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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透明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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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得从初冬的一个午后说起。
这日天气晴朗,空气清新,太阳倚在东边一角,在梧桐树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安妮就坐在巴士上,手抓着扶把昏昏欲睡,直到一个急刹车才悠悠醒来。睁眼后的第一幕,就让她极为震惊——
不算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乘客们纷纷起身,却并不急着下车——大家争相恐后地脱着帽子、衣服和靴子,直到把自己彻底剥光为止才舒坦地吁出口气,然后优哉游哉地下车。
当然,让安妮目瞪口呆的,并不是乘客们的暴露癖,而是……他们的衣服下,肌肤呈现出几乎透明的颜色,没有头发,没有五官,甚至没有像样的手指脚趾,全身上下只有一个粗略的轮廓,看起来就像画家笔下的简笔人形图。
念及此,安妮才赫然想起刚上车时,乘客们用围巾和衣领紧紧挡住脸部的慌张模样,原来这一车人除了自己都是奇怪的透明人!
“嘿,你怎么还不下车?”
安妮刚得出结论,司机的出现就打破了这一结论的正确性。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留着火红的络腮胡,目光如炬,北欧人种特有的大鼻子因寒冷而略微泛着红。他正收拾着乘客们脱下来的衣物,将它们一件件叠好放在座位上,一面整理一面粗着嗓音抱怨道:“这群该死的,每次都这样,一到哈尔林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哦,该死,真该死。”
安妮准确地抓住关键词,跳起身道:“哈尔林?请问……您是说这里已经到哈尔林小镇了吗?”
大个子司机抬头瞥了眼安妮,答道:“是的,这就是终点站。你也赶紧给我下车,我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城里呢。”
安妮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硬着头皮指指地上的衣物,又道:“恕我冒昧,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机颇为不耐烦地皱眉道:“你自己不会看吗,小丫头?如果让那群该死的家伙就那么光溜溜地坐在车上,还不吓死路过的普通人?哦,我实在没时间和你废话了,快下车,你要找的哈尔林小镇就在前面。”
说罢,大个子就粗鲁地将安妮推下了车。无奈之下,安妮沿着乡间小道慢慢往前走,没一小会儿,便看见一块破旧的木牌子立在路边,上面用石头歪歪曲曲地刻着:Hyaline Town。
透明城。
哈尔林小镇[①哈尔林,Hyaline的音译。是同一个意思。
]①,到了。
Part 1 黑白之城
一进小镇,安妮就明白为什么透明人会在车上当众表演脱衣秀,而不是等回到小镇家里再脱衣服了。一走进透明城,安妮的淡蓝色呢绒裙和大红色毛靴就全变成了白色。不仅如此,她的帽子、手提包以及粉水晶手链都变成了黑色或白色,唯一幸运的是,虽然所有随身物品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但安妮本身还依旧保持着人类的白皙肤色,以及金黄色的漂亮卷发。
也正因此,安妮一进入小镇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围观。
虽然在进入透明城之前,安妮就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说不定这座诡异的小镇百姓全是透明人。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里比想象中更为荒诞离奇——
除了满街不着衣履的“简笔画小人”以外,整座镇子都是用黑白色构成的:白如纸片的奇怪天空,黑若煤炭的大地,还有惨灰色的木屋、桌椅、街灯……与其称这里为“透明城”,不如叫“黑白之城”。
因为失去了五彩的颜色,一进入小镇安妮就觉得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透明人们则躲在角落偷偷地张望她,不敢靠近。站在街头一隅,安妮甩了甩肩头的金发,正踌躇着如何搭讪,前边便传来了喧闹声。
须臾,便见两排整齐的队伍朝这里走来。虽然依旧是无脸无色的透明人,但显然这群人的地位高出普通民众。他们并不像其他透明人一样赤裸着身体,而是裹着黑色的风衣,头顶雪白礼帽,戴着手套的手上还不伦不类地握着一根细木杆。
唔,如果安妮没猜错的话,这群人应该是透明城的守卫士兵。
果然,领头的高胖个子腆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用莫须有的眼睛上下打量安妮一番,这才叉腰道:“有人举报,有外人偷偷潜进了透明城,是不是你?”
安妮撇嘴:“先生,如果你长了眼睛的话,就会发现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你、你你居然还敢顶嘴!”胖子首领拔高了音量,看样子很是生气,他回头对手下挥手道,“立刻把她带走!”
安妮湛了湛淡蓝色的眸子,轻飘飘地说:“我哪儿也不去。”
话音落下,已有两名士兵提着木杆走到了安妮身边,眼见就要扑上来,安妮一个利落地闪身,躲过了对方的攻势。又趁着众人未回神之际,再一个漂亮的回旋踢,两个士兵已应声而倒。
安妮拍掉手上的灰尘,捡起士兵掉落的木杆左右看了番,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边胖子首领已带着属下们齐齐往后退了步,语气也从刚才的耀武扬威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想要干什么?”
“别紧张,”安妮摇了摇头,为了以示诚意,将那细木杆递到胖子首领面前,欲还给他地说,“我是来——”
“啊啊,紧急情况!紧急情况!撤退!全体撤退!!”可惜对方误会了安妮的意思,不待她说完就已带着手下跑得没了踪影。安妮见状默默叹了口气,这才幽幽将一句话说齐整,“我真的没有恶意,我是来找人的。”
说罢,安妮下意识地望了望天空,人生地不熟,现在,该怎么办呢?
正一筹莫展,安妮身后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甫一回头便见一胖乎乎的透明人忸怩地站在阴影里。
“哦,小姑娘,”见安妮发现了自己,透明人搓着手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听声音,应该是位上年纪的老太太,她幽幽道,“你想找什么人?”
安妮闻言眼眸陡亮,莞尔道:“卡尔·莫,您见过他吗?”
Part 2 编号簿
“也许见过,也许没见过。”小木屋里,老太太一边为安妮端上点心一边回答道。冒着热气的咖啡即使加了奶依旧黑乎乎的,吐司面包也白得不像话,但还好,它们至少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老太太用勺子搅了搅咖啡,这才接着道:“你要知道,变成我们这个鬼样子后实在很难分辨彼此。哦,如果我老伴还在世的话,也许我与他面对面相遇也未必认得出,只要他不开口的话。
“不过我可以肯定,宝贝儿,你说的这个卡尔·莫,他绝不是镇子上的人。我在镇子上活了将近八十年,从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姓氏。”
安妮啃掉一大片面包,默默点头道:“卡尔是东方人,三个月前我和他失去了联系。失踪前,他正打算来这里,所以我到哈尔林来找他。”
老太太听了这话若有所思,沉默半晌才丢了些黑炭进壁炉,让那些白色的火焰烧得再旺些。她喃喃道:“哦,原来是这样……”
安妮看得出老太太隐瞒了些事情,但她并不急于一时,反倒套近乎道:“实在抱歉,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我叫安妮,来自英国伦敦。”
“非常高兴认识你,可爱的小鹿,”老太太欢快地回应,微顿了顿才弯下身子悄声道,“你可以叫我艾丽太太,不过,在外边,你得叫我136号。”
安妮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听错后,奇怪地“啊”了声。
“哦,蠢透了不是吗?”艾丽太太用没有五指的手痛苦地抱住头,嘀咕道,“这都是那个人想出来的鬼主意。因为透明人抛开高矮胖瘦之外,实在太难区分,他们干脆就用编号来替代了名字。天呐,愚蠢的想法。”
安妮踌躇,“我很好奇,现在整个透明城总共有多少号?”
“好几百号,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说到这,艾丽太太像是想起什么地停了下来,脑袋面向安妮语重心长道,“说起来……宝贝儿,你不能长时间地留在这儿,这对你非常的不好,因为……”
“数字还在不断增长?”不等艾丽太太说完,安妮就眼眸闪亮地拍起掌来,“这么说,如果卡尔真的困在了透明城——变成了透明人的话,他的编号一定是镇上最后几个。我只要找到编号就可以找到卡尔了!”
安妮因为自己这个推论高兴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在空中荡起一圈美丽的涟漪,她拽住艾丽太太的手,激动道:“请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查到城里所有人的编号以及联系方式?”
“这个嘛,”艾丽太太咳嗽声,“登记编号的簿子一直都由警卫队队长保管着,就是你今天遇到的那个胖子,26号,西莱特警官。”
安妮托腮,漂亮的杏眼微微弯起,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哦,原来是这样。”
Part 3 罪恶之源
根据艾米太太的描绘,安妮很轻松地找到了警察署,传说,西莱特就住在这里。
这是一栋颇具哥特风的两层楼小别墅,尖尖的房顶扭曲着身体指向天空,配合着惨白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完全就是标准的“鬼屋探险地”。安妮深呼口气,捋平袖口上的皱褶,径直进入了别墅。
因为已是半夜,一楼已没人看守。安妮径直上了二楼,便见西莱特正和两个手下围着笼子嘻嘻哈哈地讨论什么。
“队长英明!有了这个,明天城主生日,咱们就有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对,这绝对是天下最棒的生日礼物。城主一定会非常高兴队长抓到了‘罪恶之源’。”
“哈哈哈……”
西莱特笑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正缓缓走上楼梯的安妮,安妮想象着他下巴歪掉、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咧嘴道:“嘿,队长你好。”
有了今天下午的经历,西莱特对安妮已具备十二分警惕,紧忙握住门边的细木杆后,这才结舌道:“你、你想干什么?”滑稽的是,饶是如此慌张害怕,他在拿“武器”之前,还不忘戴上手套。真是奇怪的洁癖。
安妮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半点恶意,声音也是说不出的轻柔,“请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个朋友,听说您手上有编号簿,所以想借来看看。”
“什么?”西莱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的怪叫出声,“你竟然想偷城主的编号簿!”
安妮扶额,喂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难道人透明了,脑子也跟着萎缩透明了吗?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个叫卡尔的来过你们透明城?”
此话一出,三个透明警官骤然愣在原地,怔忪良久,西莱特看看两位手下这才惊叫出声:“哦,天呐天呐,你、你你竟然……为了透明城,为了城主,兄弟们给我上!”
说罢,西莱特果真一改下午的窝囊之风,当真挥舞着细木杆扑了上来。安妮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完全想不明白这又细又破的木杆能抵什么事,挥臂上去就是一击,可令她惊讶的是,耳边没能传来期望的木杆断裂声,反倒呲的一声轻响,她的手臂竟钻心地疼起来。
刹那间,安妮额头便冒出豆大的汗珠,咬了咬牙依旧忍不住身体往后仰。她曾受过专业训练,对于疼痛的忍耐度也非常人能比,按理说就算被特制的木杆……不,甚至铁杆击中,也不会疼得难以忍受的程度,可这般无法呼吸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头,小警员已激动地叫嚷起来:“啊,擦到了擦到了!”
西莱特见状亦拍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再厉害的人也不是这木杆的对手。小丫头,给我老老实实的,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不擦掉你。”
“擦?”安妮紧握住手臂,慢慢退到墙边,终于也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掀开衣袖,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登时只觉双眸发黑,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她原本白皙纤细的手臂,此刻变得近乎透明,唯独剩下两条黑色的轮廓线,就好像画家勾勒好草图还没来得及上色的油画。
而更让她惊愕不已的是,此刻她手臂上的一小部分线条已经凭空消失了……
“宝贝儿,你不能长时间地留在这儿,这对你非常的不好,因为……”兜转间,艾丽太太的忠告又回响在了脑海中,安妮顿悟过来地惊呼道:“难道那个细木杆是橡皮擦?”
西莱特依旧握着细木杆,笑得猥琐无比,“小丫头还不算太笨,你要是乖乖束手就擒,本队长就放你一马,等你在地牢里彻底变成了透明人就放你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安妮紧抿唇瓣默不作声,西莱特使眼色地让手下过去绑住安妮,可就在此时,安妮忽然挥动手臂,将桌上的笼子扫在了地上。电闪雷鸣间,西莱特和两位下属已夸张地尖叫起来——
“啊啊,队长!队长,‘罪恶之源’跑出来了!出来了!”
“快、快拿木杆……”
“混蛋,那是擦不掉的!”
……
伴随着凄厉的号叫,安妮已和“罪恶之源”一块儿逃出了警察署。
Part 4 女巫的世界
彻底摆脱西莱特后,安妮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而“罪恶之源”依旧跟在她身后。安妮回头看了看对方,其实这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松鼠,乌溜溜的眼睛,尖尖的耳朵和毛绒绒的大尾巴。安妮想,西莱特之所以认为它是“罪恶之源”大抵是因为这是一只红褐色的条纹松鼠,这在只有黑与白的透明城里,是不被容许的。更不被容许的是,这颜色还无法被擦掉。
此刻小松鼠见安妮停了下来,干脆在原地转了个圈,接着便两脚离地地站了起来,吱吱叫唤着像是在说什么。
安妮喘匀气,道:“小家伙,你想干什么?”
松鼠又叫了两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没跑多远,又停下来回头直立着尾巴注视安妮。安妮顿悟地点了点头,跟在其身后往前跑去。
没一会儿,安妮就被松鼠带到了类似郊外的地方。若是平常,看到这样的木屋枯树,安妮一定不会大惊小怪,但现在,她却不得不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暗蓝色的天空下,阴森的小屋前点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乌鸦在屋顶梳理着羽毛,而旁边的灰褐色枯树下,则是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溪水汩汩而下,使得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虽然整个环境看起来要有多诡谲便有多诡谲,但这依旧让安妮开心不已,是的,这里竟然拥有色彩,而不是黑白的世界!
松鼠三步并两步地奔到木屋前,与此同时,房门也嘎吱一声,恰到好处地开了。一个身着火红紧身裙的美妙女郎迤逦而出,她淡淡瞥了眼安妮,勾唇自我介绍道:“欢迎来到萨莉女巫的世界。”
进屋后,安妮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除了手臂,脚踝也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如果她猜得没错,过不了多久,她的头发就会开始慢慢脱落,五官扭曲,手指脚趾合拢——变成真正的透明人。怪不得艾丽太太会那么劝告她,只是不知道卡尔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身体也已变得透明。
自称女巫的萨莉见状,一面喂着松鼠杏子一面悠然道:“你最好趁夜离开透明城,不然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变成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的怪物。红胡子每天都会将车停在透明城外,你出去后坐他的巴士沿路返回,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安妮放下裙摆,默了默没有接萨莉的话,反而四处打量起小屋来。房间不大,也略显杂乱,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瓶和器材,一排排试管里盛着五颜六色的液体。
“为什么你在这里没有变透明?”还身处在有颜色的世界里。
萨莉摊手,笑得倾国倾城,“我嘛,是个例外。不然怎么叫女巫?”
安妮垂下眼睑,又想了片刻才闷声道:“我还不能走,我的搭档还在透明城里。我不能丢下他。”
萨莉挑眉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笑嗔道:“哦,那他大概也已经变成透明人了。”
安妮又看了眼那些奇怪的试管,道:“如果他真的已经变成了透明人,还有办法再恢复吗?”
萨莉闻言捂嘴笑出声,“就算有办法,你认为我凭什么帮你?”
听了这话安妮抬起头来,表情难能可贵的严肃。她启齿,一字一句清晰道:“我的搭档是为了破解透明城而来的,只要找到他,这里就能恢复成以前的哈尔林小镇。”
Part 5 城主大人
翌日清晨,安妮老早就躲进了僻静的巷口里。正如萨莉所言,今天是透明城城主的生日。为了一睹城主的风采,其所住的黑色城堡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透明人们把送来的礼物全部堆砌在城堡门前,以示对城主的敬仰。
直到黑色的太阳升到正东方,城主才懒洋洋地出现在阳台前向民众挥手示意,也恰在这时,人群中爆发了骚动。安妮紧握着女巫萨莉给自己的药水瓶冲进了人群,朝透明人们肆意地抛洒着深蓝色的药水。凡是被药水沾到的透明人都如染了色的白布般开始变色、变形——变回真正的普通人。
人群中开始有人起哄、尖叫、逃跑、舞蹈……唯独一抹淡蓝色的身影穿梭其中,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凡她经过之处便会立马渲染开来,透明人们变回穿着红色、绿色、紫色衣服的普通人。
站在阳台上看着这一幕的城主微微眯起了眼,西莱特见状,骇得下令立马逮捕安妮。不幸中的万幸,在细木杆的威胁下,敌人很快就缴枪弃甲。西莱特在汇报这一情况时,紧张得连腰都不敢直起来,送给城主大人的生日礼物跑掉也就算了,竟还在他生日当天出现了这样的大骚动,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
但奇的是,城主听到消息时,竟出奇的平静。
“带她进来。”他如是说。
安妮被押进城堡时满脑子都是刚才混乱的画面,遗憾的是,人群中,没有卡尔。念及此,安妮忍不住轻蹙眉头,人实在是太多,她没有办法一个个进行辨认。但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卡尔应该已有所察觉,而且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一直在城里坐以待毙,相信卡尔发现今天闹事的人是自己后,就会来救自己……
“抬起头来!”安妮正想得出神,就被西莱特推了一个踉跄。怒不可遏地瞪西莱特一眼,安妮才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高高的宝座上,坐着一个俊美的男人。乌黑的短发,光亮的额头,还有属于东方人特有的薄唇和淡褐色眼眸,此刻,那双狭长的眸子正似笑非笑地凝着自己,说不出的魅惑。
此情此景,安妮怔了怔,再怔了怔,这才失声喊道:“卡尔……”
“啊,”宝座上的男人满脸无所谓地张了张嘴,无辜眨眼道,“好久不见,安妮。”
安妮:“……”静默两秒,安妮像是醒悟过来什么地暴怒道:“混蛋!亏得我居然还在为你担心!王、八、蛋,看我这就把你劈成两半!!”
安妮一壁说一壁作势就要上前撕碎卡尔,西莱特显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死死拽住安妮惊诧道:“天呐,你、你这个泼妇竟敢直呼城主的名字。城主,属下该死,竟让她如此冒犯您……”
卡尔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屏退左右,这才慢慢走到安妮面前忏悔道:“亲爱的安妮大人,你知道吗?当我听说你居然以身犯险,进入透明城来救我时,我真是感动死了!”
安妮攥紧拳头,噌噌磨牙道:“闭嘴!卡尔·莫,我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不论你在透明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以你故意断绝与我的联系为由,申请总部对你进行处罚。”
“什么?”卡尔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怪叫道,“嘿,安妮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是搭档。”
安妮翻白眼道:“有你这么对搭档的吗?卡尔·莫,我再说一次,这次我绝不会纵容你。”
闻言,卡尔摸了摸下巴,挑眉道:“这样吗?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卡尔·莫,你居然敢威胁我?”
“不,这绝不是威胁,”卡尔回头对安妮甜甜一笑,这才朗声道,“来人啊,快把这个女人给我关进地牢。”
Part 6 五彩钥匙
地牢比想象中要好许多。
没有蟑螂,没有老鼠,除了关押的地方小了些,光线暗淡了些,一切都还凑合。待西莱特骂骂咧咧地离开后,安妮才从怀里掏出火柴来,哗啦一下点燃。光线骤然变亮,安妮环视四周一番,在看到身后的景象时忽然顿住。
她的身后,角落里,坐着位形容消瘦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无光的眼眸,还有几乎耷拉下来的面皮,这个人安妮并不陌生,他便是伦敦城里人尽皆知的著名画家:克里斯·博尼特。
因为忽如其来的光亮,克里斯很是不习惯地抬起手来遮挡,声音沧桑而无力:“谁在那?”
“博尼特大人。”安妮缓步走到老人面前,只见其四肢和身体已变得非常透明,他蜷缩在角落,几乎只剩下一张脸还有些人样。作为透明城的主宰者,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安妮忍不住紧抿唇瓣,良久才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卡尔会成为城主,而你,却被囚禁在这里。”
克里斯听见卡尔的名字,早已浑浊的眸子变得透亮,他抬头惊恐万分地盯住安妮,嘟囔道:“你是谁?”
安妮叹了口气:“我是破除幻境的特派员,来这里是为了解除这座幻境之城——透明城。”
其实,准确点说,解开透明城之境的特派员是卡尔。大半年前,伦敦“油画之父”克里斯·博尼特忽然失踪,人们只在他的画屋里找到一幅还没来得及上色的画作。画作描绘了一座安静而祥和的小镇,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画作上的人全是简笔画勾勒的小人。
为了研究这位大师可能最后的悬疑之作,警察、画家、律师、记者纷纷接踵而来,而更加恐怖的事情就此发生——凡是见过这幅画作的人,都会在几天后莫名其妙地消失。
这是最为典型的幻境案件,画家克里斯因为某些臆想,将自己以及看过这幅画的人都封印进了画里。总部接到这个case后,将其交给卡尔,因为案件简单,臆想幻境又没什么攻击性,安妮并没有跟随卡尔同往。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卡尔竟然一去不复返,还与安妮和总部都断了联系,而幻境外面也多了层奇怪的结界。等待三个月后,安妮终于按捺不住,解开结界只身前往透明城,寻找搭档和真相。
听了这些话,克里斯突然掩面哭泣起来:“是的,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只有黑与白的透明城。亲爱的小姐,你不明白,我从三年前开始就忽然失去了对色彩的一切感觉,我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天呐,这是对一个画家最大的惩罚。我尝试过许多办法,但就是再也找不回想要的色彩和灵感,所以我……”
“所以你开始幻想,如果这个世界本就是没有色彩的世界那该是多么美好。这样你将可以坦诚地面对自己和那些该死的记者,以及那些所谓的欣赏者们。”安妮接着克里斯的话说道,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臆想和幻境,这样的理由实在不足以奇。她见怪不怪地拍拍克里斯,轻声道:“那么现在请告诉我,该死的卡尔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成为城主?”
克里斯泄气地摇了摇头,这才道:“他打败了我,然后把我关进了地牢。他说,暂时不会破解这个幻境,因为……他想休个假。”
“是的,就是休个假。”餐桌前,卡尔一面切着牛排一面纯良地朝安妮眨了眨眼。“安妮亲亲,我已经一年零二十八天没有休息过了,哦,我实在受够了没完没了的case,偏偏请假申请又被总部驳回了。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封闭了幻境口,现在即使再有人看到那幅透明城的画作,也不会被卷进来了。”
“所以呢?”安妮抱胸冷淡地看着卡尔,“你打算在这里休多长的假?你还记不记得外面世界有多少人正焦急地寻找着被困在幻境里的人?”
卡尔挠了挠头,试探道:“一个月?”
见安妮不说话,卡尔又道:“半个月?一个星期?不能再少了,我实在是需要休息,其实偶尔当当城主也不错,嘿,亲爱的宝贝,要是你愿意,也可以当当城主夫人。”
听了这话,安妮忽然抱着肚子大笑起来,笑罢,这才擦干眼角的泪水道:“卡尔·莫,你真的以为没有你,我就找不到幻境突破口,破解这里吗?”
卡尔卖萌歪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安妮道:“克里斯创造透明城,在于他对色彩的恐惧。所以要想破解幻境,就一定要这里恢复原本的色彩。你之所以能够控制透明城、绑架克里斯、又取而代之地变成城主,一定是找到了这个‘五彩钥匙’,我说得没错吧?
“只要有了它,透明城就可以变回五彩城。克里斯心底的防御线一旦崩塌,幻境自然会消失。”
被安妮当场戳破,卡尔居然一点也不慌张,嬉皮笑脸道:“知我者,安妮也。不过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把五彩钥匙藏在哪里好呢?哎呀呀,我最喜欢和小安妮玩捉迷藏的游戏了,这样好不好?要是你能找到钥匙,我就跟你回去,要是找不到,你就留下来当我的城主夫人。”
安妮不理会卡尔的毒舌,继续分析道:“整个透明城,除了你只有女巫萨莉的世界拥有色彩,我曾经也想不透彻,但在见到克里斯后我明白了。”
“克里斯?他和你说什么了?”
安妮摇头,“他什么也没说,不过我见到他之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第一次见到萨莉的世界有颜色时,我以为她便是五彩钥匙,所以才铤而走险地在人群中泼药,不过显然,我失败了。她的药水的确可以让人暂时恢复色彩,但不到半小时,那群家伙就又变回了透明人。
“萨莉不是五彩钥匙,却拥有色彩,是因为她代表着克里斯的记忆。虽然萧条落败,但曾经的记忆里,克里斯的确是拥有色彩的。我想来想去,都没再找到透明城里还有哪里再拥有色彩,所以我猜……五彩钥匙根本就不在透明城内。”
听了这话,原本还笑嘻嘻的卡尔忽然煞白了脸,如石化般僵硬在原地。安妮学他刚才的样子歪头,眨眼道:“哎,我怎么忘了?载我来的大个子司机,他可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儿,而他又是唯一一个和透明城有联系的家伙……所以在我和你废话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请萨莉去把五彩钥匙——巴士开进来了……”
话音落下,与此同时,城堡外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安妮扭了扭脖子,端起已变得血红的葡萄酒,媚笑道:“和你这个笨蛋说这么多,我还真有点渴了。”
卡尔闻言拔腿就欲往外冲,却被安妮一下绊倒在地。倒在地上,卡尔耍赖地打滚呻吟:“安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分明一直和我在一起……”
“是的,”安妮呷了口葡萄酒,一脚踩在卡尔胸口道,“可是我忘了告诉城主大人,我裙子里一直藏着只可以通风报信的小——松——鼠——”
望着开始变色的城堡和景色,卡尔痛苦地捧住了胸口,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道:“安妮大人,离开这里后,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我嘛,”安妮手托腮道,“决定好好关心你一下。”
“真的吗?”
“当然。你看,要是我早知道你的生日,那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了,我一定直接杀进城堡,片、甲、不、留!”
卡尔嘤嘤哭泣道:“我错了,亲爱的。”
安妮拍了拍卡尔的俊脸,笑得犹如神祇,“亲爱的卡尔,这话,你还是留到总部再说吧。”我一定,会建议总部再让你干上十年,没有假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