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60、灯会

　　吃过饭，我带着这二人到城中去投了客栈。大小姐一直吵嚷着要在城中逛逛，正好在掌柜那边听说今日是上元佳节，苍城之中要举行灯会，到那时城中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都出来看花灯，热闹之景不言而喻。

　　厉星儿一听哪里还能忍得，当场便撒泼要我带着她去逛灯会。

　　我看着她那娇纵任性又可爱的模样，顿时没有办法，只有应下。我自小身边除了师娘没有同辈的女性，如今这厉星儿在身边，倒感受了一把有姊妹的感觉。

　　当晚华灯初上，厉星儿早早便换上白绫袄，下着一身玉色裙，带着阿衡，等在了客栈外边。

　　她一见到我便蹦蹦跳跳的窜到我身边，极其亲昵的挽着我的手，道：“你怎么才来，我可等了你老半天了。”

　　我叹口气：“这不是等这二位少爷么？”

　　厉星儿往我身后一看，顿时脸上不高兴起来：“怎么他们也来了？”

　　来人正是萧云枫与叶岚。

　　叶岚倒是对厉星儿脸上的不悦视若无睹，笑嘻嘻道：“元宵灯节这样热闹的场景怎么能够没有洒家参与，厉姑娘只好多担待了。”

　　厉星儿只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你们走在我们后边，最好远一点哦。”

　　阿衡倒是十分有礼，问道：“怎么不见冯宗主？”

　　叶岚道：“小师叔那边事务繁忙，最近这几起走尸伤人的事闹得个不可开交，他一贯又不爱热闹，这才没有出来。”

　　厉星儿在一旁似乎耐心耗尽，道：“就别再假惺惺的寒暄了，再等下去，灯就要熄灭了。”

　　我这才道：“苍城的元宵灯会可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唯独这几日没有宵禁，街上可热闹极了，历姑娘就不必担心熄灯的事了。”

　　厉星儿道：“我从前在江南看灯会，那也是极热闹的，出除了灯谜、走桥，还有穿城而过的水灯，好似一条灯汇成的河，漂亮得不得了，苏遥你什么时候也到江南去看灯，到时候我陪你啊。”

　　我笑了笑：“那是自然。”

　　说罢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今日过节，街上男女老少集体出动，那一派鲜亮多姿，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因街上人头攒动，厉星儿一直挽着我的胳膊冲在最前头，到了一个摊位便兴奋地问东问西。

　　“苏遥苏遥，那城墙上成千上百的灯是怎么回事？”

　　“那便是鳌山，由千百盏灯结扎成山，堪称壮观。你若喜欢，可靠近些看。”

　　“苏遥苏遥，那灯怎么和旁的绢灯不一样呢，看着晶莹剔透的。”

　　“那是冰灯，有能工巧匠，可结冰为器，栽麦苗为人物，华而不侈，朴而不俗。你若喜欢，买一盏便是。”

　　到最后厉星儿手中提着几个样式不同的花灯，玩的十分兴起。

　　这边厢，正好来到一排灯谜之前，厉星儿兴致勃勃的冲了过去，举着其中一个星月灯查看谜面。

　　只见那粉色的笺上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厉星儿读了一遍，似乎不太理解那谜面的意思，便问那卖灯的老板：“这谜是个什么意思？”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了看那笺，又抬眼看了看厉星儿与我，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来：“哎哟，老夫给姑娘一个提示，谜底正是这位公子。”

　　厉星儿不解，又看了一眼我，再看了一眼那笺，似乎仍是不解，又看了两眼，又在口中念了两遍，忽然间，似乎是明白了其中含义，脸登时就红了，将纸笺一扔，转身便走了。

　　我将那灯笼接了过来，也读了一遍，似乎不是很明白厉星儿为什么会脸红，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

　　这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将笺抢了过去。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萧云枫。

　　他看了一眼那支桃花笺，又看了一眼逃走的厉星儿，最后看了一眼我，道：“你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跑？”

　　说罢将那笺一收，冲老板指了指我，道：“她赔。”

　　我顿时无话可说。

　　——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一本正经耍赖之人，简直厚颜无耻。

　　最后行至一座桥前，见有数名女子身着白袄，结伴而行，那当头一人，手持蜡香，走得十分虔诚。原来正是这城中女子在走桥，以祛百病。

　　厉星儿见状笑道：“正巧我今日穿了白绫袄，你们等着，我去走个桥。”

　　说罢，便将手上东西往阿衡手上一塞，提着裙摆便往桥上去。

　　这时候萧云枫正好走在我身边，忽然低下头在我耳边道：“你不去走？”

　　我一愣，忽然意识到我身为女子，也是可以走桥的，而且今日，我正好穿的月白长衫。

　　可是众目睽睽，我此刻又是男装打扮，怎么可能去走桥，萧云枫这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

　　这时候，那群走桥的女子之中竟传出一声尖叫来，霎时吓退了川流不息的人潮。

　　这一场景是我们最初没有预料到的，再仔细看去，那群走尸女子之中，竟然混着走尸！

　　若是厉星儿遇到走尸，那可不得了，是以我忙在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之中四处寻找厉星儿的影子，可是现下人头攒动，各个四处奔走，且走桥的女子大都身着白绫袄，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谁才是厉星儿。

　　更糟糕的是，本就拥挤狭窄的桥上，人群再一推搡，有几名女子竟直接从那桥上跌落至河中。

　　一时之间，尖叫的、惊呼的、四处奔逃的、水里扑腾的，场面乱得不可开交。

　　我见场面已经无法控制，立刻对叶岚道：“你赶快回去通知小师叔，说城中出事了，赶紧来人支援。”

　　叶岚点头，二话没说，立马向苍玄派奔去。

　　我又转身对阿衡道：“我和萧云枫此刻要去河中救人，你赶紧去将厉星儿寻回来，她应该没有走多远，千万不能让走尸伤到她。”

　　阿衡眼神复杂的看我一眼，将头一点，也转身走了。

　　最后对萧云枫道：“萧云枫，你我轻功最好，赶紧到河中去打捞那些落水群众，千万不能再因走尸死人了。”

　　事不宜迟，二人很快行动。

　　我一提气，飞身入河，轻点水面，将目所能及的正在扑腾的一个女子，一把捞起，那女子因身着长袄，入了水后棉袄吸水重量增加，我这一提差点没把自己也拽进去，忽然意识到我虽轻功好，但打捞救人这样的事，只怕多几个来回便有些吃力了。

　　但现下也顾不得许多，我只好强提一口气，愣是将那女子从水中捞出，将人扔到岸边。

　　那些街边的小贩，见有人落水，虽也有恐惧走尸之人，但仍有几人留下来接应我与萧云枫。

　　再看萧云枫，明显比我轻松许多，他一手提着一个女子，跟提两只鸡崽儿一般的轻而易举。

　　我自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要去人群之中寻找阿衡来接替我。

　　便再次上到桥上，去寻那主仆，好在阿衡身材高大在人群之中一眼便能认出。再看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厉星儿。

　　我心中一喜，可见阿衡对厉星儿的熟悉程度自是高于我们，这一会功夫，已将人找到。

　　我连忙上前，开口道：“好你个阿衡，果然不负众望，这一会功夫，就将厉星儿找着了。”

　　厉星儿转身一见是我，立时笑了出来：“我就说你才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呢……”

　　话音未落，却见她身后不知何时竟靠近了一个脸孔青白的女子，那女子眼瞳纯白，一见便知已经尸变。

　　我立时喊道：“当心身后！”

　　但是已经晚了，那走尸的脸已经靠到了厉星儿尚未来得及收回笑容的脸颊边上！

　　说是迟那时快，阿衡一手伸出将女走尸的头颅一拍，将她头颅直接打偏，一手将厉星儿往后一捞，再带着她往后一退，霎时间二者便拉开了三步远的距离。

　　我见状也不做他想，立刻抽出佩剑，飞身上前便将那走尸的头颅斩飞。

　　那女子的头颅飞了出去，在尘土之中滚了一滚，曾经如花一般的容颜，便似那霜降之后的鲜花一般，迅速的枯萎了。

　　我正准备回头再去看阿衡的情况，却听见厉星儿一声尖叫。

　　之间阿衡刚刚去拍女走尸的那只手上，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他被走尸咬伤了。

　　我一愣，尚且还来不及说话，厉星儿已经将自己雪白的上衣撕扯下一段来给阿衡包扎上了。她一边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自小没干过这伺候人的活计，加上心中焦急，一时半会越缠越乱，她心中更是焦急，口中道：“阿衡没事的，我帮你包扎上，一会就没事了……没事的……”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有些哽咽了，手上更是没个轻重，失手将布条打了一个死结，将阿衡的手缠得都有些淤青了。

　　这大小姐平日里虽娇纵，但实在是个心眼实在的好姑娘，我有些于心不忍，连忙安慰道：“星儿，阿衡他不是致命伤口，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的。”

　　厉星儿转头对我吼道：“怎么没事？那蛊会在他体内成蛹的，若是阿衡哪一日……哪一日，出了什么事……”

　　阿衡看着自己的手缠得死紧，也不呼痛，仍温和笑道：“小姐莫哭，我只是被走尸咬了一口，若真如从前所言，我只会在死后尸变，你若不想让我再当你的仆从，只需在我死后将头颅砍下便可，阿衡绝不挣扎。”

　　厉星儿仍低着头直摆脑袋，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太任性，是我害了你……”

　　阿衡伸出那只未曾被走尸咬伤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厉星儿的头，像从前每一次那样轻，却又不同于从前每一次那样小心翼翼。

　　他笑了笑：“小姐还是笑得好看，阿衡若是能让小姐开心，死也甘愿。”

　　厉星儿使劲摇头，可是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