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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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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柯为和许初薏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时,许初薏的父亲许志成和夫人陈静兰刚用过晚餐,正坐在电视机前看财经晚报。
管家张姨知道俩小辈今天回来,还没等两人进门,她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在门口张罗:“小姐和姑爷回家了!”
许志成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反倒是身为继母的陈静兰很热络,拽着许志成的手臂:“小夫妻俩知道你前两天住院了,一个放下学业,一个扔掉工作,特地跑来看你,怎么你还摆着张臭脸。”陈静兰是南方人,说起话来糯糯的,但口气却不放松。
许志成却不买账:“出了院才来,心意已经打折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陈静兰揪了一记他的手臂。
许志成这才抬头,缓缓回过神来,说了句:“回来了啊。”
许志成和陈静兰并排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彼时周边只剩下两个单人沙发,周柯为和许初薏打过招呼之后,周柯为就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他原本是故意给许初薏腾地方,让她坐到许志成夫妇俩中间叙叙感情的,却不想许初薏却没过去,反倒扶着他的臂膀,打横坐在了单人沙发的扶手上。
偌大的客厅里,有着和许初薏血脉相连的人,可她偏就坐在他身旁,好像就他一个人可以依靠似的……
许初薏对父亲是敬畏的,甚至说有点……害怕。
许初薏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辞职下海了,只有母亲常年留守家中教她学习。母亲是个学画的,崇尚自由浪漫,也因此养成了许初薏单纯美好的性格。
伴随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见不着他。只能凭借旁人重男轻女、花天酒地、事业有成的关键词里,拼凑出父亲大概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经常流眼泪的,以致于后来得了胃癌,明明是中期的,却因为消极治疗,不到半年就没了。
后来,许初薏被接回了父亲身边,她听人说父亲一直致力于找人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所以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可惜,大概是天意弄人,父亲至今快六十了,也没折腾出个男孩来。
最后,他大概是心灰意冷了,终于瞧见了一直冷落的许初薏,不到二十岁就开始给她张罗相亲,可聪明如许初薏总能想到办法把别人弄得一头灰。
然而,当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周柯为家中生出变故后,许初薏还是坐不住了,她央求父亲帮助周柯为,但身为生意人的父亲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答应许初薏帮助他的前提,就是让前途无量的周柯为入赘成许家的女婿。许初薏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这桩婚事。
毕竟,她仔细筹谋一下,倒也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买卖,一来可以让周柯为帮她挡掉无止境的相亲,二来他的人品是许初薏绝对相信的。在父亲不知道的背后,两人约法三章,婚事为假,帮扶为真。
而此刻,亲昵挽着父亲手臂的女人陈静兰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对于这个女人,许初薏是佩服也是喜欢的。她不同于从前那些趋炎附势的年轻女人,陈静兰与父亲年龄相仿,拥有着个人独立的财经媒体集团,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或许是别墅太大,把家人的心离远了,客厅内的氛围一直冷冷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许志成抛出了正题:“初薏,你和阿为结婚多久了?”
许初薏:“一年多。”
周柯为:“准确来说是一年零二十天,上个月我们刚过的结婚纪念日。”
说完,他还不忘给许初薏使了个眼色。
许初薏得意地眨巴着眼,补充道:“纪念日那天为哥还送了我一车的玫瑰花和大蛋糕。”
许志成皱眉:“我怎么听张姨说,那天你在学校?”
没编排好的谎言一下子被戳穿,许初薏尴尬地“呃”了好几声,也没回出个音来。周柯为拍拍她的手,顺势接过话茬:“爸,那天是初薏的专业课考试,我正好也在跟唯臣叶总商讨最新的智能制造专案,所以花和蛋糕都是小张送过去的。”
“对对对。”许初薏附议。
陈静兰扯了一把许志成的小臂,插进话来:“年轻人的私事,你瞎操什么心。”
以往陈静兰的撒娇是一把利剑,即便是许志成再怎么不高兴,也会是时候停下来,可这回他是铁了心地要继续这个话题。他将手头的电视遥控器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扔:“我不管你们俩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可既然领了本子,做了夫妻,就给我有做夫妻的样子。我许创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貌合神离!”
最后那几个字,掷地有声。
许志成话音刚落,在场无人回话。
很久之后,大概许志成也意识到了说话太重,语气稍稍温和了些许:“初薏,明年六月就毕业了吧。”
“是。”
许志成说:“阿为平时工作挺忙的,你实习期间就去许创,给阿为打下手,做秘书吧。”
“什么?!”
许初薏差点没跳起来,独裁的父亲居然想让她去给为哥当秘书,那她和好朋友文婉相约的去杂志社当时尚编辑的梦想,岂不就此破灭?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大着胆子,头一回,她想着要反抗劝慰的父亲。
可还没开口呢,许志成已然开口:“许创说到底是我白手起家创立的集团,我对它的感情,比亲子女更甚。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许创以后只会是你的。”
“这不是有为哥吗?”
“阿为……”许志成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周柯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仿佛许志成这句疏离的话完全没听进去似的。在场人,大概也就许初薏那个傻姑娘没听出来,许志成一直是把周柯为当做外人的。
许志成是商业型人格,他根本不在乎女儿幸福与否,他所在意的,仅仅是他悉心经营的许创集团能否屹立不倒。周柯为早看穿了其中道理,以致于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内心毫无动容。
毕竟,周柯为早已知晓,当初许志成抛弃众多富商,将亲生女儿嫁给家境贫寒的自己,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能力罢了。在许志成的眼里,女婿可以更迭人选,而女儿也不过是利益工具罢了。
想到这里,周柯为与许初薏交握的手不禁紧了紧。
大宅门里的人情是非,他私心里是不想让许初薏懂的。
此时此刻,许初薏却还想为自己争取。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立到许志成跟前:“爸,我都跟同学说好了,实习期去杂志社当时尚编辑的。实习协议都签好了,不能违约的。”
许志成撑着沙发扶手,站定到许初薏跟前:“明天我请律师给你草拟解除实习协议的函件。”
“爸!”
不顾许初薏的叫唤,许志成转身离开,只留给许初薏一个背影。
他说:“一周后,去许创报道。”
许初薏知道父亲向来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可为了自己的梦想,她还是想努力拼一拼。她追上前去,父亲却以累了的敷衍理由将她直接拒绝。
一抬头,水晶吊灯明晃晃,灯光炙热地打在她肩上。
许初薏却觉不到一丝温暖。
只有背后赶来,覆在她肩上的那双周柯为的手,是有温度的。
别墅外的长廊,夜风吹打着深秋仅剩几片叶儿的藤萝,扑簌簌的。
经历过刚才那一番,许初薏的鼻子是酸的,她一根根拔着藤萝叶,赌气说:“为哥,我可以不当许创的接班人吗?”
“傻姑娘。”他停在她面前:“你父亲就你一个女儿,以后这偌大的集团只会、也只能是你的。”
“那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吗?”
“不行。”周柯为笑着摇头。
向来宠她的周柯为也拒绝她了,许初薏的眼泪没忍住,大喇喇地掉了下来:“果然跟文婉说得一样,你们都是骗子。”
“怎么回事?”
看她掉眼泪,周柯为不忍心。这样的情况下,他或许把她抱紧怀里安慰更为合适,但迄今为止,两人之间的虚假夫妻关系也不过止于牵手此等基础交流。拥抱……他怕会吓着她。
思来想去,他向她递出了右手。
许初薏倒也不客气,识相得拎起他的高档衬衫,先擦了眼泪,又非常不客气地擤了把鼻涕。
哭完之后,情绪稍有缓解,她睁着双兔子般的眼睛,看着他:“当初跟你约法三章,说好我们假结婚之后,你会替我接手许创的。我还以为我把许创交给了最合适的人,没想到你现在居然临阵脱逃!”
“我会替你接手许创,但不是占有它。”
“我只相信你,我只想把许创给你。”
“那你以后的丈夫呢,他能接受吗?”周柯为低下头,高大的影子与渺小的许初薏重叠:“近一点说,钟嘉元,他能接受吗?”
“怎么扯到他了?”想起心仪的学弟,许初薏有点心猿意马。
周柯为说:“对于你未来真正的丈夫而言,他或许更想要你这一份庞大的嫁妆。”
“不,不会的。”许初薏抬头,向来柔软的眼神变得坚毅:“我和钟嘉元的梦想都一样,是骑自行车穷游世界,物质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周柯为原本是无意跟她针对许创的问题展开争执的,只是他心里有个想法急于印证。许初薏单纯,自然不会知道他变着法的套话是为了什么。
可不知为何,当心里的想法得到佐证的那一刻,周柯为觉得心脏口的那根肋骨像是碎了。
他定了定心神,嘴角微弯,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好,等你穷游回来,我送你个只属于你的商业帝国。”
离开别墅后,周柯为掐着点将许初薏送回南大。
往常将许初薏送达之后,她总会忙不迭的跑了,生怕被别人看出异样。可今天,她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却缩了回来。
就着车厢里稀薄的灯光,她无声地打量着周柯为。夜晚之后,人的思想都变得十分敏感,想到刚才长廊里发生的那一切,忽然有种想法在她心底萌生。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问了:“为哥,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周柯为答得很快。
他回应的那一秒,许初薏感觉有块石头终于落地。她舒了口气,像劫后余生似的按了按胸口:“要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告诉我,我会马上准备离婚手续,保证操作得一丝不漏,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婚姻状况,最最关键的是……”
“是什么?”
许初薏很得意:“我会分一笔巨大财产给你。”
一脸神秘之后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周柯为满意,他甚至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许初薏大概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行业积累,周柯为凭借在圈内的人脉,已经积攒了无数财富。
他跟她笑笑:“初薏,我不缺钱的。”
许初薏睁着双小鹿似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问他。
“那你当初干嘛娶我?”
周柯为一愣,没音了。
这问题他真的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告诉她,是出于他私心里,那一点、那一点点的幻想。
没得到答案的许初薏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当年周姨生病那会儿,不是没有富家千金向你跑出橄榄枝的,很多大集团董事长都恨不得招你当上门女婿,凭你当年的人脉和能力,选择余地很多。我一直骄傲得以为,你答应跟我假结婚,是看中了我是能给最多离婚费的那个,怎么……怎么……”
关于这问题……
周柯为真不能回答她。
这是少年尘封在心里的微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