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东门》长生明水

43、第 43 章

　　“公主不必紧张，我并没有恶意。”李培风笑了笑，将那枚金簪放到几案上，“这东西是在我天师府管辖的范围内，所以我能找到它。”

　　“不过，”李培风停顿了一下，抬眼温和地看向云初，“这宫里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那潜藏在黑暗下面的，我也能找到。公主是否相信？”

　　眼前的这个人容貌出尘，一身道袍，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世外谪仙人的模样。

　　云初却不知为什么，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听见对方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头：“天师是在威胁本宫？”

　　“不敢，只是想给公主一个建议。”李培风谦和地道，声音低沉温柔。

　　云初心想，或许这就是此人来找她的目的了。她耐下性子，微微放松了些，做倾听状：“天师请讲。”

　　“公主来到京城不久，或许还不太了解太后陛下。您作为太后的女儿，她给予你的宠爱只会比任何人都多。然而太后执掌朝政十数年，一向起手无废棋，她将公主送到这样一个显眼的位置，自然也会要求公主你给予她相应的回报。”

　　“而公主的婚事，恰恰就是太后所要谋划的。永平郡王英俊倜傥，公主正值年少，以青眼许之也属人之常情，只是公主如果将你那双美丽的眼睛再往旁边看一看，或许就会发现，这大魏的矫健男儿，并不只是永平郡王一个——”

　　交浅言深，云初此前从未见过李培风，现在对方却过来向她说了这样一篇话，云初在怀疑的同时，心里也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天师是指谁？”云初手扶在桌沿上，再度挺直了脊背，澄透的眼睛直视着李培风，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

　　李培风看着少女猜度的眼神，不由笑了：“公主无须多心，总之并不是我。”

　　云初当然知道不会是他，李培风是太后的男宠，除非他疯了才会跑来勾搭她。

　　“天师的忠告，本宫听到了。”她从榻上起身，抬眼看向门外，摆明了送客的态度。

　　李培风向她行礼告退，在走之前道：“老子有言，强大处下，柔弱处上。旁人都说公主纯真柔弱，在我看来，公主倒是悟得老子真言。”

　　他微微一笑：“欢迎公主来我天师府，我想公主与本座应是颇为投缘。”说罢恭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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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培风走后，云初待在寝殿里，心里总是压着一层不安，这个人说的话，和几天之前苏峻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要做什么？

　　云初沉思着，手掌扶着额头，忽然想到拓跋烈走之前曾叮嘱她，遇事可以多与豫宁王商量。

　　恰在此时，海棠进来道：“公主，豫宁王爷求见。”

　　云初略微惊讶，但在这时候听到拓跋绍的名字，立即有一种安定的感觉注入心中，她起身道：“请王爷去书阁。”

　　“是。”

　　等云初过去的时候，豫宁王已在书阁的小榻上坐下。

　　她走进去，朝着他微微一躬身，仍是从前在他身边时的样子。

　　拓跋绍看见云初，眼睛里有一种光芒闪过，但很快恢复平静。她好像长大了一些，稍稍褪去了初见时的那一种青涩稚嫩。

　　“我想你可能会需要知道一些事情，”拓跋绍看着她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所以我过来见你。”

　　云初点头，神情里是掩不住的着急和关切，微微倾向他道：“王爷，您是否知道太后为何让阿烈去衡阳？那刺杀的事，真的是他的外祖父安排的吗？”

　　拓跋绍声音清朗而平淡：“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目前，拓跋烈还不会有危险。”

　　其实从那刺客被抓住的时候起，拓跋绍等人就已经全力盯住了此事，只是苏峻的动作实在太快——兵贵神速，曾有兵家点评苏峻，说他最擅长奇袭。

　　而苏峻正是将他在战场上的那一套用在了京城，从那刺客被送进大理寺到咬出沈皇后的父亲，前后也不过一天一夜。

　　拓跋烈还没来得及搜集证据，太后令他前往衡阳的旨意就下来了，这次苏峻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接下来，太后很有可能会借着这件事打压皇后一族。”拓跋绍看着云初，提醒她，“拓跋烈不可避免地会被卷进去，阿瑗，你所要做的就是保持理智，不要在这个时候被感情主宰，选择倒向拓跋一族，那不是太后希望看到的。”

　　云初默然片刻，长睫轻轻抬起，看向拓跋绍：“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么？您知道的，我……”

　　拓跋绍摇摇头，那眼神就像是看尽了她内心所有的想法，但又是平和而包容的，轻声地道：“你们处在不同的位置上，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可以相悦，但现在说爱，还太早了。”

　　云初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今天早上，母后身边的李天师来找过我。”

　　她将与李培风见面的情形告诉豫宁王，拓跋绍听完，眼睛幽深起来，平淡的面容也严肃了几分：“这个李天师，很有可能所图非小，阿瑗你要离他远些。”

　　“怎么？”云初不太明白。

　　拓跋绍告诉她：“据我所知，李培风似乎不只是太后的面首，他那个天师府，暗地里也在为太后做刺探群臣消息的事。”

　　太后初掌政权的时候，为了巩固权势、排除异己，很是重用了一些酷吏，甚至在刑部和大理寺之外另设机构，动辄命人揭发、检举朝臣，其中不乏罗织罪名。

　　那几年的几桩大案牵连甚广，不知死了多少人，一时风声鹤唳，平城之内闻酷吏而色变。

　　后来太后政权稳固，这些酷吏才不再被需要，杀的杀，贬的贬，以示太后执政之宽和。

　　原来这刺探消息的机构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转移到了天师府中，那个面若仙人的天师大人，背后竟是这样的身份吗？

　　云初越想越感到忧心，双手不安地交握着，看着对面的拓跋绍：“王爷，李培风这样说，他是不是跟苏峻有什么勾连？”

　　拓跋绍也微微皱起眉头，垂目沉思片刻。苏峻如狼，凶狠而狡诈，而李培风就是盘踞在宫城里的蛇，数年来不显山不露水，如果这两个人勾结起来……

　　“或许太后会有这样的打算。将她的女儿嫁给娘家的人，不管是拉拢还是赏赐，这都是一步很合算的棋。但一切都没有定数，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拓跋绍安慰她。

　　云初则根本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她只觉得恐惧——那个人，她是真的害怕。

　　云初脸色发白，竭力地让自己镇定，一双清湛的眼睛却忍不住看向拓跋绍，声音低低地道：“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王爷，您会帮我吗？”

　　拓跋绍也看着她，眼睛里漾过一种温柔的光，像是很满意她对自己的求助和依赖。

　　“是，我愿意做任何事去帮助你，只要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