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还我爱你》徐初

5、屁大点事

　　冬夜很冷，尤其孤单一个人，甚至可以清楚听到屋外西北风尖锐的呼啸声，但是枕头上有熟悉的温馨气息，詹傲贪婪嗅取那一丝暖意，恬然入睡。

　　早上九点，阳光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光晕淡淡，詹傲伸个懒腰裹紧棉被，条件反射般回想起丈夫在时早上会越发黏人的劲，不禁有些落寞。
　　作为一个女人，怎么会不渴望与丈夫之间的温情？只是她不敢贪恋，每每沉沦之际她会将自己强行叫醒，把心中的壁垒再坚固，绝不把自己毫无保留交付于他，因为她输不起。

　　硬生生斩断思绪，詹傲起床去冰箱拿了水饺热热当早餐，饭后，她收拾了礼物去市中心看望公婆。
　　无论婚前还是婚后，公婆一直不喜欢自己，这点詹傲是心知肚明，却也因此，她与公婆的相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别人对她不好，反而是让她最轻松舒适的距离，无惧无忧。

　　果然，项妈见了儿媳便把头一扭，当没看见这号人，倒是项爸温和些，接过詹傲的礼物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

　　儿子为了媳妇扔下爹娘去国外过年，这是詹傲在项妈心里比平时罪加一等的理由。

　　詹傲对于婆婆这种态度早就习以为常，婆媳俩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是针尖对麦芒，彼此没有好印象。

　　那时候项峰和詹傲虽然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项峰追求詹傲已是闹得尽人皆知，项峰父母一直属意周彩霞做项家儿媳，半路突然冒出个詹傲他们自然不答应，强势的项妈就去找詹傲谈话，想要劝她知难而退，不要破坏自己儿子的婚事。

　　项妈街道工作多年，道理摆出来一条条硬，可詹傲也不是任捏的软柿子，待项妈说的口干舌燥，眼巴巴等她一句话，她说了：“阿姨，麻烦你把眼睛瞪大些，是你儿子纠缠我又不是我纠缠你儿子，这些话，回去跟你儿子说，顺便麻烦你告诉他，以后少来纠缠我，否则我告他耍流氓。”

　　不紧不慢一句话把项妈的脸气成紫猪肝，手点着詹傲发抖：“好……好……这话是你说的，以后你要敢进我家门，不用我打脸，你自己打！”

　　“阿姨，大白天的做梦早了点，好歹等天黑，您好走，不送。”詹傲双眼望天淡淡回道。

　　项妈气呼呼回家，“没教养！没礼貌！不尊重长辈！粗俗！……”一路上魔叨的头昏眼花，快到家门又神经质转回去厂里找儿子，抓着儿子的手义愤填膺：“小峰，咱家也不好，你也当不了大官出人头地，但咱有骨气，妈求求你，千万别再跟那个詹傲有什么来往了，咱不稀罕她。”

　　“妈，怎么了？”项峰倒是一头雾水。

　　项妈这才把她去找詹傲谈话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儿子，项峰听完哭笑不得皱起眉头，好嘛，他上赶着追人家人家还不鸟他，他妈倒好，直接嘁哩喀喳给他把路断了。
　　“妈，你说你堂堂的街道办事处主任，去欺负人家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你自己觉得像话吗？人家不顶你难道还由着你搓圆捏扁？”

　　本来就一肚子气，还给儿子数落一顿，项妈气不忿跳起来照着儿子后脑勺一巴掌：“你……你个不孝子，敢教训你妈！这么大人了你咋就不懂好歹呢？彩霞不比詹傲好一万倍呀？再说老周那不是你师傅呀？知恩图报你懂不懂？……”

　　“妈，我知道你是专门讲道理的人，那你能不能跟自己儿子讲回道理？我承认彩霞是很好，但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没有其他感情，怎么结婚一块过日子？对，师傅是对我恩重如山，以后我会像亲儿子一样孝顺他老人家，并不是一定要娶他的女儿才叫作报恩。……詹傲，我是真心喜欢她，我确定她会是你未来的儿媳妇，所以，妈，请你善待她。”

　　素来都是项妈给别人摆一堆道理，没想到今天让儿子给她摆一堆道理，她登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得抬出自己老娘的身份强横道：“你不喜欢彩霞可以找别人，李翠云、李秀玲、庞倩倩都不错，没必要非要选詹傲……老娘我今天话就撂这儿了，詹傲别想进咱家的门！你要是我儿子就跟她一刀两断！”……

　　这次谈话母子俩不欢而散，谁也没说服谁，可没过几天出大事了。

　　项妈心里本来就窝着一股火没发泄出来，偏偏周彩霞又把詹傲在C城做过那些事说给她听，未婚先孕这种事项妈还能接受得了？她先是苦口婆心劝导儿子，结果儿子不为所动，对詹傲依旧痴心不改，信誓旦旦要娶詹傲进门，项妈无奈就又去找詹傲，当着宿舍几十号人大骂詹傲是不要脸搞破鞋的。

　　詹傲攥着拳的指甲掐进肉里，忍住要呼项妈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也就对方是项峰亲妈，错过别人，她早毫不犹豫把大嘴巴子抽过去。

　　这一次，詹傲默默无言消失在人们指手画脚地议论和异样的眼光中，项妈大获全胜，听到消息的项峰疯了似地翻遍大半个城市，最后在车站外铁轨上找到詹傲。
　　暖暖的夕阳里，詹傲闭着眼睛仰躺在交错的铁轨中间。

　　“詹傲！”他嘶吼一声，静谧如画的夕阳都似是颤抖一下。

　　詹傲坐起来掏掏耳朵，紧皱的眉头表现出不厌其烦，项峰扑过来一把抓起她，抱着她逃开铁轨百十步，才心有余悸放下她。

　　“项峰，你和你妈到底有完没完？我惹不起躲得起，成吗？”詹傲秀眉高挑，乌黑的眼珠燃起簇簇怒火，“大哥，求你，让我过点安静日子好不好？”

　　然而项峰根本没听进詹傲说些什么，他青筋暴起的双手抓着她肩，苍白着脸咬牙切齿骂她：“詹傲，你个胆小鬼！懦夫！……”

　　“项峰，你个神经病！”詹傲大喊，两手打开项峰的手臂挣脱开桎梏，“你以为那屁大点事我会在乎？……真神经病！”

　　“那你是要干嘛？”项峰的手指向远处的铁轨。

　　“我玩儿不行？”詹傲无所谓道。

　　“玩儿？……”项峰怒极反笑，他问：“你拿命玩儿？”

　　“火车来的时候铁轨会有震动，笨蛋。”詹傲说着在坡上坐下来，望着天边夕阳，夕阳真美！……明天她还会活着，坚强地活着。

　　夕阳里詹傲单薄却坚挺的脊梁看得项峰眼眶发热，他斩钉截铁说道：“詹傲，从今以后我不许你这么玩！”

　　“你谁啊？管我？可笑。”詹傲眯起眼睛无尽嘲讽，她亲爹亲妈都不要她，把她像垃圾一样扔掉，轮得到他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来自作多情？

　　项峰在詹傲面前蹲下身，坚实的身躯挡住夕阳，缪黑的眸直直望着她，说道：“我现在是你男朋友，未来是你丈夫，詹傲，你的未来，由我负责。”

　　那眼光太过热切，烫着了詹傲眼睛，她别开目光才能保持冷静与理智，可以笑着调侃：“怎么？你妈没跟你讲讲……我搞破鞋的事？”

　　詹傲的话刺痛了项峰的心，他握住她手，试图传递自己的所有力量与温暖给她，“詹傲，对不起！我替我妈向你道歉！她那代人就那样……不过你别担心，她是做街道工作的，并不是一昧的封建思想，我跟她讲道理是会讲通的……”

　　所以说，大哥，重点是什么？詹傲不禁啼笑皆非：“项峰，我说的是……是……”
　　她想说她怀过孕流过产不是什么好女孩，根本不适合他，本来挺潇洒的话，她却愣是无法对他说出口，为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会在他目光凝视中心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项峰接过话头，“詹傲，我去过C城，见过你父亲，所有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项峰去过C城，还见过她父亲！詹傲大惊之下忽地站起来，项峰立刻随她站起来，继续说：“詹傲，我不在乎那些！谁还没有过去？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今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你不在乎我在乎！项峰，我不会嫁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詹傲情绪激动后退着，然后仓惶逃遁。
　　她受不了他注视，在他纯净热爱的目光里，她看到自己由内及外的脏！无所遁形。

　　“詹傲，我项峰这辈子非你不娶！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在她背后坚定响起。

　　詹傲做事从不后悔，第一次，她后悔了！开始承认她当时做的那件事是有多愚蠢。

　　1974年，詹傲十七岁，她在C城名字还叫做艾格。
　　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亲生父亲的詹傲过得并不如意，父亲组建了新家庭，有了挚爱的妻子与他们爱情的结晶，幸福的三口之家令她显得多余可笑。

　　幻想中的父爱破灭，要强的詹傲不甘心，一门心思想要夺回父亲的心，但是幼稚偏激的她用的方法不对，长年累月与继母的恶劣对峙令父亲心寒，最后只能漠视这个女儿的存在，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被父亲无视增加詹傲强烈的叛逆心理，更加变本加厉折磨父亲来博取自己的存在感，于是，她盯上了C城最臭名远扬的小流氓乔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