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38、美人美酒

　　回到中原，叶岚开始各种皮痒痒。当然，准确说来，应该是作死。

　　用他的话说：“好容易从苗疆死里逃生，无论怎样都应该庆祝一下。”

　　我其实无比同意他所言，若是从前，我恐怕早已到附近酒家买醉三日，好好庆祝自己三生有幸，竟能在这番险境之中生还，真乃祖师爷显灵。

　　若说道酒，最好的自然是江南的酒，酒者，多为粮食所酿，通常只有好的粮食，才会有好的酒。

　　所以只有江南的鱼米之乡，才有勾人射魄欲罢不能的好酒。

　　出了苗疆境地，叶岚极其积极的撺掇我们到江南境地庆祝。

　　厉星云的南烟阁在江南以南，水泽丰沛，只是湘西以南，是西南边陲，虽也有好酒，但民风却不及江南婉约。

　　这件事，就不得不说到出湘西的第一晚。

　　才出湘西，众人精神都从高度集中的状态下稍稍恢复，便来到蜀中，从前只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却也不知蜀中也有好酒之徒。

　　郭南英算是其中一人。

　　从前下山历练，也是年少气盛，好酒、好色、好交友。浓醉五更只是寻常事，是以结交不少奇人。

　　郭南英是蜀中出了名的公子哥，其父一双绝情刀因斩杀蜀中四霸而闻名天下创立蜀刀门，只是他这儿子，纯粹的二世祖一个，除了吃喝嫖赌，在旁的事情上，半分天赋也无。

　　只有一项，此人好酒、好色、好交友的品格，倒是和姑奶奶如出一辙。

　　是以到了蓉城，不得不将人叫出来喝个一两杯，以感谢上天垂怜，竟让我又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劫。

　　这一顿酒约在醉花楼。

　　醉花楼，最为著名的便是酒和女人，酒是二十年的五谷酿，女人是蜀中最美的扈飞扬。

　　叶岚听说有这样的好事，什么矜持都是废话，当场拍板准备与我一同赴宴，只是厉星云与萧云枫听说此事，却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醉花楼是蓉城最大的青楼，龙蛇混杂，消息肯定不少，了解一下也无妨。”萧云枫如是说。

　　“郭南英是蓉城名人，结识一下也无妨。”厉星云如是说。

　　本来厉星儿也跃跃欲试想要到青楼中见识一下，却被她兄长和阿衡拦住了。

　　最后厉星儿咬着手帕殷切嘱咐他兄长：“兄长你的人品我万分放心，只是万望能看好苏遥这个小混蛋，切莫让他酒后忘形。”

　　全然不顾阿衡在一旁灌输“会逛青楼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的思想，和她正牌未婚夫婿的脸色，也丝毫没发现竟把自家主人也骂了进去。

　　我的小师叔一向洁身自好，对这样的场所通常都敬而远之，是以婉拒了我们的邀请。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小师叔始终对厉星儿谦恭有余，亲昵不足，这两人站在一起虽说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却没有半点未婚夫妻的感觉。

　　而厉星儿本来就不大满意小师叔，加上这次苗疆遇险，很大程度上就是小师叔失踪一事印出来的，所以二人似乎总有些芥蒂，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于是又二日，这几个无所事事的人就这样在醉花楼的门前聚齐了。

　　郭南英看着我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吃惊道：“苏遥兄弟，我可没有备下这么多酒菜。”

　　我朗笑道：“无妨，你只当叶岚是条看门狗，将厨房剩下的骨头扔给他便是。

　　叶岚听闻此事，怒道：“苏小遥，咱们能不能给留点口德？”

　　郭南英见是叶岚，大笑道：“叶岚！好久不见。你可有日子没去过京中的桃花香居了。前日里我才从京中走镖回来，桃花香居最近新出了几道菜式，很是新颖别致，什么时候在京城一聚。”

　　叶岚笑道：“郭兄真是深得我心，可惜了，这几日需回一趟苍城。等到下一次在京中相见，一定约在桃花香居。”

　　于是郭南英引众人入席，又差人去请扈飞扬。

　　扈飞扬这女子，名字取得极其嚣张，飞扬跋扈，她独占其三。就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张扬的名字，却属于一个青楼女子，让人觉得好奇。

　　是怎样一个女子，身在欢场，却没有半分自怜，想来定是奇人。

　　这扈飞扬是一位雅妓，据说性子十分豪放，颇有川渝女子的泼辣劲儿。她的来历已不可考，众人只知她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爱酒，二是嗜辣。

　　川渝地区地势低洼潮湿，为驱潮热，自古便有吃辣的习惯。虽说辣是普遍爱好，可她的辣，常常让人无法招架。

　　她曾令厨房开发出一道菜式，集合五种蜀中最辣的辣椒辅以辣油、花椒油、牛油佐料，并以此菜做擂，说是有人若是能面不改色吃下此菜，她便免费为人奏曲一首，一时间城中许多钦慕她容颜却未能一见的商贾名流、文人雅士、江湖人物都想一试此菜。

　　结果都被这道菜给辣的够呛，据说通窍醒脑，五脏俱烧，简直比毒药还可怕。

　　当年我与叶岚游历至此，听说此趣闻，觉得有趣，便想一试，结果果然异常辛辣，简直能从舌尖一直烧到脑门心。最后我二人想出个缺德点子，付下一贴“无香丸”，这药能让人短暂失去味觉，成功听到了扈飞扬的成名曲《蜀江春》。

　　可是在席上叶岚这多嘴玩意儿酒后忘形，把这些全都抖落出来，那姑娘也是个有风骨的，平生最恨投机取巧之人，从此以后但凡有我俩的场合，扈飞扬都尽量避免出现。

　　好在此后我俩也再未涉足巴蜀，是以这件事渐渐也就成了年少轻狂的笑谈罢了。

　　此次入蜀，郭南英少不得要将这件陈年旧事提出来嘲笑我二人一番。

　　厉南星认真听完我们讲完这些事，不禁皱着眉头道：“你二人还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坏都坏到一块儿去了。”

　　萧云枫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颇有深意的看着我，半分情绪都没有外露，我对他探究的眼神不敢直视，只佯装喝酒。

　　郭南英笑着饮下一杯酒，道：“这件事过去了好几年都在蜀中盛传，飞扬姑娘自此不敢再随意设擂。此番我可是好说歹说才劝得她出席，你俩好歹给兄弟一个面子，给人赔个不是，也就罢了。”

　　我笑：“那是自然，年少轻狂，也不过是追红逐玉，自诩风流罢了，做出的混账事情虽说无伤大雅，但也算不得好看。到这般年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说话之间，人已带到。

　　只见前头一位龟公小心翼翼的护着一把琵琶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学艺雏妓。再有两个丫鬟，最后跟着一个鹅黄轻纱环佩翠绕的女子。

　　正是扈飞扬。

　　她见了我与叶岚，顿时脸上显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再看到萧云枫与厉星云，才换上笑容坐至我们中间。其他女子也随之入席。

　　叶岚倒是无所畏惧，一见她便笑道：“飞扬姑娘，久见了。”

　　扈飞扬道：“本姑娘今日是来弹曲儿的，公子不必刻意套近乎。”

　　一听这话，这些年扈飞扬的气似乎仍未消，我便道：“姑娘此言差矣。”

　　她美目一转，柳眉微挑，道：“苏公子有话请讲。”

　　我笑道：“叶岚师兄不过是见了故人重逢，一时喜不自胜，哪里算是刻意套近乎？”

　　她饶有兴趣道：“你们当年耍小聪明破了我的擂，如今本姑娘正是余怒未消，苏公子可还管是不管？”

　　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若姑娘想我管，苏遥自然是要管的。”

　　她道：“那好，还是当年那道菜，若是二位公子能不用花招泰然吃下。那飞扬今后再不提此事，如何？”

　　众人之中，只有我、郭南英与叶岚曾见识过那道菜的威力，是以二人一听这话，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心中打鼓，脸上却纹丝不动，朗声对叶岚道：“叶师兄。”

　　叶岚不解道：“怎么？”

　　我一副誓死如归的壮烈神色，冲他说道：“小弟今日要做一回牡丹花肥下死的风流鬼，还望师兄看在同门之义上，把苏遥那肠穿肚烂的尸体拖回维摩山，顺道告诉师傅，苏遥这辈子为美人而死，值了。”

　　我这话说得滑稽，表情更是夸张，扈飞扬先是一愣，终是绷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是芙蓉初绽一般的绝色销魂，所谓美人一笑英雄气短，不是没有道理。

　　郭南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他人高马大，是以笑起来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颤动似得，声音十分浑厚。
　　他对扈飞扬说道：“我说吧，让你装作还在置气儿的样子，这小滑头准能将你逗笑。”

　　扈飞扬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道：“苏公子这张嘴，真是从未让奴家失望。好吧，今日一宴，本姑娘就学你们男人家一笑泯恩仇，自此再不提从前那些事。”

　　我道：“姑娘果然豪爽。”

　　酒桌上有了女人和小曲，很快话题渐渐入巷。

　　郭南英冲我道：“苏兄弟此次入蜀，所为何事？”

　　我看着酒中一道涟漪，淡淡道：“刚从湘西办了点老头嘱咐的差事，顺道便来蜀中看看美人，品品美酒，怎的，不欢迎？”

　　郭南英一听，忙摆手笑道：“苏兄弟哪里话，我只是方才听说叶兄弟提到提到苍城，以为你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便有此一问。”

　　我与叶岚一愣，萧云枫自小是一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性子，无论什么消息在他听来都不会感到吃惊。

　　倒是厉南星，一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却像是一早便知道此事的模样。这人离开湘西之后与我们形影不离，他为何只字未提此事？

　　我显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对郭南英道：“哦？这可奇怪了？武林中近十年并无大事发生，为何好端端的，却要召开武林大会？”

　　我这样一问，扈飞扬也转头望过去，显出十分兴趣的模样。

　　郭南英是个直肠子，此刻扈飞扬一双美目看着他，他便三魂去了六魄，傻傻的什么都往外抖，他道：“是苍玄派的一白道长发起的。”

　　我一愣，小师叔的师父？

　　他见我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便放下酒杯，神秘兮兮的冲我道：“你可知三月前他门下大弟子冯桑梓在湘西失踪的事？”

　　我顿时无语，我可太知道了，知道得为了此事差点丢了性命。但我只是点点头，表示出一知半解的模样：“你说我小师叔，这事我知道一点，这不才从湘西打探消息回来。”

　　郭南英一听此话，大惊道：“哎哟，你们平安回来可太不容易了，听说苍玄派派了好多弟子去湘西，始终有去无回，上月中旬，终于有人传出话来。”

　　我一愣，我们一行人离开湘西不过半日，尚且没来得及与其他人联系，怎么会在上月中旬就有消息？

　　我忙道：“什么消息。”

　　他道：“探子回报说——”

　　“说冯桑梓已在湘西被害，魔教又再度出现。”说话的，竟是厉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