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85、林醒二

　　因为第一学期所有的考试都安排在圣诞节之后，所以节前，颜景韵的功课就只剩那最后一篇论文。

　　还是每天下午四点半去图书馆，商科那层依旧很吵，所以还是去七楼那张桌子。

　　变化的，是林醒坐到了她旁边。

　　两人互不干扰，各自在各自的领域奋战。

　　偶尔林醒停下来看向身边的女孩，她都会发觉并报以微笑，再扫一眼他面前的书和电脑，由衷的夸一声：厉害！

　　另一点变化，是回家吃饭的时间，提前到了五点半。

　　“太晚吃饭对身体不好。”第二天林醒就提醒她。

　　颜景韵住在校内，大多数时间是自己做饭的，六点半回去再做好，吃饭怎么也到七八点了。

　　“这样，你回去吃完，我去你家接你，七点钟再回图书馆，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晚归路上不安全，学到几点都可以的。”

　　国外开放式的校园，并不完全令人放心。前一阵就有间大学发生了针对女性的暴力事件，因此校方给所有学生都发了提醒邮件。

　　林醒算得精明。本来只能在一起待两个小时，现在中间休息一小时，再回图书馆，学到几点都是有可能的，也就延长了能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那你呢？”颜颜问。

　　她已经知道林醒住的有些远，每天都是开车往返校园。

　　“我去餐厅随便吃点。”林醒合起面前的书，“而且，我本来也不太会做饭，即便不泡图书馆，也是几个餐厅轮流吃。”

　　说着起了身：“走吧，外边已经黑了，我先送你回去。”

　　大学公寓区周边，有好几家便利型超市，价格稍微贵一点，但是节省时间。加上没有车代步，一次提不了太重的东西，颜景韵几乎不去位于郊外的大型超市，每天就顺路买点新鲜的回家现煮。

　　昨天冰箱已空，颜景韵只能硬着头皮带林醒进了超市。

　　一个在冷柜前选，另一个主动拿着购物篮安静的跟。

　　原来她喜欢吃草莓和啤梨，喝绿色瓶子的半脱脂牛奶。吞拿鱼玉米三明治和黄油面包大约是明天的早饭加零食。

　　便利型超市里肉类蔬菜不多，林醒看拿进来的菜，猜她今天大概会做西芹炒鸡丁。

　　是学校餐厅里绝不会出现的配搭。

　　离了超市，两人抄近道直接来到公寓后门，这里直通厨房，颜景韵打开门，林醒没有二话，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柜子上，干脆的告别。

　　“一会见。”

　　“一会见......”颜景韵站在门口看他走远，心情有些复杂。

　　本来在超市的时候，她就在纠结到家后要不要跟他客套一句“留下一起吃饭？”

　　可如果他真的留下，她一定会觉得非常别扭。

　　现在人家转头就走，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冷漠戒备的过了头。

　　关上门，把食材一件一件慢慢塞进冰箱。蒸上一人份的米饭，切好一人份的菜。

　　颜景韵渐渐平静下来。

　　要是林醒不觉得她不近人情的话，现在这样的状态距离，她还是比较舒服的。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周一，超市归来，颜景韵依旧用钥匙扭开后门。

　　与厨房相连的客厅里笑声不断，几双年轻的眼睛同时看向两人。

　　“嘿，颜，你回来了！”室友们纷纷打招呼。

　　这栋公寓楼一共有六个房间，住了三男三女，来自不同国家，不同专业，不同年级，大家各自有不同的课表、作息和朋友圈子，所以只是偶尔遇到时，会聊上几句。

　　今天可巧，碰的全齐。

　　室友们互相对着眼神，纷纷落下手中的餐盘。

　　“嗨，大家。”

　　都是年轻男女，都在这个年纪，颜景韵已经从室友们的眼神中读出了他们的内心戏。只不过她和林醒，还在相互了解阶段，说两人只是朋友，大概没人会听，所以她选择继续装傻。

　　“颜，不介绍一下吗？”法国男生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领头笑了起来。

　　颜景韵回头一看，今天林醒不止帮她把东西放在柜子上，还在好心的替她把系起来的购物袋打开。

　　有一袋的结似乎系的有些紧，林醒解的很费力气。

　　回头正要说话，巴基斯坦裔男生热情地招呼：“我妈妈做了一大锅咖喱，我刚从曼城带回来，大家都在吃，你们两个要不要试试？”

　　不等颜景韵说话，希腊女生已经看不下去了，冲着边上的女生翻了个白眼：“哦，颜！你要是再不留他，我就给他拿一只我的碗，让他坐到我旁边！”

　　“我可以给他用我的叉子！”墨西哥女生举起双手，也跟着起哄，“颜，大胆一点！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已经看到他送你回来好几天了！”

　　“我知道中国人，我去泡茶给你。”向来迟钝又正经的德国男生一直静静听着，此时站起身走到林醒身边，拍拍他的肩。

　　“从今天开始，欢迎加入我们。”

　　......

　　交完论文，就进入了圣诞假期。

　　颜颜果然如她自己描述的那般，不是什么好学生，不肯再泡图书馆了。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巴基斯坦裔男生回了曼城，三个欧洲人也都搭火车回家过圣诞，墨西哥女生跟一个夏威夷朋友订了青年旅馆北上阿伯丁体验暴雪。

　　颜景韵自己窝在二楼房间，把前阵时间攒下来的剧痛痛快快追完。

　　而林醒还是每天都去实验室。

　　一方面是前一阵在图书馆陪读真的耽搁了不少实验，另一方面，是晚上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可以站在草坪上，看一会她亮着灯的房间。

　　那天在宿舍里吃咖喱，林醒用的是颜颜的勺子和碗。

　　大概她平日里也不好客，因此餐具非常简单。

　　在舍友们的哄笑中，她耳朵都红了，从橱柜里拿出仅有的两只碗摆好，又拿着独一无二的筷子和勺子来到林醒面前让他先选：你用筷子还是勺子？

　　林醒对室友们投去感激的笑。

　　就听面前垂着头的女孩恨恨地催：快点选，不然我让你用手捏着吃，反正是咖喱！

　　那一晚，七个年轻人相谈甚欢。

　　可第二天，颜颜在线上交完论文，就死活不肯再见面了。

　　林醒没有好的借口约她出来，又不敢逼得太紧，只能暂时退到社交软件上联络，给她多一些空间。

　　二十四号，平安夜。

　　教学区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图书馆还象征性的开着，只是最好学的学生也已经不会泡在里边一整天了。

　　林醒在实验室的办公室里，发消息给她：今晚打算怎么过？

　　没一会，那边回复：追剧，吃饭。

　　林醒又敲下：准备吃什么？

　　颜颜回：老样子。

　　林醒实在不知道怎么接了。

　　离开实验室，在大厅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杯咖啡端着来到室外。

　　今年冬天一直没有下雪，几个教授都一早带着全家去北欧过白色圣诞节了。

　　今天的天这么蓝，阳光如此刺眼，想邀姑娘赏雪老天都不给机会。

　　林醒穿的是短袖，直到咖啡喝完，站得有些冷了，才回到室内。

　　晃动鼠标一看，还是没有回应。

　　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快十二点了，林醒拿起大衣和钱包，准备去买个三明治当午餐。

　　突然，手机响了，他赶忙抓起来。

　　看清上面的名字，本来就不明朗的心情更加烦躁，关掉声音，任由手机在桌子上震动到自己停下来。

　　社交软件上这时突然弹出对话框：你呢？

　　林醒赶紧坐下，想了想，回：准备去买两个三明治，一个待会吃，一个晚上吃。

　　对方立刻回过来：？？？

　　林醒露出狡黠的笑：图书馆今天只开半天，唯一还营业的餐厅也是半天，市中心的餐厅已经基本都关门了。如果我忙得比较晚，不想去外带中餐，就只能吃三明治了。

　　在电脑前等了一分钟，林醒提起勇气，问：晚上，我可以去你那里一起吃饭吗？

　　按完发送，闭上眼。

　　手机此时又响起来，林醒看了一眼，直接按掉。

　　再响，再按掉。

　　双手撑在脑后，盯着电脑屏幕。

　　又过了一分钟，对方终于回复过来：好。

　　下午，他把已经出了结果的实验又做了一遍。

　　六点，给颜颜发完信息后，林醒关上电脑，关掉所有的灯，锁好门离开实验室。

　　生物系校区和公寓区走路很远，林醒是开车过去的。

　　在公寓附近停车场停好车，林醒独自走在空荡荡的校园，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几天前去市区银行办事，路过商场一楼珠宝区玻璃外墙，他就想着要送她一件圣诞礼物，进去挑了一圈，选到一件还算满意的。

　　是一串品相上佳的海水珍珠手链，首尾点缀以钻石。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定非常好看。

　　但是这会东西放在口袋里，林醒犹豫了。

　　这样的礼物对于学生而言，有些贵重了。他买单的时候并没有多想，现在即将送出去，才开始担心会不会反而弄的对方不高兴。

　　他已经能想象到颜颜打开盒子一看，然后黑着脸又扣上，质问他：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送我这样的东西？接着砰的一声，门也在他面前关上了。

　　是啊，是有些早了，他还不是她的什么人。

　　正好走到超市门口，林醒有了主意。

　　他来到开放式冷柜前，拿了一整个的草莓芝士蛋糕。之前陪她来过几次，她不知是吃不完还是怕胖，总是看一看最后没买。

　　今天两个人一起，应该可以买一整个吃到过瘾吧。

　　六点三十分，林醒踏上通往公寓区后门的小径。

　　“嘶啦......”

　　他听见被水洗过的青菜下锅的声音，紧接着，中式饭菜那种特有的香气也飘了过来。

　　林醒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正经吃过这种带着烟火气息的家常菜了。

　　后门是敞开的，他在不远处的黑影里停下步子，往灯火通明的厨房里看。

　　颜颜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套头运动衫，下身浅蓝白色牛仔裤，不过脚上不是平日里的帆布鞋，而是换成了浅灰色拖鞋。

　　头发也高高地拢起来扎成松散的髻。

　　她迅速翻着炒锅里的菜，动作娴熟，中间还打开汤锅看了一眼。

　　不到一分钟，关掉火，装盘，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就要转身往门外张望。

　　林醒走过去站上台阶，举着手里的蛋糕，笑着对思念了几天的女孩说：“我回来了，时间赶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