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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明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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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土狗有气没力的呜呜叫了两声,杠子村徐家小院的门被敲开了……
一刻钟后,睡梦中的徐音被滴到脸上的灯油烫醒,迷糊间挠了几下。
“睁眼嘿!”
一只手拍她的脸,一睁眼就被明晃晃的灯光和原主亲妈那大饼脸彻底吓醒了!
徐音被拖起来,胡乱罩上件勉强算作柿饼红的肥褂子,下身套了条鸡屎色浆洗得硬梆梆的百褶裙。
哈欠刚打到一半,噗,脸上被喷了一口很接地气的葱油味口水!
“娘!你干嘛?”她一边抹着一边不敢相信这口水的粘稠度……
曹桂花自己披头散发站着,得意一笑,从腋下抽出她那条皱巴巴绣着炒鸡蛋似的迎春花的帕子,胡乱在她脸上擦擦。
“来不及洗头了,喷点口水亮堂!好梳!”
“你喷的那是我脸!”
“谁叫你乱动的?……这不给你擦着吗!”
木梳刮过她的头皮,头发像拧腌菜一样卷起盘在头上。
徐音忍无可忍的大叫:“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你到底要干啥?”
曹桂花笑得双肩乱颤,表情贼忒兮兮,“干啥?干好事!……上花轿,嫁郎君,我马上就是金大有的丈母娘了!”
徐音越听越糊涂。
“谁上花轿?谁是金大有?谁当丈母娘?”
曹桂花把据说是包的银皮的藤衩往她发髻里一插,差点刺穿她的头皮,道:“你上花轿,金大有是你相公,我当他丈母娘!”
没等徐音再问,门外传来一声吼。
“丧门婆娘好了没有?磨磨蹭蹭个屁……”
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原主亲爹徐阿贵冲了进来,二话不说扛起她就朝外走,徐音起义反抗。
走出稀破透光的大门,徐阿贵嘴里骂道:“这两天他妈中了什么邪,脾气坏的跟罗刹婆似的!饭量也大,懒成个鬼,原来……切,她这是要行大运了!”
出了院门,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月光下。
马儿胸口配着红花,车厢外面裹着红绸子,门上歪歪扭扭贴一个红双喜字,右上角没贴牢,纸在夜风中飘荡,透着一股子凄凉,走近了还闻到新刷的浆糊味!
徐音挣扎,却被徐阿贵在屁股上狠拍了两下。
“别闹!小赔钱货!吃我的喝我的十几年,咱两冤可大了呢!今儿总算有人接手了……”
到了车厢前,一脚踹开门,不由分说把徐音往里一塞,关上门,插上销。
徐音噼里啪啦拍门尖叫,嘴里骂:“徐阿贵,你个黑心肝的,你这是要卖闺女啊?你不怕死后下地狱拔舌头!”
徐阿贵吼回去,“老子饿疯了连自己的舌头都吃!……今天你骂吧,以后有你谢我的时候……”
说完扭头回到院里找了跟粗麻绳出来,一头拴在门把手上,绕着车厢走两圈,两个头抽紧,使出吃奶劲打结,感觉不牢靠,伸出穿着破布鞋的脚踩住,这才结实,又吐上两口散发烟臭味的唾沫。
“呸呸!这样就不会松开了!”
旁边的车夫看傻眼了,这大半夜嫁女儿就够稀罕的了,还像捆肉猪似的扔上车,爹娘又是这么副嘴脸。
虽然自家少奶奶是个办事极不妥贴的主儿,但是选这个柴火妞去当自己的下任?
这也,太不着四六了吧?
徐阿贵,哦不,未来的亲家老爷,看车夫傻站着跟块木头一样,不满意的哼了一声,“愣着干啥?拿钱,赶紧上路吧!”
“还有啊,我家这妞子暴的很,路上肯定要闹,待会儿任她怎么喊你都别上当!要不然半道上跑了连狼都撵不上!别怪我没告诉你……”
说完自己嘀咕,幸亏晚饭吃的不少,不然,连车都给你啃了信不信?
这边,一身墨绿色锦袍的莫管事背着手笑眯眯上前。
身后的小厮弯腰递上一个方方正正的蓝绸布包,黄色穗儿扎着口,里面是整二百两银子。
“亲家老爷,您办事爽利!”
“佩……”
那“服”字,生生的被徐阿贵狰狞的抠鼻屎动作给吓回去了。
徐阿贵弹掉鼻屎,一把提溜起那包银子,装模作样掂量掂量,“不沉啊,不会少吧!”
“说笑了,不敢,怎么敢糊弄亲家老爷?”
这里,曹桂花劈头盖脸抢过银子搂进怀里,喜滋滋的说:“都说大户人家办事讲究选个黄道吉日,怎么就急那样了?虽说娶个四房不是顶体面的事,也不带这么急的呀,亏得我们两家是亲戚,都是讲道理的人,不跟你们计较个虚礼的,要不然,二百两也不够呢……”
莫管事呵呵赔着笑纠正她:“亲家太太宽宏大度,所以能和金家这样的高门大户结亲呐……不过,刚才您可说错了!”
什么?曹桂花一翻眼,撇嘴。
“我哪里说错了?这么个时辰来接新人,那叫阎王爷地头儿办灶王爷的差,是忌讳大了!更不用说明儿还是清明节,往细了算可是要折寿的!
……别说二百两,就算要三百两、五百两,那也是说得过去的!”
莫管事心里冷笑,面上依旧赔笑道:“亲家太太误会了不是,你家姑娘不是当姨娘,是去当少奶奶!是正房!”
啥?一粗一尖两声和车厢里一声同时响彻深夜,远处两声狗叫更是把气氛烘托得诡异又滑稽。
徐阿贵和曹桂花惊得张大嘴还伸出舌头,活脱脱一个动感□□!
莫管家确实没说错,他可以拍着胸脯向皇天菩萨保证,徐音此去真的是当太太!
说来话也不算太长,金家大少奶奶徐宛,是徐音八个屁都熏不着的堂姐,前几日清明踏青时,她好死不死被坟地里的毒马蜂给蛰了,本以为将养几天就能好。
谁知,这蜂子的毒性十分霸道,伤肿愈演愈烈,竟有积重难返的势头。
金家广寻名医来治,皆不奏效!
徐宛觉得自己极可能要归西了,别的也顾不上了,她那个才两岁的儿子却是放心不下,一想到金大有那杀千刀的王八蛋,还有那三房个顶个坏的得欣欣向荣的小妾,一辈子糊里糊涂混日子的她生平第一次忧虑起来……
她得找个女人接替自己的位子撒。
人选,自然是要在自己家的姊妹里找,可是徐家偏偏是光榔头小子满地滚爬,丫头像井里和天上的月亮,怎么照(找)就那么两个……
除去已经嫁人的,相貌丑陋粗俗的,视若仇敌从不来往的,最后只剩下了远方堂妹徐音!
她和乳娘两个苦苦的回忆,依稀记得这丫头倒是个相貌出众的,年纪也合适,而且,因为徐阿贵和曹桂花两口子穷凶极恶吃相极差,连累得女儿都十八了还没人敢上门提亲,生怕被这对旷世奇才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这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两人一合计,事不宜迟,若等徐宛一死,面上金大有要守一年的孝,当然,以他那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个性来讲,守孝纯属扯淡!
但是,他必定会再娶的啊,徐宛可以向天发誓,参照金大有一贯的口味,一定是个更糟糕更不堪的货!
因此上,脑洞清奇的她想出个主意来。
古代皇帝有禅让,她就来个自我休妻吧!
把自己降座偏房,把正妻的位置让给一辈子只见过两次面的徐音!
之所以自我休妻,主要原因是大少爷金大有他本渣根本不在家!
要不然真让他写个休妻书,只怕这厮得高兴得吱吱乱叫才好!
他同徐宛完全谈不上伉俪情深,除了成婚那年你侬我侬甜蜜了一阵,后来两人渐渐现了原形,一个是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心浮气躁的千金草包,谁也不肯夹着点尾巴,倒是嫌弃对方越来越不像样!
然后就在相互添堵相互恶心中又过了两年!
金大有先后弄进来三房小妾,都是腻歪上几个月就丢在家里不管不顾了,这个月他借口要为金老爷寻访治疗肺咳的秘方,连着半个月夜不归宿,回来没几天,又伙同几个狐朋狗友逍遥出游去了……
此刻,坐在车厢里被颠得昏昏欲睡的徐音突然坐正,发出恐怖的一声大叫。
外面车夫和管家小厮都吓了个半死,还以为她吞金自杀了!
马车停下,莫管家神色慌张的敲敲车门,“少……少奶奶?”
徐音木鸡呆坐,之所以这么夸张,是因为她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作为一个2017年还在上大四的学生,她莫名奇妙穿越到了这里,朝代地域都不可考,百思不得其解了几天,此刻突然有了答案……
原来,她穿进了一本书!一本她半个月前才看过的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将以一个悲催炮灰女的身份嫁进当地最有钱的人家,金家;但但但是,她要嫁的是个赫赫有名的大渣男,整日里吃喝嫖赌不干正事,而且,徐宛留下的小孽种,也就是她将来的便宜儿子,金昭,长大后是个十里八荒百年不遇的大恶霸!
徐音做了填房之后,由于性格偏执见识浅薄,糊涂没主见,短短两年就被金大有气病了,后来又被那三个姨娘给折磨死了,走时两手空空什么名份也没捞着,连个灵堂都没布置,薄得透光的棺材夸叉一装,随便葬了……
如此难以下咽的苦涩结局,她不伤心才怪呢!
呜呜呜……
徐音哭的好委屈,两脚踹着车厢壁,恨不得把车踢翻了才好!
车厢外,莫管家和车夫正本打算解开“亲家老爷”的如意麻绳结看动静,听见里面山崩地裂般的哭声这才放下心来,人没死,也没丢就行了,阿弥陀佛!圆满圆满!
赶紧拉回去孝敬少奶奶,以完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