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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兄控烦恼 ...

  •   林卉把儿子送回房里,转头要走,段渠忽然拉住她的袖子,睁着双干净的眼看着自己。

      “娘,你不喜欢爹爹对不对?”

      林卉看着她,摸着他肩膀的手忽然一顿。

      “娘要是不喜欢爹爹,那咱们就走吧,还像从前一样,在甜水街过日子好不好?”

      甜水街是平叶的一条民巷,段渠在那里出生,长到八岁才被接回野渡谷,从前只有自己和林卉,到野渡谷之后,他崇拜段淮,又跟段姿阳相处得好,这里的每个人都成了他的家人,但段渠偶尔也能感觉到林卉越来越不开心。

      林卉在段渠赤诚的目光里蹲下身来,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稚嫩的脸:“娘没有不喜欢爹爹,你怎么想了这么多,哪个小孩子像你一样这么胡思乱想?”

      “搬回甜水街,那很关心你的姿阳姐姐,很厉害的淮哥哥,给你带很好好玩东西的叔叔,谁都见不到你了,你真的想这样?”

      段渠当然听出她唯一没提的人,瘪着嘴,低头,又抬起眼:“但是,没有谁比娘更重要。”

      林卉蹲着,将段渠小小的柔软身子搂进怀里。

      自从段承安醒来之后,时常要骂段渠太过于粘着娘亲,没一点男子气概,可他一个小孩子,自然喜欢娘亲温暖的怀抱,爹不讲理惯了,骂人他功课和剑术的事就算了,连这也不许。

      段渠再次感受母亲的怀抱,正暖洋洋的被林卉久久抱着,感慨娘定然也觉得好久没有抱自己了,毕竟娘这么疼他。

      抱了半天也不见林卉起来,他伸出手戳戳林卉肩膀:“娘?”

      林卉声音闷闷的:“等会儿,我脚麻了。”

      段渠:……

      ***

      整个白天,阮妱很臭美地翻着那堆衣服试来试去,段姿阳一开始还能跟着评价哪套更好看,久了也犯困,她身上穿的不是灰的就是黑的,对于打扮实在没多少兴趣,后来找个借口开溜了,说是要去抓她爹有没有偷酒喝。

      《逐浪江湖》十大不解之谜其一:段承墨到底是怎么娶到沈瑛的,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酒鬼和巾帼神捕最终成事让阮妱怎么都想不通。

      段姿阳走后不久,阮妱也试不动了,她瘫倒在塌几上,在阳光底下舒舒服服睡了一小会儿,转醒时屋里多了个人,睡眼惺忪一看,这个人竟然是林卉。

      “夫人。”阮妱赶忙喊了一声,坐起身。

      林卉端坐在窗前的藤椅上,转头朝她很温柔地笑着:“不必紧张,我跟你说会儿话。”

      她屏退了随身伺候的人,屋里很快就只剩下她和阮妱。

      阮妱见门被人从外带上,转头看向林卉:“不知道夫人有何事?”

      林卉唇角带笑,伸手拍拍她的袖子手背:“真的不必紧张,我算是这个谷里最废物的人,不会什么功法,就连早上知道你在场,都是无意瞥见的。”

      敢情是听墙角被发现了。阮妱即刻红了脸:“抱歉夫人,早上我们到处乱逛,不知道怎么就……”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你既然听了,也该是有好处的,头一回见你我就发现了,你并不是真正喜欢段淮,我说得没错吧?”

      阮妱没有作声。

      “如果不喜欢,一但有作选择的机会,就不要让自己后悔,否则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你与我那时候的境况差不多,但愿你能过得比我快活。”

      林卉原出自一个县令小官之家,自小因庶女身份被嫡母打压,活得战战兢兢,想方设法在嫡母手底下存活,及笄后被迫远嫁给中年富商作续弦,中途喜轿被山匪劫走,机缘巧合下被心伤醉酒的段承安救下,便从此跟着他。

      阮妱这么一回想,确实感觉跟自己境遇相似。

      林卉起身离开,被阮妱叫住。

      “夫人有没有真正审视过自己的心,也许你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明白别人的。”

      “不明白自己的,就静心感受,不明白别人的,就去问,去谈。人生无常,不要让当下的日子都不快活。”

      阮妱实在是憋不住社牛属性才,不禁说出了这番话,说这些的时候脑海里一直浮现出面前女子的最后结局,被段承安以毁身自爆的代价死死护住,送出了谷,至死都不承认自己的心,也不明白段承安的心。

      若是日后野渡谷的结局难以改变,阮妱也不愿意他们只能做一辈子的怨偶。

      林卉似有所悟,谢过阮妱之后才起身离开。

      阮妱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再次感慨这野渡谷确实不像个反派窝点,她没见过哪个人真正坏的,就连段淮也还不到坏的地步。

      这样看来,她的清闲日子还能接着过。阮妱伸了个懒腰,走到那面等身铜镜前,看到那堆漂亮衣裙立刻满血复原,继续试穿。

      ***

      当日夜里,段承安坐在四轮车上独自回到房里,就见林卉端坐在他房中。

      她穿了裘衣松了发髻,脸上一丝脂粉也不见,漆黑的长发有几缕拂过脸侧,烛火映衬下一张脸更加柔美动人。

      见了段承安,她从床前起身,在他面前略微倾身,扶他起来,段承安站不稳将倒,林卉抱住他,又伸出手攀住窗沿借力,她本就没多少力气,段承安遭她一抱也发愣忘了这茬,两个人直挺挺倒在地下,电光火石之间,段承安伸出一双臂膀护在林卉脑后。

      两张脸靠得极近,段承安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也许是头发上的,这香味拢得他恍惚,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会来?”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同房,即便是三年前段承安没出事的时候,也早就已分房睡。

      “今日渠儿问我要不要回甜水街。”

      段承安扶在她脑后的手一顿:“你要回去?”

      “我当然……”

      “既然这么想走,那就走吧,”段承安借着手下的力从林卉身上移开,躺在一边去,望着屋顶,“卉娘,我现在是个废人了,你要是想走,我绝不会阻拦你,也不会怪你,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林卉没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沧桑的声音,眼前忽然浮现少年时他在集结的山匪手中救走自己的画面,她当时雀跃欣喜,少女情动扯了盖头走出喜轿,又一恍见他躺在月光底下提酒浇愁,口中念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么多年,他对自己,也不曾有过那样的情意。

      林卉忽然懂了阮妱说的话,她虽然对段承安的想法不尽然知晓,但她看懂了自己的心,嫉妒,逃避,贪婪,妄想……是这样发苦的一颗心,这颗心一直在渴望求而不得的东西。

      太累了,林卉伸出手掌盖住自己的脸,摸到温热的眼泪,正顺着眼角顺流而下试图洗涤她灰败的表情。

      她胡乱抹了一把,从地上起身,拖着发麻的脚走出门外,再也没看段承安一眼。

      如果她回头,也会看到段承安的一双眼睛,和她眼里蕴有的痛楚一般无二。

      ***

      阮妱昨日睡得不好,夜里频频转醒,段淮并没有回来。

      原本以为没有段淮她能睡得更好,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担心的实在太多,一会儿想段淮会不会遇上男主了,一会儿想他是不是遇上女主了,或者他两个都遇上了。

      这么一想阮妱实在难安心,毕竟这影响剧情发展,也意味着阮妱要不要早日跑路。

      本来就是,一个他一见钟情的女主,一个惹他吃醋的男主,阮妱将这两个人视为促使段淮黑化的催化剂,段淮黑化那一天,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何况她这么个成天陪着睡觉(字面上)的宠物。

      一夜不安稳,阮妱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兔子,短小的四肢,笨拙的身子,在一片望不到边距的黑色草地上不停跑着,跑也跑不了多远,被身后的大手提着耳朵拿到眼前看,段淮忽然有一张很大的长满獠牙的嘴,他邪笑着啊呜一口就把兔子阮妱吃进肚子里了。

      死前听到最后的话是段淮打了个饱嗝嫌弃地说:“苦的。”

      阮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下意识就想反驳,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香的甜的!可还没发出控诉,她就在一片嘎嘣粗的咀嚼声中醒了过来。

      这个梦实在太过真实,梦见的完全是她一直最恐惧的事,阮妱醒得比生物钟还早,身上发的汗连里衣都浸透了,她洗漱完用过早饭,从那堆衣裙里挑了一套漂亮的穿上,对镜看了半晌,心里顿时松快不少。

      镜子里的少女一身水红色轻缦叠丝裙,腰间和裙摆是精致的瑶池牡丹苏绣,走动间裙裾飞舞,春意盎然。

      有新裙子怎么能不拍照?不过这古代没有拍照工具那就得出去走两圈被人看见才不浪费嘛。她记得昨天和段姿阳闲逛时遇到了一个湖,风景很好,她不知不觉地出门就到了那处,见亭子里已经有人了,是正在背诵剑谱的段渠。

      他天天都在这里吗?阮妱走了过去,尽管江湖危机四伏,但一个小孩应该威胁没那么大吧,她还算放心地走过去,段渠整好抬头就看到了她,表情瞬间臭了。

      阮妱今天非要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见他开始收拾东西要离开的样子,阮妱上前几步按住了他的的书本。

      “我好像没招惹过你吧?你对我这么避如蛇蝎做什么?”

      明明前两天吃饭他还给她夹鸡腿呢,男人善变从这么小就开始了啊。

      “放开。”段渠冷声说,这稚嫩的声音听在耳里奶凶奶凶的。

      “我不放,你知道少谷主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吗?”

      “兄长没有归家?”段渠拉扯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焦急,很快又变成对阮妱的厌恶火气:“都怪你,兄长知道你在家里等着,他才不想回来了!”

      “你好莫名其妙啊小朋友。”阮妱懒得跟小学生争来争去,索性把手抽回去。

      段渠反而更不不满了,手中的书一砸,指着阮妱:“我的天罡剑法本来可以精进不少,兄长从前再忙都会给我指导一二,如今他已经三天没过问了,你进谷刚好三天,不怪你怪谁?”

      “枉我以为你能让兄长开心,想不到你是来破坏我们兄弟情谊的!”

      听起来阮妱简直就是个红颜祸水,妖媚惑主了。

      “你的兄长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忙到子时回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阮妱摇头叹气,“你的兄长四处奔走忙成这样,你非但不体恤过问,还尽想着自己的剑法有没有精进,小小年纪,不懂体谅还这么自私,少谷主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段渠白净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羞愧:“这么说……兄长只是太忙,不是因为你而冷落我?”

      阮妱屏退一瞬间出现的像在后宫争宠错觉,点点头:“你不信的话等着看吧,他回来了才不会搭理我呢。”

      话刚说着,忽然从岸上横过来一道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妱和段渠转身,就看到一身白衣的段淮走了过来,看起来是新换的,阮妱一下就反应过来他又造了孽了。

      他来的方向不是大门口,而是自己的院子,看来是回房没有见到阮妱才过来的。

      看着段淮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段渠小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绽开,开心极了,刚要告诉他自己在这里是为了练习剑法,可一声兄长还未唤出口,就见段淮过来牵起阮妱的手走了回去,从头到尾都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

      被人牵着走的阮妱感觉后背的目光都要把自己凌迟了,这既视感太强,她差点忍不住劝段淮雨露均沾了。

      阮妱:……苦心竭力不肯树敌,一朝毁于兄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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