到他上午所说的话,莫非他其实并无实权,转换新人也是迫受他人若指。那么,他此时将我放出来是为的什么?若是被他的岳父发现他私藏前朝太子,恐怕遭罪的不止我一个。
      我心中百般思虑,却难以得解。大约傍晚,我才用晚膳,忽然门外有声响,锦书前去看过,回来道,“是陛下回来了。”
      我手中筷子一顿,果然见片刻后他出现在门前,见我正用膳,一面问,“吃得这么早?”一面朝我走来。
      锦画端来椅子,他便在桌旁坐下了。锦书不知从哪儿看出来的意思,径自去拿了副碗筷过来,又添了几个菜。
      我愈发不自在,放下筷子道,“陛下吃得惯这些么?”
      他道,“朕什么没有吃过。”夹起一片莲藕,放进嘴里。
      我一想,也是,他虽然生来是皇族贵胄,最终也做了皇帝,可中间仍有五年流落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
      我又拿起筷子,与他一起用餐。
      桌上菜色不少,可不知我们是饿了还是怎的,竟吃的所剩无几。等停下筷子时,盘中只剩下残羹冷炙。
      锦书锦画过来撤下餐具,我倒了杯茶水递给他,他喝了,眉头轻皱,“你这儿的茶怎么不是红殿香?”
      红殿香是我喜欢的茶叶。即便在我被软禁时,喝的也是这种茶,想来都是他的安排。
      他又道,“大概是朕忘了叮嘱,明日就给你换新茶过来。”
      我道,“陛下待我如此上心,万一给人起疑怎么办?”
      他放下茶杯,不以为然,“无碍。你是朕的书童,一个奴才罢了,没有谁会在意。”
      我道,“如今朝中,不是还有秦越与邵青阳么?”
      “他们,”他看我一眼,道,“不必担心。他们是朕的心腹,绝不会透漏任何事。”
      我脱口道,“他们与皇后不是一路人?”
      他狐疑地看了看我,“你都知道了?”
      我无意隐瞒,便道,“锦书都告诉我了,如今朝臣,皆是皇后的家人。”
      “那又如何。”他仍然语气冷淡,“这是朕的事,无需你操心。”
      我垂下眼睛,道,“或许你不该这么早就放我出来。”
      他道,“你不开心?”
      我摇一摇头,“只是当下时局对你不利,放我出来,岂非你又多了一个把柄?”
      他声色骤然温软,道,“不怕。”我抬起头来看他,见他目色温柔,却含着一股猛烈的坚定,“他们那些人,不足为惧。朕自有办法。”
      我陡然伸手抓住他衣裳,道,“让我帮你。”
      他看向我,声音徐徐然,“心甘情愿?”
      我目不转睛,回道,“心甘情愿。”
      他视我良久,周遭一片安寂,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似的。就在此时,锦书忽然进来,脚步声惊醒了我二人。她浑然不觉气氛异样,将手中端的盘子放在桌上,道,“陛下,奴婢给您煮了雪顶青艾。”
      我轻咳一声,移开视线。黎域一挑眉尖,“你有心了。”转而去沏了杯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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