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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你害怕我 ...

  •   段淮说出那两个字的刹那,阮妱睁大了眼睛。

      她被他的目光锁住,觉得全身僵硬,脚下怎么也迈不出步子。

      “少……”她艰难地开口,才喊出一个字来,喉咙却像是被人扼住,剩下的话湮在嗓眼之中,半个也吞吐不出。

      她看着少年启门出来,一身污渍血迹朝着她缓步走近。

      月白的长袍,嫣红的血迹,交错脏乱的蛛丝和灰尘,他浓黑的眼睫颤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这些外物再是杂乱无章,攀他发肤身上,再肆意妄为,也不能叫他看起来落魄狼狈。

      真正狼狈的,是见证了这一切的人。

      阳光底下,阮妱脑子嗡嗡作响,她该说点什么,装出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朝他问好,问他怎么在这里,找借口证明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她的脑子实在太乱了,也许头一次直面这样彻头彻尾的恐惧,她被钉在原地,一字不言,一步未动,只得看着段淮徐徐走过来。

      走近,最终站在她的面前。

      段淮深若古井的眼睛将烈阳底下满额头虚汗的她衬在其中,他慢慢伸出手来抹去她的汗水,手上的腥浓的血渍也随之擦了上去,他一移开手,就看到自己留下的印记。

      阮妱只觉得额头被什么黏腻的东西沾染上,片刻就传来微微的紧绷感。

      面前的少年一脸抱歉,唇角微动:“把你弄脏了。”

      可他说完又重新伸手将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去,拇指往下摩挲着她的耳珠,他似乎觉得天气炎热,越发惹人厌烦,偏偏她柔嫩的耳珠将凉意沁入他的指尖。

      段淮爱不释手,将指尖落在那处,说话声凉薄,如化碎的绵密冰沫,被盛放在瓷盅里。

      “叫你过来,你似乎没有听清。”

      阮妱:“我要过去的……”

      段淮并未因她的话有什么改变,像是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着:“不过来也好,你不过来,我过来也是一样。”

      “你这样乖乖等着,我就找到你了。”

      他的话语入耳来,有种轻灵的不真实感,可她照样听得心里发毛,阮妱只觉得她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许久才放下来,又拉住了她的,朝他们所住客院的方向走去。

      林荫洒入鹅石小径,阳光顺着枝叶缝隙匀匀落下来。

      段淮走得很慢,落后他一步的阮妱也应和着他的步子,不敢超出他半步去。

      在一处竹蓬底下,前面的段淮忽然停住步子,阮妱落在他身后。

      她不知道段淮为何停在这里,全身紧绷地等待着未知的一切,站定的瞬间,她看见面前段淮的后背上徐徐浮现原主的白色字。

      [不知道为什么,第二个人也结束了。]

      [你做什么了吗?你自己完成的?]

      [你现在安全吗?]

      阮妱久久不回答,段淮距离她太近了,她甚至有种感觉,眼前这个人连她的想法都能洞悉。

      阮妱心底杂乱无章,早早地把原主按了回去,她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说给原主解惑了。

      看起来晁辉就是原主要找的第二个人,可段淮为什么要杀他?

      阮妱尚没有头绪,又听见一行树荫相隔处传来说话声。

      阮妱被段淮拉住蹲下,她脚下不稳,直接扑进段淮身前,刚要起来,就被他伸出一条手臂压住,瞬间就动弹不得。

      阮妱与他四目相对,他笑意不达眼底,阮妱却看懂了,他叫自己不要随意动。

      说话声越来越近。

      “我看着那个阮妱对周行川并未有多上心,她和她家那个少谷主看起来才叫两情相悦。”

      这是雾雨的声音,虽说看不见人,阮妱也便能猜出和她在一起说话的是谁。

      “你觉得段淮那种人,像是有情意么?”顾婵雪淡淡道,“情意之外,还有交易,并非人人纯良无害。”

      “你是说,那个女孩对她的少谷主只是交易,是身为丫鬟不得不从,表面看起来处处对周行川避之不及,实则这只是她的一种手段?”

      顾婵雪一笑,和煦口吻:“我可没有这么说。”

      可她是怎么说,说的什么,也再不解释,就好似让雾雨越来越朝这个方向想,最终认定了这个。

      “真看不出来。”雾雨悻悻道。

      阮妱很想骂人。

      她看见竹丛里透出来的一片水蓝色衣角,头一次对女主失望至此。

      看书的时候,女主算得上是男主身边最厉害的智囊担当,哪怕论武艺也仅在有无数机缘不断升级的男主之下,阮妱对她的印象是又飒又美,很是欣赏,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假想敌。

      阮妱只觉得心中悲凉,怎么会有人因被女神暗戳戳内涵而塌房啊?

      更别提她身后还有一尊大佛。

      也不知道段淮听进去了没有。

      夏季的蝉鸣声聒噪而烦闷,阮妱背后贴着段淮,只觉得冒出了一身黏腻的汗水来。

      段淮将手搭在了她腹部,捂住了她的嘴,大约是为了掩盖声息不被会武的两个人发现。

      他的呼吸很轻,像是完全不被燥热逼仄的环境影响,稳稳地浮在她耳后,令阮妱浑身僵硬,而后微微发抖。

      顾婵雪和雾雨已经绕河走远了,段淮放开了她,任她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脚也麻了,正站不起来,段淮伸手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易将她抱了起来,回到了院中。

      阮妱本意是想极力撇清自己看到的那幕,哪怕说自己瞎了也不能让段淮记挂上她,萌生杀人灭口的想法,但被段淮听着顾婵雪和雾雨那番话,阮妱看着那道门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敲锣似的难以平息。

      她被放下便伸手去拉门,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挡住了门,推合,他转过身来,与阮妱四目相对。

      他好整以暇,什么也不说,就这样看着她。

      “少谷主……”

      阮妱有些害怕,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便是这一步,让面前原本没有情绪的少年眉间一动,笑意浅淡,似有似无,只像是光影落于其上的幻觉。

      他追上前来,将阮妱彻彻底底堵在门后。

      他目光带着整个人笼了下来,像一张巨大的网,不着边际,手伸过她的两臂,一个拥抱的姿态,去将她身后的门栓按住,锁得严严实实,俯身之时,冰冷的唇无意擦过她的面颊,像是一片结满冰棱的羽毛飘落。

      “你害怕我。”

      “没有。”阮妱答得很快,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方才让她呼吸骤停,莫名胆颤的是个吻。

      “我并没有在问你,我在确认。”

      他将手伸进身侧的洗手木盆里,重新洁净过的手带着水珠,落在她的鼻尖。水珠滑下她的脸颊,顺着脖颈滑下去,温凉突兀,阮妱一个激灵,只觉得那滴水珠滑进她的衣领中,片刻就在她皮肤上蒸腾消失。

      “是,我害怕。”阮妱闭眼又复睁开,“我不该害怕,对不起,我以后尽量……控制自己。”

      “委屈么?”

      阮妱摇头,眼泪却啪嗒掉了下来。

      空气中僵滞着难言的冷寂,而后被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嗤打破。

      “你看,你总是骗我。”

      他说着,又来抹她的眼泪,将那温热的水珠擦在自己的手背,“这样待在我身边,你会很不好受,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很多次。”

      阮妱当然知道,怪不得您是反派呢。

      “你什么时候能够习惯?”

      “要是我习惯不了,你会对我生气么?”阮妱试探性地问,要习惯看他随时随地杀人,对于她这个正常人来说,可比登天还难。

      “我不会生气,不过……你若如此,便是在自苦。”

      “比起我,你是不是更愿意待在周行川身边?”

      听了这样的话,阮妱猛然抬起头。

      他还是听进去了,也许是女主对他和周行川截然不同的评价让少谷主心底怒意生了根。

      他似乎,对女主依旧有书中那样无端生起的感情?

      换句话说,这不就是他黑化萌芽的开始么?

      虽然阮妱觉得他近来的所作所为跟黑化也差不了多少,但是这样的他要是再黑化,后果如何简直不堪想象。

      想到这里,阮妱坚决地摇头:“比起他,还是你身边比较好。”

      说来撞见顾婵雪说了那样的话,少谷主被喜欢的人说没有情意,阮妱被女神内涵蓄意勾引,想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贴心如阮妱,再次强调:“周行川这样的人,可作朋友,再没有别的了。”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因女主评价受伤的少谷主得到一丝安慰,但阮妱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少谷主喜怒无常,行径诡异,但他总归没有杀死阮妱的心思,只是阮妱需要习惯他。

      反观男主身边,那可更惊险刺激,虽然男主体贴正义面面俱到,可任何女角色待在他身边半只脚踏进他的后宫里,另外一只半就已经在鬼门关了。

      可能是为了男主得到绝学而牺牲,还可能献祭于男主的成长经历,让男主铭记终身,成为了使男女主感情升温的磨刀石罢了。

      她避免当炮灰都来不及,哪儿还会上赶着去?

      阮妱内心感到绝望,她谁也不想选。

      可没办法,江湖就是这么个江湖,她要苟实力,攒金库,以后甩甩手跑路就不用做这种令人绝望的抉择了。

      她说完后,段淮用那双森然幽暗的眼睛凝视着她,半晌,似乎最终确定了什么。

      “奇怪,你这次竟不是骗人。”

      阮妱心道,这确实,她坦坦荡荡,也不怕段淮打量的目光。

      段淮像是满意了,也不再问她别的,步子微动,视线自她脸上挪开,侧身离开了她,不久后耳房传来清洗的水声。

      阮妱如获大赦,彻底软了下来,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尾失水已久的鱼终于落回江水里。

      *

      三门首会的日期就在五日之后的重岸山,距离此处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但一切需要提前准备,这样正式的武林盛会,各门各派都很重视,提前到达会上准备的居所中,像是顾婵雪这类久未现出江湖的人,代表自己的门派而来,上下打点自不必说,她似乎也已经与周行川说定了什么,要一同前往。

      雾雨因为有押镖的师姐提前回来了,她在大会之前还剩两趟要走,便不能和顾婵雪一起了,是以无奈不舍地辞别,整理行装朝镖局的方向骑马过去。

      她骑一匹棕马,手里还拽着另一股缰绳。

      “三师兄去哪里了,昨日说好与我一起走这趟的,不会提前变卦了吧?”

      晁远抬头到处看了看,“早上不是还在么,也不知道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阮妱没有忍住朝段淮那边望了一眼。

      他似乎根本没有处理尸体,八成还留在那个破落屋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

      阮妱越想越心底发毛,只觉得这一整座宅子和身边这个人身上都散发一股味道。

      是正午的炎炎烈日晒在段淮染血的衣服上那股铁锈的腥味。

      阮妱有些想吐,段淮缓缓看了她一眼,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阮妱佯装无事,生生把那股冲动憋了回去。

      “来了来了,都在找我呢?”

      阮妱循着声音望过去,怔得瞪大了眼睛。

      晁辉从门内跨出步子来,接过雾雨手里的缰绳,轻巧跃上马去。

      他不是,死了么?

      阮妱亲眼看着他死的。

      她下意识回过头看段淮,见他并无意外,脸上神情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阮妱只觉得正午间那股遍体生寒的感觉又上来了,她的手也开始疼起来,冷汗阵阵,头晕目眩之际,被身边的段淮伸手揽入怀中。

      这边动静太大,整理行装准备出门的人都看了过来。

      “阮姑娘这是怎么了?”

      周行川一脸的担忧,顾婵雪见了,微微抿着唇不发一言,也朝这边望过来。

      段淮垂眸看向阮妱,指尖拂过她干燥的唇边,将缠绕不休的几缕发丝扒开。

      “她有点累了。”

      说罢,他再也未曾多说一句,在两道莫名探究的目光中,抱起阮妱上了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遇到病娇一定要跑啊!
    阮妱也想跑,苟足实力马上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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