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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   云初来到北宫,门口的侍女向她福了福身,转身要入内禀报,云初拦住她:“不必,本宫自己进去。”

      她让自己的侍女也等在外面,一个人走进内殿。

      里面很安静,太医已经来过,暂时稳定住了皇帝的情绪。拓跋睿现下仍昏迷着,拓跋烈没要人伺候,独自守在父亲的榻前。

      云初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放轻了脚步。

      拓跋烈很快听到门口处的响动,转过头,看见云初款款地向他走来。

      阴沉又压抑的宫殿中,少女一身浅绿色的及地宫裙像是粼粼的波光,让他那一颗长途跋涉后干涸又苦涩的心,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丝清甜。

      拓跋烈坐在榻边,一只手扶着榻沿,另一手握着膝盖,微微扬起头,没有说话。

      云初走到他身边,从两人第一次相遇,拓跋烈在她眼中就是英武神骏魅力非凡的,他承袭着大魏皇族最高贵的血脉,似乎是无所不能。

      坚定而无畏的意志让他不惧太后对于拓跋一族的打压,敢于光明正大地和苏家人对着干。但这一次,情况却和以往都不同。

      云初在他面前停住,微微低下头来,看见拓跋烈那双利刃一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仿佛蕴含着火光。

      他的脸色由于近日来的奔波和丧母之痛,变得极为苍白,下巴处有星星点点的胡茬冒出来,让那一张英俊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云初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着的拓跋睿,低声问道:“皇上他……还好吗?”

      拓跋烈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他一向软弱而敏感的父亲,被逼到险些发疯去杀了太后的人,醒来后要怎么面对他母后已经去世的事实?

      云初感知到他的情绪,心中一阵酸涩,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拓跋烈闭了闭眼,好一会儿,听见少女轻声道:“……皇后娘娘临走前,我去见过她一面。”

      他的身子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想问母亲最后的情状,却有些不敢。那一双锋利而果敢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焦灼和迟疑。

      云初将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像是小时候打雷青青抱着她安慰一样。

      “皇后走之前很平静,也很安详,她说让你不要冲动,更不要记恨陛下……”她柔声叙述着沈皇后最后时刻的事。

      拓跋烈静静听着,一直没有说话。

      女孩温暖的臂弯环抱着他,像是对溺水之人递出的一根浮木。

      在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眼前这个少女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关联,那是一种超越了情和欲的羁绊,混合着一些更为复杂而深刻的情感。

      云初从拓跋烈的神色中能感知到他心中的焦灼和苦涩,她低下头来,浅浅的一吻落在他的额间。

      拓跋烈也抬起手,紧紧搂住女孩的腰。他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云初的衣衫上,一直以来拼命克制的情绪在此刻如江河决堤,他闭上眼睛,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

      “太后知道你私下里回来,会不会责罚你?”云初担忧地问拓跋烈。

      拓跋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暂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叫人进来,吩咐道:“照顾好皇上。”随后向云初道,“此刻昭阳宫应该已经知道了,小姑姑,我现在要去见太后。至于责罚,我领着就是。”

      云初见他抬脚往外走,连忙跟在他身后:“我和你一起。”

      拓跋烈停住脚,转头看她一眼,似乎想要劝说她置身事外。云初在他开口之前摇了摇头,神色十分坚定。

      她害怕拓跋烈会像青青一样,一个不经意便永远地离她而去。

      拓跋烈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牵住她:“那便走吧。”

      两人出了北宫没多久,在一条较为偏僻的宫道上,一个人突然从前面的拐角处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云初定睛一看,是一个内侍打扮的生面孔。

      那人向拓跋烈道:“郡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拓跋烈看了云初一眼,随后跟着那人上前几步,两人走到宫墙边。

      那人压低了声音在拓跋烈耳边说了些什么,云初没有听清,只见对方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沓纸张交给拓跋烈。

      拓跋烈接过,收入自己的袖中,向那人道:“替我谢过堂叔。”

      交谈完毕,那人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云初有些疑惑地看向拓跋烈。

      拓跋烈也没想瞒她,边走边道:“是我外祖父的事。我离开前,曾拜托堂叔帮忙查清刺客事件的真相。”

      “结果如何?”云初连忙问。

      “外祖父他老人家是被冤枉的,沈氏一门根本与那刺客没有半分的干系。”拓跋烈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这件事是有人蓄意构陷。”

      灯会街市上见到的那个人,拓跋烈也曾问起过自己的外祖父,得知对方根本就不是沈家派到京都来的,而是被人收买,刻意制造出与先前的刺客有所关联。

      不管对方是为了将他调离京都好对他母后下手,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保住沈家。

      云初听他说完这些,心里的担忧愈发深重,刚要再说什么,前面一队巡逻的金吾卫路过,她只能暂时忍住。

      很快来到昭阳宫,太后正在偏殿休憩,他们等了一会儿,一名女官迎了出来,微微福身,向拓跋烈道:“太后让郡王爷进去。”

      那女官说完,又转向云初:“太后只见郡王爷一人,公主请先回去吧。”

      云初看了看拓跋烈,向那女官摇摇头:“无妨,我在此处等着。”

      那女官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开口,只福身告退:“公主请便。”

      ……

      偏殿的大门紧闭,云初立在门外,静静等候着。

      她没有听到一丝的声响,却仿佛能感觉到那一种无形的压抑,是从偏殿里传出来的,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上沉甸甸的。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忽然劈下一道闪电,银蛇般在宫殿上空划过。云初吓了一跳,转头朝外望去,却见天已经变暗了许多,浓墨似的乌云翻卷着压下来,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云初回过头来,正在这时,偏殿内也传出了一阵响动,似乎是苏太后发怒的声音,接着是“砰”的一下,有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

      云初猜测是拓跋烈惹怒了太后,顿时着急起来,顾不得多想,急忙上前,抬手拍了几下殿门。

      “母后!”她急切地唤道。

      里面没有应答,云初双手用力,想要推开殿门。

      这时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拓跋烈先走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昭阳宫的侍卫。

      云初一眼就看见了拓跋烈额头上的伤,是被重物砸破了额角,鲜血流淌下来,滑过他英气而刚毅的脸庞。

      “这……”

      “太后有令,永平郡王怠慢公务,掌刑司打三十鞭,以儆效尤!”侍卫奉命押送拓跋烈去掌刑司。

      云初不知道三十鞭的惩戒有多重,但拓跋烈连日奔波,又兼失去至亲,身心都已接近极限,哪里经受得住苏太后盛怒之下的鞭刑?

      “小姑姑,别为我担心。”拓跋烈看着她,染血的脸庞微微牵起一丝笑意,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

      云初还要再说什么,侍卫催促着,押着拓跋烈走下台阶。

      云初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前方。她满心焦灼,想立即随拓跋烈而去,理智却告诉她,这样做没有用。

      她回头看向偏殿,此刻殿门打开着,几个侍女守在门边,连先前出来传唤拓跋烈的女官也在。

      “我想见母后。”云初道。

      那女官恭敬地道:“太后心情不好,让奴婢先请您回去。”

      云初脸色苍白,眼角处隐隐有泪痕,神色却十分坚定,轻轻摇了摇头:“我有话对母后说。”

      那女官也能猜到她要跟太后说什么,无非是为永平郡王、为沈家求情,可太后正在气头上,纵然是一贯疼爱的小公主,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

      “殿下,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她轻声劝解道。

      偏殿内一片寂静,云初知道苏太后不想见自己,她抬头向里看了一眼,忽然跪倒在殿门前。

      “儿臣求见母后!”

      她深深拜伏,额头磕在青金石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哽咽。

      那女官看着跪伏在地的纤瘦身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偏殿。

      ……

      倾盆暴雨转瞬即至,云初跪在偏殿的屋檐下,虽不至于被大雨浇个透湿,但偶尔吹起一阵狂风,也还是会将檐下的雨幕斜掠过来,将雨珠吹溅到她的长发和肩背上。

      天色沉沉,偏殿内的气氛也是同样的低沉和压抑。宫女掌了灯,让殿中不至于太过昏暗。

      苏太后一个人坐在里侧的大榻上,脊背挺直,灯火从侧方映照过来,令她半边的脸显现在辉煌的亮光里,另一半却隐藏在暗影之下。

      十几年处于权力的顶峰,压服世间众生的威严感已经深深地融入苏太后的血液中,令她举手投足都令人想要不自觉地臣服跪拜。

      就如此刻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显得十分孤独,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

      过一会儿,女官叶沁走了过来,像平常那样将处理好的奏章放在苏太后手边的案几上,接着跪到太后的脚边,轻轻为她按摩腿部。

      “那丫头怎么样了?”苏太后淡淡地问道。

      叶沁道:“殿下还在外面。”她声音柔和,手上的力道拿捏得刚好,看太后神色稍稍和缓了些,继续道,“殿外风雨大作,公主秉性柔弱,若是跪久了,怕是身子受不住。”

      苏太后脸色一收,语气沉沉地道:“她有什么受不住的?朕可还没寻她的不是呢!”说着重重哼了一声,“私底下去探望皇后,打量着朕不知道?她以为她能瞒过谁去?”

      “陛下,”叶沁轻轻垂首,“微臣以为,人年少时才见真章,骨子里有些锐气并不是什么坏事。皇后是郡王爷的亲生母亲,若公主能袖手旁观,那她这个人不是太过懦弱,就是太过无情,而这两样都不是陛下所喜欢的。”

      苏太后良久不语,过一会儿道:“你这样为那丫头说话,意思是朕所作所为都是错的了?”声音虽还严厉,语气却和缓了。

      叶沁道:“微臣这样说,只因为公主是陛下的女儿,是您疼爱的人。至于皇后一事,陛下是大魏的至尊,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还需要微臣说些什么呢?”她仰起头,脸上带着真切的崇敬。

      过一会儿,宫人进来道:“启禀太后,嘉宁伯求见。”

      苏太后点头:“让他进来。”

      叶沁从苏太后脚边起身,后退两步,立在大榻一侧。微微转头,看见身着官服的苏峻走了进来。

      ……

      还没回平城的时候,苏峻就曾听说过太后为人果决明断,处理政事也是一贯的干净利落,平素最不喜迂腐拖沓的官吏。

      可这回苏太后听完他的回报,却罕见地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等到苏峻走出殿门,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云初还跪在那里。

      苏峻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接过宫人递来的伞,抬手撑开,几步下了台阶,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没走出多远,却听见云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将军!”

      苏峻停住脚,转过身来,看见小公主双手提着裙摆,飞快地向他奔过来。

      云初在他面前站定,雨势太大,短短的一段距离已经让她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雨水,头发也被打湿,有几捋紧贴在额角和侧颊上。

      苏峻将伞朝前微倾,遮住了她头顶的风雨,很客气地道:“公主有事吗?”

      云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跪了许久,双腿都是冰冷僵硬到麻木,方才跑过来的时候险些跌倒。

      太后不见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为拓跋烈做些什么。先前看到苏峻畅通无阻地进了昭阳宫,她突然想清楚了前后的关节。

      “刺客一事指向沈家,是大人的手笔吧?”

      苏峻道:“公主想说什么?”

      “放过沈家。”云初看向苏峻,她不想跟眼前的这个人打交道,尤其是这样近距离接触,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种煞气。

      她克制住内心的抵触,继续道:“苏将军这一向出的风头也够多了,刺客一案牵连甚广,再这样血雨腥风下去,牵连的恐怕不止沈氏一门,当心物极必反。”

      苏峻静静听着,除了必要的公务,他平常身边不喜欢带人,这会儿就只有他们两个。朱红的宫墙下,雨滴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让云初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清晰。

      苏峻听完,轻笑道:“公主以为仅凭我一人之力,能动得了拓跋烈的外家?案子是大理寺办的,结果是太后认可的,公主找我做什么?”

      云初摇头:“这分明是诬陷,人是被你捉拿到的,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大人心里再清楚不过。”

      “你觉得太后需要真相吗?”苏峻平静地道。

      他低下头来,两人很罕见地对上视线,眼前的少女明显是被他问住了,微微一愣,继而想到了什么,脸色变白了一些。

      “沈皇后已去,现在对沈家斩尽杀绝只会让大臣们寒心。”云初没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苏太后授意的,有没有证据根本无关紧要。

      她平复了内心的震惊,仍尽力劝说道:“将军是太后看重的人,你若是出面,太后或许会重新考虑此事。”

      苏峻轻笑一声,他没想到在这刀光剑影的宫廷之内,竟还有人这样天真。

      他将嘴角笑容一收,想说权势之争就是这样的,但对上云初澄透莹然的眼睛,却顿了片刻,而后道:“你高看我了,太后的意志,怎会由我主宰?”

      苏峻说完,伸手把伞递到云初手里,自己转身离开,挺拔的身姿很快消失在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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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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