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58、古莲

　　那种子一点动静没有，急的我有些坐不住。

　　直到有一日我蹲在花圃，看着光秃秃的一片土壤，那些刚下过一夜小雨的土里，争先恐后的长出无数杂草，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

　　“你干嘛呢？”是萧云枫的声音。

　　我抬起头，他脸上带着薄薄一层汗，穿着素白的练功服，显然是才练完功。

　　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悄声说：“我和叶岚从老头子那搞得曼陀罗花种子，正在试着栽种，可是这眼见十多日了，杂草长出来一茬又一茬，种子还是没动静，我正准备挖出来看看情况。”

　　萧云枫一听，放下剑挽起袖子，说：“我来帮你。”

　　我一听，乐呵呵笑道：“行啊你，现在这么自觉了？”

　　他不说话，瞪我一眼。

　　我赔笑：“大爷，你请。”

　　挖出来的种子几乎和种下去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既没发芽，也没有腐烂，萧云枫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说：“这东西怕不是曼陀罗。”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萧云枫：“你可别唬我，叶岚从老头子那弄来的还能有假。”

　　萧云枫抬起头盯着我眼睛说：“你信我么？”

　　他这眼神明摆着要人必须说是啊，尽管心里犯着嘀咕，还是十分给面儿的点头：“那必须的，咱俩谁跟谁。”

　　他尽管依旧绷着脸，但周身的气场顿时温暖起来，点点头说：“那你把这东西交给我，我能帮你培育出来。”说着掏出手帕——这又是一个我看不惯的矫情习惯，把种子包起来，准备放进袖子里。

　　我一见事情走向有点不对，刚想阻止他：“喂萧云枫你……”

　　开玩笑,这可关系到我和叶岚的新方子，怎么能随便让萧云枫给截胡了。

　　结果他一个眼刀杀过来，我立时有些心虚，立刻改口：“你仔细点，温柔点，可别把这幼苗给弄死了，要是没了我可要心疼死。”

　　萧云枫似笑非笑的说：“放心吧，这东西我拿来也没用，不会给你私吞了的。”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哪里，小枫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绝对相信你的。”说完还特坚定的点了一下头。

　　萧云枫没说话，从身上摸出一柄匕首，这把匕首是朝着种子划下去。

　　我一见他这凶残的操作，心疼得直喊：“你轻点……”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我忙闭嘴。可眼神依旧寸步不离他手上的种子。他沿着种子划了一圈，双手这样一拧，竟然将种子表面的一层厚皮剥了下来，带着种子走了。

　　之后几日萧云枫也不知在捣鼓什么，走到哪儿都带着一个痰盂似的容器，过了好一段时日，我渐渐看见那容器之中生出颗幼苗来。

　　开始只是一根细小的嫩芽，后来这嫩芽越长越大，在尖端结成了一片蜷缩的叶卷，后来这叶卷慢慢舒展开来，变成了一片圆形的叶片。

　　这时候叶岚再看，终于发现这玩意不是什么曼陀罗，而是一株莲。

　　萧云枫的这株莲花，还是在某一日被老头给看见了。老头一见这幼苗，立时什么都知道了，瞪着叶岚道：“从我房中偷出来的？”

　　叶岚这时候自然只有老实承认。

　　老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新长出来的古莲幼苗。道：“这株古莲也算不得什么名种，只是年代久远，大约有个百年历史，是一些达官贵人当做猎奇之物作为收藏，后来辗转落到我手里。既然如今已经栽培出来了，就找个日子，移植到池子里吧。”

　　师娘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听说萧云枫竟然让一颗百年古莲发了芽，十分高兴，当场就命仆人在后院挖出一片荷塘，引来潭中的水，将这棵古莲移植了进去。

　　次年夏天，就陆陆续续的开出了许多的荷花。

　　那古莲历经百年，竟还是风姿绰约，远远望去，像是绝世舞姬在绿叶之上舞蹈，真是要多风雅，有多风雅。

　　师娘对那一池古莲爱不释手，常常在池边赏花，她极爱那风起之时，莲香浮动，花枝摇曳的场景，故而又亲自将那一池莲花，命名为“风荷”，其中珍视，不言而喻。

　　老头爱妻心切，也常常在风起的时候为师娘添一件单衣，二人在池边的身影，好似从未消失。

　　可是如今，那一年赏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从来都对我很好，对生命中所有的事物报以热情，可是，他们还是走了。
　　只剩下这一池荷花。

　　如今我看着这冰雕的莲花，终于在老头走后的第十日，在漫天风雪之中，泣不成声。

　　我想念老头，我想念师娘。

　　可是，我还是会好好的走我的路，像老头希望我的那样，做维摩山，自在逍遥的苏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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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两场冬雪之后，正式到了除夕。

　　这一夜的除夕，没有老头，没有师娘，只有我们三人对着那两座孤零零的牌位。

　　叶岚说：“苏小遥，咱……还放鞭炮么？”

　　我一口将酒倒进嘴里，一点香味儿没闻到，只觉得一管子辣得我够呛，我将空杯子往桌上一砸，道：“要放就放吧，也让老头师娘知道，咱们在过除夕呢，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叶岚看着我，道：“你……没事儿吧。”

　　我一把抓着他头发将人拉了过来，笑道：“事儿什么事儿，本姑娘好得很，今夜要喝他十坛不在话下！”

　　叶岚疼得龇牙咧嘴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先把我给放了好吧。”

　　我这才放开手，一挥手冲叶岚道：“去吧，让我听个响儿。”

　　叶岚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又对萧云枫道：“你看着点，我总觉着这姑奶奶今晚上要闹大动静。”

　　说罢便转身披上大氅，出到屋外去弄他那堆鞭炮去了。

　　萧云枫正在慢慢的饮一杯酒，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优雅，看得我无名火四处乱拱。

　　我这时候已经将那一坛酒独自饮尽了，看他喝酒这样慢条斯理，有些着急道：“你这样喝酒，有什么趣味，去拿个大碗来跟你姑奶奶喝！”

　　萧云枫摇摇头，继续从一旁的温酒器中取来一壶酒，缓缓为自己满上。

　　那酒温过之后有香味溢出，比我那杯呛喉管的冷酒不知好到哪儿去了。

　　看了看他，忽然笑了，道：“小云枫，似乎你这杯比我的更香，让我尝尝如何。”

　　说完便站起来直到他手中去抢那一杯酒。

　　他似乎有些微醺，身子一侧，便躲开了我的手，我心中不忿，转身便又贴着他身子往上顶，再要去抢那杯酒。

　　二人就在这斗室之中过起了招。

　　他将酒杯从右手运到左手，避过了我那一招，我一脚蹬上墙，借力再回转，想去抢他手中酒杯，他手腕一捞，我转身不及，竟就这样被他整个锁在怀中。

　　我仍是不服气，伸长手要去够他那杯酒，却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

　　他眼神幽暗似夜色中的深海，落满整个大海的繁星，他看着我，眼中似有暗流涌动，可我醉眼朦胧，一时什么也分辨不出。

　　他说：“你真的要饮这杯酒？”

　　我一听酒，顿时十分高兴，直点头。

　　他偏头将那杯酒饮尽，我正要发难，却见他一手扶着我的后脑，脸就欺了过来。

　　酒是暖的，满口盈香。唇是烫的，触之如狂。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大约也是渴望有些温暖，伸手便将他拥住，加深了这个带着酒味的吻。

　　直到叶岚的鞭炮声骤然炸裂在空中，我才后知后觉，将他一把推开。

　　他被我推开，神色一点未变，只是安静的将酒杯放在桌上，独自坐了回去，转头同我道：“怎么，还要喝么？”

　　我脸上一红，再也不敢借酒装疯，连忙坐了回去，重新去寻我那杯冷酒。

　　叶岚放了鞭炮，一掀帘子带着满身冰渣子进了屋，一进屋子便冲着那温酒的碳炉子冲去，跟抱着亲儿子似得在怀里温存半天。

　　叶岚一看酒杯里酒已空，忙道：“你们俩怎么回事，酒喝完也不知道自己去拿，真把我当老妈子了么？懒不死你们！”

　　说罢便转身去开酒坛子，也顾不得温酒，就着酒杯先给自己来了一杯驱寒，喝完便要给我们满上。

　　正要给我的杯子倒酒之时，萧云枫一把夺过酒坛，对上叶岚询问的目光，这才道：“还是温过再喝吧。”

　　我看着眼前空着的酒杯，只觉得脑袋疼得要炸裂，只怕明日，又要宿醉。

　　酒这一物，从来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最惨是宿醉一事。

　　头痛倒还是其次，最难受的是昨日饮酒忘了吃些菜下酒，如今胃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

　　忽然就想起从前师娘炖的清粥，暖暖的糯糯的一碗，喝下去整个胃都舒服了。

　　偶尔老头子会黑着脸在粥里加些温胃健脾的药材。

　　这些日常，如今想起来就只剩心酸。

　　过了年，叶岚终于想起欠我的红果，开始在已经冰封的山中去摘些冻果。

　　老头的事还没个结果，没过几日，叶岚将山上的红果摘得差不多准备开始摘金桔的时候，收到了冯桑梓的信件，信中说道近几日江湖中走尸伤人事件频繁发生，各大门派不堪其辱。已经准备好要聚集在一起讨伐湘西了。

　　酒还没酿成，事情已经发酵到了我们当初预料的最坏地步了。

　　没有办法，只好收拾起还没打开多久的包袱，再次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