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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人知晓 ...

  •   阮妱从接受自己在现代死了又穿书活了,到现在还要接受一个事实:现在与她交谈的人,正是让她能活着的这幅身体的主人。

      原主阮妱,那个从高处落进泥沼,再也没能爬出来的阮家嫡女,也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阮妱。

      从前阮妱看一些小说的时候经常会想原主去哪里了,羸弱的一缕孤魂怨气被生门抛弃,归处却很少有所交待。

      阮妱缓过神来,在不知道对方意图的情况是保持沉默,忽然脑海里被塞进一些片段,开始是凌乱的,逐渐结成蒙太奇般的影像,一段故事。

      那是原主阮妱的故事。

      色艺双绝,自小受最严苛的闺阁教习,恪守礼仪规矩,知书识字,品竹调丝,凡所涉猎无一不精,人前永远是最端庄冠绝的平叶贵女,云阳候嫡女,连一副画像都值万两,美名早早传上天都,成为王妃似乎是迟早的事。

      为了压住过艳的颜色,便要学习如何笑如何说话,就差连吃饭的米粒都数好了,她学得太好又近乎死板,当国丈心切的阮世俢便忧心她拢不住夫婿的心,她这好父亲,甚至找人来教她学习媚术。

      直到风雨欲来,全盘皆亏。

      当成凤命培养的贵女被麻绳绑着按在菜市口,像牲口一样供人挑拣。

      那个肥头油面的胖子选中了她,他们带着她上路,似乎要送到什么地方去。

      行路艰难疲累,一天晚上,有人趁黑按住了她的脖子,一双手游走在她的身体上,他的手很大,比自己有力多了,悬殊之间,想要反抗别无他法,她把藏在身上的一颗珠钗拿了过来,死死抵在自己颈间,直至有一个血洞。

      领头的胖子一巴掌打倒了试图侵犯她的人,又命人抢走了她的珠钗。

      他们来到野渡谷,一听是阮家人,便不肯收下,一片衣角从自己身前飘过,阮妱想要去抓住,她听到那些人叫他少谷主,她没有动,更没有求他。

      最终的归宿是郁芙阁,她死在那里,死时身边没有人为她哭坟,她甚至没有坟,城外堆垃圾的土坑里,一具尸首遭风吹雨打,蛇虫鼠蚁啃食,没过几日就不成样子。

      影像结束,阮妱许久缓不过来,只感觉心中酸涩,面上轻痒,伸手一摸,竟是满面的泪。

      “我很抱歉,阮妱。”

      很抱歉,来人间一回,你遭受这些,而如今我以你的身体窃取命数。

      那段影像太过真实,种种境遇像是就在她眼前发生,甚至因着反复被提及的名字,阮妱恍惚像是在看自己的人生。

      听到的这些已是不忍猝读,何况是被隐去的部分,生命最后时日在郁芙阁的经历。

      [我还是出生以来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原主的存在状态依然很神秘。

      因为看不到表情,也听不到声音,阮妱试着在字面上窥测原主的情绪,可原主看起来却始终很淡漠,像一斛初春冰雪,恰好停在万物逢春之前。

      比机器语言更淡漠的存在。

      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魂灵,这比什么都要惊悚,多数时候他们其实并不用称呼对方,仅仅是一个“你”就已经足够了。

      原主既然存在,还特意让阮妱知晓自己的存在,那么之前原主让她答应的那件事情,大概也八九不离十了。

      阮妱心头一跳,直接问出来:“难道你想……让我把身体还给你?”

      [既然如此,你肯不肯?]

      “你让我答应的,就是这件事?”

      [你肯还是不肯?]

      阮妱沉默着,继而又问道:“那我会怎样?”

      [你会变成我现在这样,不过你不像我,可以一直在这个状态里,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没有身体容器,片刻之后你就会彻底消失。]

      这几行字一点一点的展现在她面前,又渐渐消失。

      白色的粉末散落在空中,越晕开越淡,渐渐什么也没有,连最后“消失”那两个字也不见,像是在佐证那个说法。

      阮妱屏着一口气,开始怀疑自己穿的到底是不是武侠小说。

      玄幻加倍了,他们本就都是难以解释的存在。

      “对不起,”阮妱说,“虽然这样显得非常无耻,但我其实不想跟你交换状态。”

      “我想活着,哪怕是用你的身份,你的身体,我想受尽时间摧残,终老一生。”

      一个坦诚地要回自己的身体并告知不利后果,一个坦诚地拒绝说自己还想活。

      [你真是和我像,又不太像。]字里隐约在感慨。

      “但你要是强行,我想我也反抗不了。”阮妱苦笑。

      在木园中的时候,原主就是强行回到了她自己原本的身体里,阮妱并不能阻止她,那个时候待的那个通黑的屋子会成为她最终的归宿么?这一次她会不会彻底死了?

      阮妱已经习惯了抓紧一切机会生存,可这一次……这一次她会不会彻底死了?

      停顿了不久,面前又浮出两行字。

      [可我并不想继续作为阮妱活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而你又那么想活着。]

      “那你……”阮妱闻言又是庆幸又是担忧,“那你怎么办?”

      [我要你帮我杀几个人,第一个就是刚才园子里的紫衣男人。]

      [其余的就不必了。]

      阮妱一头雾水,想不通是她说自己已经活够比较奇怪还是她不想活但是想杀人更令人费解。

      “可我根本不会杀人,”阮妱实话实说,“在我的家乡,我根本不会违法乱纪。”

      [那你猜猜,等我把身体占回来,你这一缕荒野孤魂能不能回到你的家乡?]

      阮妱:……

      这姐姐段位有点过高了。

      “可你不是说,你不稀罕么?”

      [不稀罕,不过你不帮我,我只好勉为其难报复你。]

      好样的,非常无懈可击,狠人一个。

      “你……”想到自己一开始的疑惑,阮妱踌躇着开口,“如果我没有想错,你既然带着这样的仇恨,应该是先前活过一世,这一世不知道为什么,你提前走完寿命,换成了我,但是这一世随着我留在野渡谷,后面的自然都没有发生。”

      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被斩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属于超前消费了。

      阮妱用一个很冷静的说法看待,这却似乎激起了原主的愤怒。

      [没有发生?那你觉得,我如今为何会在这里?]

      阮妱想不通的正是这个,下一刻,原主平静而残忍地告诉她一个事实:

      [你不知道吧,在你出现之前,我不停地抄家不停被发卖,再不停受尽折辱而死,你说这是不是只能困住我一个人的阿鼻地狱?]

      [我每一次死去,都能回忆之前死去的所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悲剧的一生从头开始上演。]

      [什么这世那世,我只想多拖一些人进来。]

      阮妱再也不敢说原主冷静了,原来只看字也能看出愤怒程度,简直一点就爆了。

      而她说的那些内容,光是听着就已经寒毛直竖,阮妱扶住椅子把手,惊愕得一时失去语言能力。

      难道说……书里的世界就是不停地将故事一遍遍演完,而书中人物即便意识到就算自己死了也得活过来再死一遍,做什么都无法摆脱?业障报应,居然是在不断累积中,这颠覆了阮妱听过的任何一个普世准则。

      知晓这些的人该有多绝望,人的心理要强大成什么样才能承受得住这一切?阮妱仅仅顺着她的话带入自己,都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

      对于书中悲剧性的角色来说,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境地,真正的阿鼻地狱。

      原主现在完全就是角色觉醒的样子,只是,她知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

      阮妱实在想搞清楚这一点,重新整理情绪,捋着思路问:“所以你让我帮你杀人,是觉得只要这样就能停止?”

      [杀的是推我进地狱的人,也是他们该受的因果,你原来的世界和此地不一样,你可能很难理解。]

      看来她并不知道。

      阮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她,可脑海里刚一出现这个想法嘴巴就张不开了,像是被莫名的强大力量震慑住,心咚咚跳着,身体之内如野火肆虐蔓延出灭顶的疼痛,口中像是含了一把被火烧烫的粗粝细砂,再说不出只言片语,她就这样难以支撑地煞白着脸,从椅子上掉在了地上。

      原主似乎也感受到她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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