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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   好一段时间,周柯为都没再回过公寓。偶尔回来,也就是和许初薏打个照面,就匆匆离开了。
      许初薏再次与周柯为产生交集已经是一个月后,本科毕业典礼。

      *

      万人礼堂里人头攒动。
      毕业生们清一色的学士服加身,典礼仪式尚未开始前,几个人成堆成堆地在那儿聊着天,聊着未来、谈着理想。
      每个毕业生的名字都被张贴在椅背上,此外,每张座椅边上都留了两个位置出来,是给毕业生家长的。

      南城大学自来就有这样的习俗。
      每一位学生的毕业典礼,都会邀请学生家长出席,共同见证毕业生走出象牙塔,长大成人、步入社会的这一幕。
      文婉的父母都来了,围着文婉嘘寒问暖,一会儿给她整领子,一会儿给她戴学士帽。

      相反,许初薏这边倒显得冷清很多。因为她旁边,两张椅子,都是空的。
      父亲早跟她打过招呼,要和陈静兰出国办事,没空来毕业典礼。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可她心里总忍不住期盼,时不时张望着礼堂大门。等典礼开始前十分钟,还没见着父亲的影子,她才总算死了心。
      其实她也明白,许志成哪里是出国办事,分明是借故躲开的。毕竟南城大学虽然在南城还有点名气,但毕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许志成怕上电视失了面子,才没过来。许志成还以为许初薏小,好糊弄,可她心里是一直有杆秤的,孰是孰非一清二楚。

      礼堂里已开始倒计时,还剩五分钟毕业典礼开始。
      许初薏已对那两个空缺席位不再抱希望,平日里总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文婉有了父母的陪伴,也不在她左右,她一个人显得有些落寞。许初薏虽然性情温和,但却也是个要面子的,担心别人看出她的尴尬,她随手打开手机刷了刷。
      连续打开好五个app,又匆匆关掉。瞧了瞧,也才过去两分钟。
      许初薏感叹,时间真难熬。

      就在许初薏准备打开第六个app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如潮涌一般的呼声传来,声音很尖,大多都是女生的声音。
      零星地,许初薏还能听见细碎的说话声。
      “哇,腿好长,好帅!”
      “是同届的校友吗?”
      “需要学士服吗?我可以脱给他。”
      “我认识他!他是当年以解析某款游戏的经典bug出名的……”
      似乎有人报了个名字,引起了更大片的尖叫。
      许初薏没听清楚那名字,只觉得音节韵律有点熟稔。

      她也想回头瞧瞧,但又怕同学带着家长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仔细衡量一下,取舍之后,还是选择不回头,低头玩手机,争取做个隐形人。
      须臾之后,当许初薏成为全场焦点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隐形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六个app刚划掉,身后就有人拍了她的肩。
      她数了,一共三下。
      她心想,该来的,还是躲不掉的。

      弯起唇,眯着眼,露出八颗牙齿,保持固定的温柔笑容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她就说了声:“你好。”
      好字的余音还没落,等她对上来人的双眼时,眼底的平静一下子消失殆尽,先是惊讶,后是狂喜。
      没忍住激动的许初薏,一下子蹦了起来,她抱着他的臂膀,跟个无知少女似的,来回甩着,死活不肯放手:“为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在。”周柯为笑。
      想到先前公寓里那件事儿,许初薏扁了扁唇:“我以为你还生我气呢。”
      “又胡思乱想了。”
      如往常一样,周柯为揉了揉她的脑袋,许初薏昂起头,像只乖顺的小猫。

      周遭众人瞧见了这情景,顿时炸开了锅。
      “许初薏怕是男神收割机吧,先是钟嘉元,现在来了个更大的咖。”
      “我天,她居然认识周柯为!”
      “这情况,周柯为是她男朋友?”

      喋喋不休的议论还在继续,许初薏索性把周柯为扯进座椅过道,两手捂住他的耳朵又偷偷流出条小缝。她压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我们这儿的女同学想法特别多,不理她们。”
      她香软的呼吸喷吐在他耳畔,周柯为确实没办法再分心理别人。
      周柯为摘掉半框的眼镜:“所以,坐哪儿?”
      “这里。”许初薏指着不远处的家属位。

      两人正准备借着过道走进去,偏生这时候来了一家子,硬生生地把许初薏挤了出去。周遭一片嘈杂混乱中,许初薏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捉住了周柯为的手。
      她笑着说:“这边。”
      从前周柯为厌恶人多嘈杂的环境,可这一刻,许初薏温暖的小手牵着他的,外界的一切都倏地安静下来。只留下紧紧交握的那双手,任由两人不同的体温在融合。

      坐定之后不久,毕业典礼正式开始。本科毕业典礼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由校长为每一位学生进行拨穗礼。拨穗礼,就是把学士帽上的穗子,从右边换到左边。麦穗象征成熟果实,拨穗礼结束,即代表学生完成学业,硕果累累。

      文婉比许初薏早一批登台参与典礼。
      因俩人没坐到一块儿,在台前等待登台的那一会儿功夫,文婉特地在坐席里来回逡巡了好几眼,好不容易找到许初薏,一蹦一跳,高兴地跟她招手。
      可能是动作太大,文婉头顶的穗子没扣紧,本该挂在右边的穗子,一下滑到了左边。整理了好几下,穗子也没能回去,文婉索性脱了帽子,重新戴上。

      登台在即,老师开始催促,时间一紧,文婉就开始着急,那帽子死活都戴不好。文婉母亲到底是做过运动员的,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给文婉整理好仪容,才又回了座位席。
      文婉顺利登上了台,而此刻,许初薏的眼睛里却满是羡慕。她有点想她那个早逝的妈妈了,有个人能给她嘘寒问暖,真好。
      细心如周柯为,显然瞧见了许初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校长拨穗的那一刻,文婉笑得很甜。
      转眼,许初薏也即将登台。
      可那穗子出现了跟文婉一样的问题,总是飘忽不定似的,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又往右边去。许初薏捣鼓好一会儿,也没能整理好,正想摘下帽子查看,却有一双手压上了她急于摘下帽子的手。
      周柯为说:“我来。”
      “好。”
      “头低点。”

      许初薏乖顺地把脑袋低下去,周柯为瞄了眼,随手把她的学士帽给摘了。当初许初薏为了戴这学士帽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周柯为直接把帽子摘了,等同于功亏一篑。即将上台的许初薏看,担心时间来不及。
      周柯为却表情稀松平常,甚至还笑了:“刚为了戴学士帽,费了不少力气吧?”
      “你怎么知道?”
      许初薏纳闷,难不成周柯为刚在悄悄观察她?

      哪知他居然将学士帽竖起,指着帽檐一角,笑说:“都戴反了,能不难戴吗?”
      “啊?”
      “看这里。”
      顺着周柯为的指尖,许初薏才看见隐匿在帽檐里,那银色的一小块锁扣。
      周柯为捏着她的手,按在那扣上,解释道:“这是专门用来固定穗子的锁扣,文婉的穗子之所以会跑,就是因为没扣进里头。”
      “是这样啊。”

      恍然大悟的许初薏一抬头,目光恰好对上周柯为的。
      仅隔着一条座椅扶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四目相对、眼神相接的那一秒,两人均是一惊。尤其……两只手还握在一块儿。
      许初薏做贼心虚似的赶紧收了回去,周柯为倒是十分淡定,只是扬着唇,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慌,许初薏就稀里糊涂地把帽子往脑袋上扣,可总扣不上。
      周柯为是时候地伸出援手,许初薏没办法,只好埋着脑袋,任由他替她掖衣领,整袖口,戴帽子。对文婉有人鞍前马后照顾的羡慕感,也在周柯为的体贴中渐渐消失。
      低头动作有点累,她干脆把手撑在扶手上,安静地等着。
      “为哥,我爸没来我挺失望的。”
      “别乱想。”

      周柯为敲敲学士帽顶,那声音咚咚地,像是跟许初薏对暗号:“你爸确实是有事出差,所以没能赶来。你看,我就是他专门找过来的。”
      “他找你的?”
      “嗯。”
      周柯为这么说,许初薏也就这么信了。
      只有周柯为心里知道,他不忍心让许初薏难过,即便是编个谎言先把她糊弄一阵也好。
      他见不得她伤心,真见不得。

      得到意外欣喜的答案,许初薏心情好了,连话匣子也打开了。
      她问他:“为哥,你毕业那会儿,阿姨有陪你吗?”
      “没有。”周柯为说:“我妈那时病情反复,北京离南城很远,没让她去。”
      “那你当时有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
      “看人家家长到处给子女忙活,感觉一个人很孤独。”

      周柯为却只是笑了笑,说:“不孤独。”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你陪我了。”
      “我陪你了?!”

      许初薏不记得有这回事,印象里,周柯为毕业那年她也没到过北京,又怎么会陪周柯为参加了毕业典礼?
      她一惊讶,一抬头,帽檐就顶上了周柯为的下巴。
      咯噔——
      她听见了牙齿撞击的声音。

      “没事吧。”她赶忙问。
      周柯为却摇头笑笑,问她:“不记得了吗?”
      “没印象。”

      周柯为刮了记她的鼻尖,提醒她:“那天是周末,你应该是跟文婉玩了大半天的植物大战僵尸,因为没能全部通关,所以才想到场外援助,给我打了电话。”
      “有印象!”
      往脑海里翻了个遍,许初薏才想起那天的场景:“我记得,给你打电话那会儿,你说你在忙。”
      “校长给拨穗的那一秒,能不忙吗?”
      “啊!”

      许初薏瞪大了眼:“你那时候是在台上?”
      “嗯。”
      “天哪,我居然把电话打进清华毕业典礼了?”
      “没错。”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许初薏后悔莫及:“好歹也给我远程直播一下。”
      “是打算给你直播的。”周柯为瞧她那模样,笑容停不下来:“可我刚下台,你就睡着了。”

      她勾着食指,抠了好一会儿耳朵:“对哦,那天玩得太累了,倒头就不小心睡着了。我还记得一觉醒来,那电话持续了俩小时,烧了我不少话费。”
      耳朵被她挠红了,周柯为察觉到,不落痕迹地将她的手拉下去。他眼底笑意满满:“当年我是头一批拨穗的毕业生代表,后来你的梦话陪了我一整个毕业礼,你说我能孤单吗?”
      “……我还说梦话了?”
      “是啊。”
      “我说什么了?”许初薏只希望自己没说什么丢脸的。

      周柯为学着许初薏当年的腔调,捏着鼻子:“文婉快种土豆抗一会儿,不行不行向日葵也不够了!怎么办,为哥快救救我!”
      “好尴尬。”许初薏作势就要拿手堵他的嘴:“不准说了。”
      “好好好。”
      他嘴上敷衍着,但宠溺的笑容却从未停下。

      辅导员在喊许初薏集合上台,许初薏从座椅上站起来,由周柯为替她整理衣服后,转身从狭窄的座位过道里绕出去。
      刚艰难地跨过几个座位,她忽然折返回来,蹲在周柯为身边,神秘兮兮地凑向他的耳朵,声音很轻,也就两人能听见。

      她说:“为哥,你看,我以前一不小心参与了你的大日子。现在,你参与了我人生中的大日子。以后所有我们俩的大日子,都要一起过。”
      “不反悔?”周柯为挑眉笑着。
      “绝不。”
      “好。”
      许初薏和周柯为私下里击了个掌,互相对了眼神后,预示协议达成。

      接受校长拨穗礼的那一秒,许初薏明显有点紧张。迎着校长面走过去的时候,险些崴了脚。台下有人瞧见了这一幕,隐隐有笑声传出来,这下子,许初薏更加忐忑了。
      她下意识地往周柯为那儿看,但周柯为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给予她鼓励的眼神。
      他只是望着她,唇角似有微笑在蔓延。迟缓地,他举起了手,开始鼓掌。

      不远处,文婉闻讯,开始响应周柯为的掌声,同时开始鼓掌。
      渐渐地,窸窣的掌声开始响起,到许初薏拨穗礼结束的那秒,礼堂里的掌声一直未断。
      临下台的那刻,许初薏向坐席处、周柯为的方向鞠了个躬。
      许初薏想,她喜欢的人,一定要像她的为哥一样,有煽动人心的力量。

      望着台上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周柯为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连连拍下好几张照。随后,他选了一张,她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面孔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配文——
      我的女孩,恭喜毕业。

      然而,此时此刻,在礼堂门口的一角,却有一双眼睛不断流连在许初薏和周柯为身上。
      钟嘉元站在那处黑暗死角已经很久了,早在许初薏独自一人低头玩手机的那刻,他就进来了。他原本欢天喜地地想陪她参加毕业礼的,可当他看见那个男人进来后,许初薏满脸的幸福和满足,他居然怯于上前。

      钟嘉元看到戒心很重的许初薏主动牵了那人的手,看到许初薏乖巧地任由那人给他整理仪容,还看到他人嘲讽许初薏时他故意煽动人心的鼓掌。
      他记得这人的模样,那个在黑夜里,和他有过一秒眼神交集的那人。
      那个阴晦、充满敌意的眼神,钟嘉元一直不敢忘。

      许初薏说过,这是她哥。
      可钟嘉元瞧着那人坐在许初薏的家属席里,自信且坦然的模样,甚至觉得,他像是……许初薏的丈夫。
      他无奈笑笑,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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