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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发号施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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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夭说,我爸醒了。
俞乐原的脑中,便出现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有些清瘦,斯文俊秀,有着和简夭如出一辙的凤目,即使面无表情,这双眼睛也自行渗露出多情来。面对简夭的时候,他总是带着淡淡的无奈和纵容,是个好脾气的父亲。
俞乐原和简明佑并不熟,他到周家学艺时,周素平已经出嫁,并无交集。直到他受周丰华之托照顾简夭,才在某些鸡飞狗跳的场合匆匆见过几面。最后一次看到,是简明佑车祸之后,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人事不知。
张姨是简家老仆,一直照顾昏迷的简明佑。今日医生查房后,简明佑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张姨本以为是偶然,没想到,过了半小时,简明佑居然睁开眼睛,清醒了几分钟,然后又陷入昏睡。
祝梦萱和简明佑住在同一家医院,此时应该已经闻讯赶去看望。
简夭的脑中迅速打了几个转,双目一眯,冷光闪过,从通讯录中扒拉出一个名字。
俞乐原以眼角余光看去,那是“金哥”。
“简夭,不行。”俞乐原轻轻地。
“我需要信得过的人。”简夭冷然。简明佑昏迷不醒,是个毫无威胁的物件,一旦清醒过来,就成了定时炸弹。
祝梦萱不认为简明佑还能苏醒,简家值钱的不动产,均被拍卖。她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接下来,是简明佑名下的集团股份。他若能在病床上病逝,对祝梦萱而言,很好,水到渠成。如果他居然好转……所谓夫妻情分,又值几块钱呢?
何况,她的背后有黎天成。
俞乐原简单将祝梦萱和黎天成的关系告诉过简夭,黎天成具体扮演什么角色,尚不得而知,但是,他在集团公司ceo的身份,让人细思极恐。
简明佑需要保镖,或明或暗,杜绝节外生枝。
“金哥不行。”俞乐原轻轻一叹,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简夭从那个泥潭拉出来:“交给我,我找人。”
“俞乐原,我能自己解决。”简夭从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可是我想帮你解决。”俞乐原定定看着她,忽地一笑:“而且,我不是把自己赔给你了吗?”
我归你使用。
简夭就重新笑起来,是的呀,其实一直是这样。唉,迟早是她的人,就这么着吧。
“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回g城。”
“嗯。”
京城一日游就此结束。
落地g城,不过晚上8点多钟。俞家的司机等在出站口,直接把简夭送到医院。俞乐原没陪她进去,他要去见一个人。
“简夭,有事给我电话。”俞乐原目光沉静,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能有什么事?”简夭大大咧咧挥手:“快走吧,我进去了。”
“好。”车子启动,驶出视线。
简夭心头的那抹暖意,也就随之远去。一进医院大门,空调的冷气挟着消毒水味一股脑打在简夭头上。她的手中,拿着俞乐原塞来的薄丝巾,一抖,披在肩上。
像个温柔的拥抱。
有护士带她去简明佑的vip病房,边走边向她介绍情况。简夭心不在焉听着,冷冷想:你何苦醒来。
门开,看到待客的沙发上坐着一人,明黄格子连身裙,越发衬的气色憔悴。
正是简莹。
简莹本拿着手机出神,见简夭进来,先是一愣,继而迅速堆砌出七分愤怒、三分厌恶:“简夭,你来做什么?”
简莹和祝梦萱是不一样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是简夭血缘上的亲妹妹。对于这个便宜妹妹,简夭冷淡和排斥有之,却没有真正的仇恨和恶意。甚至,她允许简明佑在物质上“一视同仁”,满足她简二小姐的风光。
抓大放小,如是而已。
而祝梦萱,身为简家女主人,有名无实,表面温柔忍让,逆来顺受,其实怨气冲天。她教给简莹的,只能是对简明佑如何争宠,对简夭如何憎恶。
所以,在简夭面前,简莹总是自动进入宅斗模式。
简夭一屁股坐在简莹身边,柔软的沙发立刻陷入好大一块,长腿抬起,搁到面前的茶几上。她半掀眼皮,懒洋洋而又冷嗖嗖地看向简莹:“看我爸,你呢?”
“我爸”两字分外刺耳,简莹一下气血倒涌。私生女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痛,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能像简夭一样理直气壮,风光霁月。越不能,越是要,她尖声道:“简夭,那也是我爸!”
“我爸当然是你爸。”简夭又看她一眼,好像很奇怪18岁的人还像3岁小孩弄不清状况:“你妈不要脸,不代表你不是我爸亲生的啊。”
简莹惹简夭,得到的向来是伤口上撒盐。
而这次,白花花的盐得有一吨那么多。简莹脸色发白,她想到那天在祝梦萱门口看到的一幕。黎天成恶心兮兮俯身,熟练的吻向她妈。她妈含羞带嗔,怀春少女一般享受了这一吻。
如果说,她妈对她爸当年是情不自禁,并总算修成正果,那黎天成呢?
简莹直来直去的脑回路,空空荡荡只剩简夭一句话:
你妈不要脸。
反驳不能,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
那天简莹转身就跑,黎天成慢了一步,没有追上,此后祝梦萱打了无数电话,都未能找到人。连今天来看简明佑,她都特意避开祝梦萱。短短几天时间,如花少女凋零成干花。
真希望那天没有去医院,假装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简莹眼泪汪汪,无处渲泻。
简夭不再理她,走向简明佑。病床上的男人依旧紧闭双目,身上插满各种监测仪器。爱恨情仇,都被封印在这一片纯白之中。
12岁之前,简明佑是她宽阔坚实的依靠。亲戚间小朋友打架,明明是她一爪子把那小胖子打哭,她爸却虎着脸,一脸悲愤跟小胖子讲:“妹妹还小,你怎么能吓她?我告诉你,男孩子天生得让女孩子!”
小胖子的妈妈闻声赶来,她爸又变个脸色,一脸慈爱和那位妈妈说:“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闹矛盾嘛!我女儿最大方,她不会放在心上的。别骂孩子啊,唉呀怎么还动手了……”
有一段时间,她羡慕同班一个女孩由爸爸送来幼儿园。简明佑一撸袖子:“这算什么!夭夭,上!”简夭就爬上他的脖子,耀武扬威一路招摇,足足一个月。最后,全幼儿园老师都认得“那个骑爸爸上学的女孩”。
后来她厌烦上小学的课:“太无聊。”简明佑说:“行,跳着读。”老师说,简夭性情孤僻,再跳到高年级,会自闭。简明佑冷笑一声,给邻校捐了个图书馆,转学。
如果周素平是她童年中温暖的底色,简明佑就是跳跃的亮色。她的爸爸和妈妈,和她一样,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儿。
直到12岁。
她无法理解,简明佑如何才能在爱她的同时,让另一个女孩叫她爸爸。这种多情,真是最可怕的冷情。
昏睡的简明佑苍白而虚弱,瘦的几乎脱形。三个月了,每日靠输液维持最基础的营养输入,再健硕的人都会变样。简夭心中,一个声音说,活该。一个声音说,爸爸。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简夭掐灭一瞬间的多愁善感,朝简莹一点头:“走吧。”
简莹神思不属,居然忘了拒绝,一同走出病房。
下得楼来,是一方小小的庭院,院子里芳草萋萋,很有些风雅。只是城市里污染太厉害,抬头望天,除了幽黑,什么也没有。
“聊聊吧。”简夭用号令的方式做开场白。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简莹冷笑,一副傻白甜的直接。
“呵,有啊。”简夭凤目一眯,洞悉了一切:“黎天成。”
简莹被点到死穴。她不明白,为什么简夭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像活了千年的老妖婆。她咬着牙:“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是你妈的高中同学,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谁也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黎天成不是苦情王子。”简夭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就是拜托你,提醒一下你妈,掏心掏肺没关系,掏钱就太傻了。”她笑了一下:“费尽心思,拿老公的钱养小白脸,怕不得善终啊。”
简莹手脚有些发软,她突然明白一些事情。祝梦萱和她说家里的房子要拍卖换钱,却完全没有愁苦的模样,只说一切有她。如今想来,这只是她和黎天成偷梁换柱吧?
模糊中,似乎还听她打电话提到一些“投资”“风险”之类的字眼。只是简莹不愿操心,当她妈闲着无事打发时间。
“你还知道什么?”简莹不由问。
“就这些,后面靠你了。”简夭懒懒一笑:“简家的公司可不能姓了黎。”
那是当然的!
简莹早就习惯了简二小姐的生活,黎天成的危险性,超过了他给她带来的屈辱感。她牙一咬,恨不得立刻跑到祝梦萱面前摇醒她。
“有事给我打电话。”简夭留下这句话,施施然走出小庭院。
没有什么,比“女儿”更能贴近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