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62、心意

　　我看了看阿衡，他认真的看着我：“苏公子，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我苦笑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道：“略猜到了些。”

　　他好奇道：“公子……是怎么想的？”

　　我叹口气，坐在了他身边，道：“我只当她是妹妹。”

　　他一愣，有些失望，大约在他心目中，他家小姐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才会觉得我的拒绝如此的不可思议，他好奇道：“是小姐不够好么？”

　　我摇摇头：“是我不够好。”

　　他看了看我脸上似乎并不完全是客套，这才道：“我是不知道公子究竟是如何想的，可是在阿衡看来，小姐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却自顾自地开始了回忆：
　　“小姐小时候十分漂亮，好似一个面粉娃娃一般，任谁见了都夸。老阁主对她也是自小骄纵惯了，后来阁主也对她十分疼爱，她就算是要星星，众人都会认真思考怎样才能上到天上去。”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说起厉星儿时，脸上却有种光彩，这光彩使得这样一张平凡的脸上，竟透出一种不可逼视的耀眼来。

　　我附和道：“她本就应该是被人捧在手掌心的。”

　　阿衡道：“可是苏公子，你不一样。”

　　我失笑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哪里不一样？”

　　阿衡道：“小姐上次出门，第一次在江湖上行走，第一次遇到苏公子这样的人，好似玩世不恭，实则侠肝义胆，剑魄琴心。她得知你为了帮她解蛊，被困雪山，心中已然十分感动，回家之后，勤练武功，也是想要变成像苏公子这样的人，连阁主都说小姐变了。”

　　我听说这话，更觉头大，厉星儿是个好姑娘，对她好出于道义，也有厉星云这一层关系在，这傻姑娘竟当了真。

　　阿衡见了我这一脸纠结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你听了这些不感动么？”

　　我低头看着自己一双骨节有些分明的手，这双手从未做过女红，从未做过它不愿做的事，因而半点不像一双女子的手。我勉强一笑，道：“感动，但是，仍旧不是她希望的感情。”

　　阿衡一愣，哭丧着脸道：“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我沉默了，有些事，是该考虑一下了。

　　一场春雨后的苍玄派后院，长出无数细小的花来，像是摧枯拉朽一般的蓬勃生机，终于按捺不住要在惨烈的冬日之后喷薄而出。

　　厉星儿坐在廊下，手中抓着一把苞米，正在喂几只鸽子。她似乎在想些心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缓，后来更是停下的手中的动作。

　　那几只肥鸽子正吃得兴起，见有人手中还有苞米，也不急着走，就围在厉星儿身边，用它们鲜红色的喙，一点点的啄着她的衣摆。

　　我站在一旁，看厉星儿发呆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严格说起来，这可真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家世显赫，性子虽有些蛮横，却也不失可爱。

　　正是这样，有些事，便不能再拖了。

　　我轻咳一声。

　　厉星儿身子一抖，回过神来，看见是我，笑了起来。道：“你怎么来了，快点来坐。”

　　我看了看她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悲伤，为什么，这样好的姑娘，就喜欢上了我呢。

　　我摇摇头：“不坐了，有件事，我说完便走。”

　　她看着我，好奇道：“什么事你竟这样严肃，这可一点不像你。”

　　我道：“你之前同我小师叔说要解除婚约一事，我觉得不太妥，我同你兄长商量之后还是想劝你再想想再做决定。”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道：“我小师叔性子历来温和，由我出面调停，你若同他道歉这事尚且还有商量的余地……”

　　“苏遥。”她打断了我继续说下去的这些话。

　　我顿了顿，摇摇头：“怎么了？你若真是不喜欢我小师叔，江湖上还有许多青年才俊，你喜欢哪一个，跟我说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引荐……”

　　“你已经猜到了吧。”她轻声说。

　　我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语。

　　“也是，你这么聪明，我又这么傻，怎么会瞒得住你呢？”她摇摇头。

　　我道：“你这一趟出来不容易，却又出了这档子事，我觉得不如如早点回去……”

　　她忽然笑了，眼中竟含着半滴清泪，她道：“你以为我这一趟出门是为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你敢说你不知道么？你敢不敢？！”

　　我一愣，发现这话题实在回避不了，只好道：“那什么，我觉得，我们不是很合适。”

　　她自嘲的笑了笑：“对，我们是不合适，一开始便是我一厢情愿，怎么可能合适。”

　　我这才抬头正视她：“是我配不上你，你很好，真的。”

　　她道：“那好，你给我一个能够让我信服的理由。”

　　我看着那姑娘倔强的脸，忽然觉得，是应该让她知道真相，便道：“我是女的。”

　　“哈，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正当借口来……你说什么？”厉星儿瞪大了眼，怒气更盛，一把抓起我的衣领道：“你不喜欢便不喜欢，本小姐也不稀罕，你用这样的借口，是在瞧不起我么？”

　　我叹口气，将她手拿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女的，这件事，萧云枫与叶岚都知道，你若不信，尽管去问。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以与我去一趟澡堂，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她“刷”的一下将手收回，惊异不定的看着我。眼神动摇了片刻，忽然转身便往内堂跑去了。

　　我见厉星儿跑远了，也没去追，继续在廊下坐了片刻，那群鸽子白白看了半天戏，却半点粮食没捞
　　着，有些悻悻地各自散去了。

　　“出来吧小云枫，这戏你可看的还过瘾？”我看着那群离开的鸽子，淡淡的开口道。
　　从暗处走出一人，果然是萧云枫。

　　“你不该告诉她这件事。”他同样看着那群飞走的鸽子，掉下的几片青灰色的羽毛，好像霎时间下了一场雪一般。

　　我摇摇头：“她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谎言包围。我希望她的生命之中都是真实而不是一个又一个以保护之名的欺骗。”

　　他不认同道：“真实往往意味着丑陋。”

　　我叹口气：“她总会成长，有朝一日，变得坚强。”

　　他道：“你对她很好。”

　　我一听这话，浑身都舒坦了：“那是，我觉得，我这人就是对人太好，这是病，得治。”

　　他看了我一眼：“她不见得领情。只会觉得你敷衍。”

　　我道：“不管敷不敷衍，这是事实。”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里似有些动摇：“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善意的谎言，还是肮脏的真相。”

　　我笑了笑：“我嘛，自然是……”

　　“哎哟喂，你们俩怎么藏这儿来了。”叶岚这鬼东西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萧云枫见叶岚来了，忙收回目光，恢复成平日里那副老僧入定的状态。

　　叶岚见我俩傻站着，便调笑道：“你俩杵这儿干嘛呢，喂鸽子呢？我在前面找你俩半天了。”

　　我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便道：“发生什么事了，找我俩干嘛？”

　　叶岚道：“你把你女儿身的事情告诉厉星儿了？”

　　我一愣，猜测厉星儿已经去找了叶岚求证，便点点头：“瞒不住的，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想着告诉她也不会有多大事。怎么，她来向你证实了？”

　　叶岚点点头：“我说苏小遥，你这千面公子碎芳心的名头还真不是盖的，连厉星儿这样的难缠的角色都对你青睐有加，洒家怎么就没有你这本事。”

　　我这才笑道：“这，只怕只有问问你自己才知道了。”

　　叶岚叹口气：“说到底还是当年师娘偏心，光传你一人易容术，若是洒家习得，也好弥补一下先天的缺陷，享受享受齐人之福。”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立马一巴掌轻拍上他那张厚的堪比城墙的大脸：“少做白日梦了，你不如帮师妹想想如何应对她兄长的怒火吧。”

　　他笑了笑：“厉星云么，那还不好对付，刀子嘴豆腐心，你见哪时洒家在他手下吃过亏的？”

　　我看了看他身后：“哦？从前说不好，只是我知道，你马上就要遭殃了。”

　　叶岚瞬间打了一个寒颤，小心翼翼的往后看去，果然是厉星云正在他身后磨剑霍霍。那张汉白玉似的脸上阴风阵阵，吹得人心里一阵阵心寒。

　　叶岚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顿时轻拍我的肩膀：“兄弟我忽然想起炉子上还坐着给阿衡的药呢，我先走了啊哈哈哈哈。”

　　说罢便以堪比云梯步的轻功身法赶紧离开了作案现场。

　　我：“……”

　　这人我真的不认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