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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一晃五年过去,这一年,元仪十二岁,她的父亲宇文测被西魏实际上的统治者大冢宰卿宇文泰重用,所以在这动荡不安的长安城中,她依然无忧无虑的长大了。

      虽说宇文泰把持朝政,可是对傀儡皇帝元宝炬也还算是宽待,因这长安城中元氏皇嗣不少,所以元宝炬也常将他们招进宫去设宴款待,名义上是皇家宴会,实际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祥和罢了。

      这一日,便是宫宴之日,原本阳平公主不想带元仪同去,可是宇文靖没进过宫,闹着要去瞧个热闹,央着母亲带他和妹妹一起,万般无奈,阳平只好把这两个孩子一起带上。她明白,不能总是把元仪藏起来,况且,宇文靖也到了该见见世面的时候,毕竟,宇文家的孩子,总是免不了要走从政之路的。

      一路上,她细细嘱咐着进宫后的规矩,宇文靖兴高采烈的应下,转头一瞧妹妹仍是那般面无表情,伸出胳膊肘拐了她一下,戏谑道:“妹妹进宫可不要仍是这般木头脸,到时候可嫁不出去了。”

      元仪瞅了他一眼,木着脸将头扭到一边,她什么也没说,可宇文靖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早就将她的心思摸了个透,分明听到她在心里说了句:切,关你什么事。

      他不以为意,故意凑到她面前坏笑着说:“不过,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愿早些嫁人的,留在家里,还能见到……”

      他没说完,就听元仪冷冷的说:“母亲,哥哥昨日爬墙出去,半夜才回来。”

      “你……”宇文靖一听就傻了,自己昨夜明明瞧着隔壁院妹妹厢房熄了灯才跑的,怎么她会知道自己偷溜出府的事?

      他还没来及想,就听一旁母亲带着怒意沉声道:“靖儿,你又不听话?”

      宇文靖立时就怂了,耸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坐回去,听母亲的“谆谆教诲”。他心里后悔,怎么一时得意忘形就又把妹妹惹火了呢?他偷偷瞧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决定再也不得罪这小祖宗了,说不定哪会儿就被大义灭亲了,惹不起躲得起。

      到了宫门,阳平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慢慢往里走,忽听后面宫人唤:“淮阳公主公主到~”

      她忙转过身,拉着两个孩子让在一边,只见一中年妇人带着侍女走进宫门,元仪识得那人,乃是皇帝的岳母、乙弗皇后的生母淮阳公主,与那洛阳城中的顺阳公主乃是亲姐妹,也是母亲的姑母。

      经过母子三人面前时,淮阳公主公主顿住脚步笑道:“阳平也来了?”

      “是,见过姑母。”阳平施了一礼。旁边宇文靖和和元仪躬身喊了声姑祖母。

      “乖。”淮阳公主公主慈爱的拍了拍这两个孩子的头,叹道:“孩子们很快便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阳平上前搀着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姑母哪有见老,侄女看呐,您跟以前一样,都是城中出名的美人。不然皇后是随了谁的美貌呢?”

      “你呀,就是嘴甜。”淮阳公主公主笑道:“说来,太子也到了该娶妃的年纪,听说这次宫宴,便是为了他娶妃的事。”

      阳平点点头:“太子今年已经十五,该娶妃了,难怪我听说这长安城中的女眷们都被邀请了来,原来是为了这事。”

      淮阳公主公主闻言叹了口气:“不过都是幌子罢了,那宇文泰怎么会真让太子妃之位落入别家,听说早就定下来将他那女儿立为太子妃。”

      阳平听了,忙说道:“姑母小心,隔墙有耳。”

      淮阳公主摇摇头:“我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怕什么呢?倒是担心我那个当皇后的女儿,希望不会被拖累。”

      两人一路说着走进宫宴的大殿,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宾客。毕竟是皇后生母,淮阳公主公主还没进门,便被宫人殷勤的引去了上座,阳平拉着两个孩子寻了座位刚坐下,却见一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面容清秀,只是带了一些淡淡的阴郁。他看到阳平,走过来行礼:“见过阳平公主。”

      阳平也起身行礼,唤了声太子。这人便是当今太子元钦,宇文靖因是男孩,早就与这些皇家贵族的男孩子们混熟了,一见他来眼睛一亮,窜过去喊了声太子哥哥。

      元钦一笑,问道:“阿靖最近武艺学得如何了?”

      宇文靖一听便得意的说:“师父说我射箭很有天赋,待哪天跟太子哥哥比一比。”

      旁边阳平轻斥说道:“靖儿不得无礼。”

      元钦摆摆手说:“无妨。”他眼光落在元仪身上,微微一笑,冲她说:“阿仪也来了。”

      元仪淡淡低头唤了声:“太子哥哥。”

      元钦点点头说:“母亲寝宫旁的花园中牡丹开了,待一会敬完酒,我便带你们去赏花如何?”

      宇文靖在一旁扁着嘴说:“花有什么好看的?”

      元钦笑道:“你若不愿赏花,那后园还有豢养的鹿。”这一说宇文靖立刻喜笑颜开点头应下。

      待宴会开始,歌舞声起,小孩子对这些自然是不感兴趣的,还没一会儿宇文靖便坐不住了,偷偷拽了拽妹妹的衣袖,一个劲儿往外使了个眼色。

      元仪初时为了车上的事不愿搭理他,后来有宫人来说太子一时脱不开身,让他带着少爷小姐去后园赏花,既是太子安排,阳平也不好推辞,嘱咐好儿子不要惹事,便让他俩跟着一起去了。

      宇文靖出了大殿门就好似解脱一般,瞧着这宫里哪哪都新鲜,拽着那宫人问东问西,元仪跟他相反,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对啥都不关心。

      宇文靖一扭头瞧见自家妹妹似是有些不快,想到方才车上自己失言,便凑过来讨好道:“哥哥带你去赏花好不好?

      “不去。”

      “啧啧,女孩子家还有不喜欢花的?你就是老不出门见人,才有那些传言。”

      宇文靖对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妹妹颇为无语,人家那些千金小姐都喜欢聚在一起赏个花游个湖,偏偏元仪就跟一般女孩子不同,整天说不了几句话,初来长安时,都传宇文家的小姐是个哑巴,气得他为此跟人打了好几架。

      后来倒是不传这个了,又开始说宇文元仪是个傻子,加上元仪身体不好,极少出门,这传言到现在也时有听到,他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明明自家妹妹长得貌美如花,不就是表情少了些,话也少了些嘛?所以每次出门他才故意要拽着妹妹,就是为了让那些胡说的人知道,这个妹妹有多正常。

      元仪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反正人家又没当着她面说,就算说了,于她也没什么损失。

      两人正走着,听到前面有女子说笑,宇文靖竖着耳朵听了听,眼珠一转,拉着妹妹就往那边走。

      元仪不知他这是有打了什么算盘,就这么被拽着走到假山旁,那说笑声大了些,见宇文靖偷偷趴在假山后往那边看,她也好奇,探出脑袋瞧了一眼。

      只见假山后的石桥边,有几个少女坐在那闲聊。就算出门少,其中两个她认得,正在说话的那个是大司马独孤信的长女独孤明月,另一个年长些的则是大丞相宇文泰的女儿宇文懿。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转身要走,却看到哥哥趴在那瞧的入了迷,这才想起来,似乎上一次去他屋中,看到他叼着根毛笔发呆,纸上歪歪扭扭写的却是独孤明月这个名字。

      此时的元仪跟哥哥一样情窦未开,哪里懂得什么情事,她却看得出来,哥哥对这独孤家的小姐十分喜欢,不禁又瞧了那少女一眼。

      独孤明月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却又一种独特的娴静气质,说话斯斯文文,就连笑起来也是轻轻柔柔的。元仪瞅着那少女,虽说她自己是绝对做不到这样,不过,这般看去,对那少女也有了些好感。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样的女子才会被人喜欢呐。

      看到哥哥见到独孤明月,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她心里叹口气,无语的想:想见你就去啊,趴在这偷看算什么男子汉?

      宇文靖平日里没心没肺,胆子没比他大的,可一碰到两个人,他变怂了,一个是妹妹,另一个便是这独孤明月,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上去搭茬。

      元仪在旁边瞧着他这怂样,心里翻了个白眼,伸出脚来在他膝盖后重重一踢。只听哎呀一声,宇文靖没防备,一个不稳就从假山后向前倒去。

      幸好他手快抓住了旁边的树,可那群少女闻声停了说笑,眼睛齐刷刷往这边看来,他只好尴尬的笑笑,回头瞪了眼那若无其事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靖哥哥,”独孤明月识得他,站起身来招呼道:“方才在宫宴中看到了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巧。”

      “呵呵,是啊,我……”宇文靖挠挠头,从旁边一把拽过妹妹来当幌子:“我陪妹妹出来散心。”

      元仪在心里冷哼一声,却也低了低头,算是打了招呼。

      独孤明月见到她温柔一笑说:“原来是仪姐姐,听闻你在家休养,难得见一面,不若便来跟我们坐一起吧。”

      元仪最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刚要婉拒,便瞧见哥哥冲自己挤眉弄眼,暗暗叹了口气,只得应了声走上前去在那群少女旁边一个位置坐了。

      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没打扰这些少女说笑的兴致,只听一旁的宇文懿问道:“明月,我听说你那哥哥还在洛阳,不知如今怎样了。”

      独孤明月叹了口气:“当年父亲着急跟随先帝入关,没有来得及带走家人,听说那高欢掌权以后,将我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囚禁起来,如今已经五年了,不知是死是活。”

      宇文懿说道:“当初冯翊王的王妃,不也是好不容易才带了小世子从洛阳逃过来的?如今这一打仗,只怕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她俩这番话让元仪想起了那位王妃,她来长安以后母亲还特意去探望过,回来说幸好早早地逃了过来,不然还不知要被如何处置。

      想起当年在冯翊王府暂住的那段日子,元仪不禁又记起当初碰到的那个少年。那人的面貌已经记不清了,只模模糊糊记得大约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而后来的寺庙相遇,他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想到那场面,她嘴角一弯,一闪即逝。随之记起当初每年自己都要被婆婆带着去那寺庙中见一个人。

      她到现在也不知见得那女子是谁,母亲只说让她见了那人以后恭恭敬敬的,说她是自己的恩人,却不肯说详细。这件事几乎被淡忘了,如今想起,她心里疑惑着,却被旁边少女说出的话吸引了注意。

      “听说昨个儿皇上为贺兰将军赐婚了?”

      赐婚?元仪脑中好像被人敲了一下,立时耳朵便竖了起来。只听宇文懿点点头:“我那表哥已经二十四,早就过了婚配的年龄,要不是他领兵去了边关,早就该娶妻了,听说娶得是叱何罗家的女儿……”

      她们后面说的什么,元仪在没有听进去。唯有宇文靖发现,这个一向表情木讷的妹妹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情绪,也唯有他能明白,这情绪代表着难过。

      他搞不明白妹妹为何会难过。她极少出院,却总会在师父贺兰祥来教自己习武时来到一旁树下,拿着一本书看,待师父走了,她便收了书慢慢回去。

      宇文靖觉得,妹妹一定是跟自己一样喜欢师父的,只是他分不清这两种喜欢有什么分别,就算师父娶了亲,仍是会来府中教自己习武,妹妹也依然能见到他不是嘛,为什么要难过呢?

      回去的路上,元仪更加沉默了,她突然明白了哥哥为何会那般偷偷看着独孤明月,只因他跟自己一般,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心思,却又想要见到那个人。

      从第一次见到他,她便觉得贺兰祥是个与众不同的人。那个人与她以前见过的人皆不相同,即便见不了几面,却总是沉甸甸的在心头,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她曾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要当他的新娘,就像母亲跟父亲那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即便不知成亲究竟代表着什么,只要能天天看着那么好看的人,她就觉得高兴。可是,她却忘了,他大了她足足十二岁,等不到她长大,他就该娶妻了。

      元仪心里有小小的失落,这埋在心里的愿望,只怕再也实现不了了。她闷闷不乐了几日,后来在贺兰祥再来时,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旁边。

      心里空出来一块地方,元仪总觉得少了什么一般。即便是五年过去,她仍不喜欢这长安城,如今,因了那喜欢的人娶妻,她便更觉得这个无甚生趣。

      五年了,那遥远的洛阳城变成了怎样一番模样呢?她时常看着洛阳的方向发呆,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

      听母亲说,洛阳城已经不再是都城,权臣高欢把都城迁到了邺城,也逼着那些皇室朝臣们也跟了去,受尽辛苦。或许,她从小长大的宅院早已不复存在了。

      那些人呢?比如,那个曾经陪她一起读书的男孩,是否也长成了少年,她时常想着,他现在的模样,不过也就一刹那,毕竟那人已在千里之外,说不定这一生都见不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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