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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们的爱是没用的烟和酒 ...

  •   饭后,他们一同开车去姜姐办的“回京宴会”。车开了许久,将近一小时,越行越偏僻,普通人拼命想往热闹的地方挤,要住在CBD,住在可以像皇帝一样俯瞰城市的顶楼,富人像姜姐陈枭喜欢躲在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陈枭连书房都安排在地下室。

      “我顶不想去,今天这场晚会是为那个小男明星办的吧,他待会儿要是和我打招呼我看都不会看一眼,你们也别搭理。”哈文说道,语气像个孩子。

      “他用不着你搭理,整场晚会只要有一个人搭理他就行了。”会天说。

      从他们口中听来,原心大致知道今天晚会是为了庆祝姜姐新成立的一家线上美妆公司,投资数目高得惊人,而这家公司从代言人到幕后控股,一律由一个男明星操办,这家公司整个就是姜姐送给他的24岁生日礼物。24岁得到的礼物是一间公司,原心不禁感叹有钱人的挥霍。哈文口中的姜姐就是这场晚会的女主人,在原心眼中,车上这几个人都是这座巨大城市的支配者之一,但他们也只是冰山一角。

      这场所谓名流聚会的规模比原心想象中要小些,但也使她感到压迫。下车前,原心为御寒将帕籽给的披肩披上,她选择了把乳浆白披在外,隐现着樱桃红。而与这里盛装打扮的女人们相比,刚才的海洋婚纱与她们身体承载的布料重量相比不再为过,帕籽为她安排的简单衣着反而使她在一群华服中更胜一筹。
      一位西装革履的老先生在门外迎客,正是上次在芝加哥那位老先生,看来他应是姜姐贴身管家。看见陈枭们出现,他立刻离开身边正在礼接的宾客走过来,看来陈枭一行人是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名单之列。

      “原心小姐,又见面了,幸会。”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注意到了陈枭挽着的原心。
      “原心,已经是我的太太。”陈枭礼貌回答。
      老先生反应了一会儿,既又恢复绅士的礼节说道:
      “哦,陈先生最近新婚,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恭喜。”
      陈枭也以礼节回谢。

      “不知陈先生婚礼办否?我是老得有些愚钝了,印象中似乎没有收到婚贴,也不知有没有害得姜总错过这么重要的喜事,上次真是失礼。”
      “我和原心没有婚礼的打算。”
      “原来如此,还怕姜董贵人多忘事,错过了喜事。”
      “姜姐知道我们结婚的事。”
      “再次恭喜二位。陈先生您请带着您的太太移步去那边领取姜姐为每位宾客准备的薄礼,礼物虽小,全是姜董心意,夫人为二位另准备了一份礼物。”

      所谓的“薄礼”是一条项链,将礼物递给他们的人像他们介绍这条项链的设计理念来自拿破仑赠给约瑟夫的皇冠,是这个品牌的代表之作。钻石在原心面前熠熠生辉,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用去接过这份薄礼,她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接过了礼品袋。

      陈枭已婚的消息很快就在明亮的大厅里传开了。走在陈枭身边,原心能感受到周遭对自己投来的各种目光,像一个生物圈中发现了新物种一样的好奇,即使今天自己把那套海洋穿在身上这些目光也不会因海洋而被吸引,真正吸引他们的是挽着自己的陈枭。

      “看起来也挺一般的”女人们表面保持嘴角的微笑,在心里默默将原心打量好几番,其实她们知道,换作是谁都不行。

      而陈枭倒是自得,绅士的礼节像是熨烫得平滑无尘的领带。这反倒是刺激了原心的英勇善战,她也表现得对那些眼光中的打量视而不见起来。这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她认识到自己是他们之中不受欢迎的异类被排除在外,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也被自己排除在外,这样想来他们有什么目光就不再那么重要了。而礼节的微笑也很简单,简单一个嘴角上扬的幅度,这里几百号人物都能模仿得到,凭什么自己做不到。她把披肩稍微拉下来一点,任它自己无意滑落。

      人们接二连三过来与他们问候,道贺,一批人走开,另一批人迎上来。说的是一些又美又空的华词,眼神与口不一,话中有话,这倒让原心觉得自己可以问心无愧收下这些祝福。主要由女士发起主要进攻,男人则旁侧傻笑和附和。碍于陈枭在旁,女人们问的问题都比较台面,她们对原心的好奇心是没有被满足的。从她们的口吻中原心了解,光是“陈枭结婚”这个事件就已经让人意想不到。人们好奇是什么样来头的人有能力收服这个顽固的单身男人,而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是年纪轻轻,来路不明,算不得倾国倾城的原心,这其中的来来去去,一定有她们喜闻乐见的下午茶故事。

      “陈,没想到你那么晚才回来。”

      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好听得像一杯奶茶,浓厚而甜蜜。一身薄荷绿晚礼服的女孩向他们走来。这里大部分年轻女孩都是在把自己扮得更成熟世故,而这个女人则不同,她大大的眼睛在那张娃娃脸上格外抢眼,配上短小的下巴,加之粉嫩的饱满妆容,使她充满少女的灵韵,而她的神目却是淡的,显得慵懒而无谓,可以使她在人群中惊艳夺目,也能使她藏匿于人群中韬光养晦。这里美丽的人太多了,各种名贵的香调混杂出一种浓稠的刺鼻后调,毛孔上覆盖的粉尘和整齐得像几何图形的眉毛,如果有谁看起来美得相当自然,那不过是她把妆化得更深了。而这个淡妆女人的清新眉目在此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她看起来年轻,眼神里充满灵气,举止大方自然,在一群绷着表里面里的人群中自在而无所顾忌。

      她奔着陈枭而来,几乎越过了旁边的原心。并不是她刻意,而是她眼中真的只看到了陈枭。她热情地拥抱了一下陈枭,陈枭像长辈一样轻轻拍拍他的背,这使得她的热情消解了一半。

      “这是……不介绍一下?”看到原心,她的语气比刚才要冷掉一截的。

      “原心。”陈枭回答。虽然至今陈枭对于原心来说依旧是一半云里一半雾里的捉摸不透,但那么久的相处之后,他的情绪是真是假原心还是能辨别一二。她在为人处世上因为懒得去打理始终慢着半拍,但能感受到人和人表面言语沟通之下那些隐形的电波,这是她特有的能力。显然,这个女孩的出现让陈枭的表演里有了真实的情绪。而这个女孩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原心已不是第一次从陈枭身边的女人中见到,不过假装不知。

      “别告我你真结婚了?”女孩半信半疑地问,语气中有一种嘲讽。
      “是的,我们也刚回国不久,还没有办婚礼。”陈枭显然有些头疼。
      “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陈枭的未婚妻,amazing。你好,我中文名是郭汐止。”她像所有在中西文化里自由来去的女孩一样,给了原心一个热情的拥抱,这拥抱有些用力过度。 “想不到我们倒是有默契,同时订婚了。要不要举办一场联合婚礼什么的,现在都流行这样。对了,我也要和马修结婚了,马修今天也来了,他一直说,要请你吃饭,感谢你在中国对我的照顾。”汐止特意强调了一下“照顾”两字。

      “作为长辈照顾小辈是应该的,也是为了让你妈妈放心。对你和马修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婚礼是最重要的,形式不能简约,必须要求他为你折腾到满意为止。”陈枭的语气像是长辈式的关爱,郭汐止不耐烦地打断。
      “我妈?你在说谁?”
      “不要胡闹。”陈枭语气中有了严厉的意味。
      “才结婚没多久,就教育我起来了,你说的是你的姜姐哦?看来你的姜姐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呢,现在她满意了。”郭汐止眼睛转了转,意味深长地看着原心说“但由您来教育我她恐怕更不放心。”
      “马修呢,我想见见他,麻烦他以后好好照顾你。敢娶我们汐止是一件幸运又勇敢的事。”陈枭没套入她语气的圈套。
      “他应该在游泳池那边,我打个电话他就过来了。”汐止换了语气,原心不知如何形容,对于自己未婚夫,郭汐止谈不上冷淡,也不能说热情,就和自己一样。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向他们小跑过来,是个欧美人轮廓,近看又觉得不全是,更像是一个混血。在旅行的途中原心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白人,得益于五官凸出的优势,原心觉得欧美人只要不发胖,或者五官中没有一项太过出错,就能谈得上标志。而马修却是少有的笔挺的五官组织起来让她觉得怪异的。他的鼻梁虽挺拔,但山根却有一处突兀的凸起块,五官太过集中对一个男人的面相来说显得小家子气了些。如果把腮边凌乱的胡子剃掉或许会好些,它们没让他显得成熟,凡是显得邋遢了,但马修似乎对他的络腮胡和蓬松的头发很满意。

      “来,马修,你还没见过我叔叔吧。”汐止调皮地加重了“叔叔”两字,这是我叔叔和他小女朋友。”
      “She is my wife.”陈枭纠正。
      “哦,是吼,我以为叔叔只是喜欢年轻的小女朋友,没想到叔叔 真的娶了一个回家呢。”
      “汐止还是个孩子,以后多麻烦你担待。”陈枭对马修说。

      马修正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却被汐止抢了过去“马修是中法混血,在中国长大,是个中国通,英语还没完好,我们是在纽约留学时认识的,马修,给我叔叔打招呼。”汐止若无旁人用手抚摸马修脸庞,像是故意做给陈枭看。

      汐止和陈枭用英文和他对话,马修却要坚持说中文,一些发音从他口中说出来变了个调。

      和Lindsay的丈夫不同,马修年轻,看起来充满朝气。他每讲一句话都要看看郭汐止,简直像个纯情的学生,光是看着她就让他快乐无比,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邋遢的胡子,哪里还顾得上周围还站着谁,哪里还顾得上郭汐止对他们婚姻的真实感受。他反复强调他期待结婚,他很快乐,是这间房子里原心所见的快乐中最真实的一个。

      就在马修畅谈自己对婚礼的设想时,大厅里出现了些细微动静,人们的目光纷纷转向二楼的螺旋扶梯。

      姜姐正款款走下楼梯,优雅地和大家挥手问候。整栋大厅的交谈都停了下来,不轻易盖过姜姐下楼的高跟鞋声,人们的目光就像一道道镁光灯,一层一层打在她的头顶,向所有人昭示,谁是今晚这里真正的主角。在这些女人中她穿得十分简洁,一身黑色吊带丝绸长裙,但这黑色却黑得令人瞩目。她的皮肤看来做过医美提拉,毫无瑕疵,饱满上扬,精致得过了头,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

      先前站在门外迎接的老先生走到了姜姐身边,在她耳边轻语什么,她停步聆听了一会儿。端庄被绷得好好的,老先生一离开,她径直向陈枭们这边走来,一路上所有人都纷纷上前和她问候。

      见这位姜姐要过来,汐止让马修和她出去喝杯酒透透气,但马修像没有听见,热情向姜姐迎过去了。

      姜姐和他嘘寒之后转向陈枭。
      “几时回来的?”她说话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过去”的味道,却不造作。
      “上周。”
      “蜜月结束了?这回是彻底‘回来’了?”
      “彻底的。”

      她的目光转向陈枭身后的原心,姜姐的眼神依旧让原心不寒而栗,她站得直直的,回敬对方微笑。
      她给予了原心一个拥抱的问候,身上的丝绸冰凉的扎了一下原心的肌肤“回北京后的原心更美了。”
      “谢谢,您今晚也很美。”原心回应得有些僵硬。

      几乎是最后她才看见汐止。

      “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可以叫人去接你们。”
      汐止没有回答,马修乐呵呵地替她回答说“上个月回来的。”
      “怎么住酒店也不住家里?”姜姐问。
      “我外公那么大个公司不忙么?还有空关心我住哪儿?”原心听出郭汐止对姜姐说话毫不客气。
      “我已经叫人把你的行李从酒店搬回家了。”姜姐语气不因郭汐止挑衅增减半分。
      “你怎么不直接在我心脏里植一个追踪器。”汐止语气发怒。
      马修中间调停,“汐汐喜欢热闹和艺术的地方,酒店在798附近比较方便。”
      “家里比酒店舒服,你的房间我一直在让人打理。”
      “哼,怕是别人知道我回北京住酒店你面子挂不住吧。马修,待会儿给我把行李搬走,这房间阴气太重,住久了人会发霉。”
      “你只要结了婚之后想住哪儿住哪儿,陈枭也结婚了,一下来两桩喜事。”姜姐有意看着郭汐止说。
      转而她又询问了一些马修婚礼筹备的细节,一说起婚礼马修就兴奋无比:“先在北京办一场中式的,然后再去美国办一场西式的,接着顺道去北边的俄罗斯度蜜月,再去欧洲……”,越说越兴奋。
      “这样好,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有活力。”姜姐话中有话。
      “果然人家说人老了会活明白点,你现在倒是知道了,什么样年纪的人就和什么要年纪的人在一起。”汐止对马修口中的婚礼毫不感兴趣。

      不知为何,原心总觉得这些话,说者无心,气氛里却有了一些较量的意味。只有马修还在滔滔不绝地畅谈他的婚礼伴手礼,他怎么能愚钝如此竟察觉不出氛围的异常呢?若不是天生如此,他大概就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汐止已经不满他和姜姐的攀谈,找了一个借口带他离开。

      “原心,我可以向你借陈枭一会儿再归还给你吗?”姜姐微笑向原心问道。
      “没关系。”

      在二楼第三间书房里。红木大门将楼下的碰杯和欢愉声隔绝在外。从玻璃窗的倒影里陈枭只能看见姜姐的背影。她擅于不被人发现自己的表情,即使发现了也察觉不出什么,对别人则相反,她像鹰一样具有不眨眼的洞察力,所以在她面前诚实成了最好的花招。但她的敏锐对陈枭不受用。

      他随意坐在皮沙发上坐下,房间里有佛手柑的味道,让人身心放松。他翘起腿,等待着对面窗户中的背影抬起头。

      “汐止这孩子的婚礼要大办,你来负责。”
      “我可受不了这孩子的挑剔,再说,我和年轻人想法不一样,这孩子恐怕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不,就由你来负责,马修不是要举办西式么?婚礼上你可以当牵着她走出来的父亲,你是汐止唯一信任的长辈”姜姐笑着肯定。
      “她已经退一步了,你不要再过分了。”
      “我是为那个孩子着想,由一个她爱的人把她交给另一个爱她的人,这多好,你不希望汐止过得幸福吗?”

      陈枭看着她,虽然姜比汐止大不了十岁,但她眼神里的刀是汐止和原心眼中绝不会有的。当然,她也不是始终是这样,在陈枭刚与她认识那会儿,和原心同样的年纪,她的眼神也曾和她们一样,而后逐渐被隐藏,如今可以说藏得很深,也可说早已损耗全无。

      “你真的要让她嫁给马修?”
      “那是这孩子自己的选择。”
      “谁的选择?” 陈枭反问。
      “她玩够了,也该结婚了,她再鬼混下去郭家脸要被丢光了。马修最合适她。而且……”姜姐故意延迟了一下,又随即恢复不容令人置疑的口吻“她怀孕了。”

      陈枭倒吸一口冷气,并不全是因为上一秒得知的消息,而是因为他在姜姐说这句话的语气中辨识出了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情绪——取得胜利的得意。他不禁对汐止感到深深的同情,甚至是可怜,为她原本应该令人羡煞的人生。

      “恭喜你,要当外婆了。”
      “你是在嘲笑我么?你昨天才结婚,我明天却要成了外婆。”

      虽然他和所有人一样称她为“姜姐”,但实际上她的年纪比自己要小。她在欧洲留学时和陈枭认识,后来学业结束后他们之间失去了联系。忽然有一天,在十二月寒冷的北京她穿着一身貂绒出现在陈枭家门口,说自己有了一家公司,想找陈枭帮忙。她很清楚陈枭大学学的是生物,并没有任何商业管理基础。

      她当时给的解释是她的公司情况特别,比起profession,她更需要trust。

      至今陈枭都无法客观回忆那时的自己,以及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答应了姜姐,只记得那晚他又喝醉
      了,同往常一样悲伤,浑浑噩噩打开门,云里雾里答应了这个女人。

      那时他刚刚失去自己的爱人,白天人模人样,夜晚躲起来醉生梦死,被流放在北京夜晚的每一处角落。

      那时姜姐的处境也不怎样,那是她前夫去世后的第二年。

      严格说,姜姐的前夫并非她真正的合法前夫,27岁那年她是以小三的名义住进了他的房子。她在17岁“好朋友”郭汐止生日那年遇见年汐止近六十的外公,他在孙女的生日聚会中一眼便看中了她,和今晚一样,她不施粉黛在人群中夺目。

      后来他供她去剑桥念书,实际是把她养在一栋伦敦豪宅。她假期去法国度假,每天开着劳斯莱斯去陈枭学校旁听福柯哲学。

      第一次遇见她时陈枭以为她只是众多留外的千金大小姐中一个。只是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千金相比,她显得过于早熟,充满拒绝的气质使得她在同性中不受欢迎,整日安分守己地住在法国郊区的豪华别墅里,拒绝所有的聚会以及邀约,和在实验室里的陈枭相比,是不同器具里盛装同样的滋味。他们两个黑发中国人在在热情浓溢的欧洲有着同样的沉默,冷眼旁观另一文明的新鲜,这倒让他们变得心心相惜,几次照面就赢得了彼此信任。

      来到姜姐公司后,陈枭才知道她说自己公司情况不乐观一点没有夸张,虽是名义上董事长,姜姐几乎是一个空头司令。

      她的“前夫”去世那年她不过27。令所有人瞠目结舌,他的“前夫”把名下不可计数的遗产全部给予了她,这是一笔足够她安心几辈子奢华享用的数字。

      所有表面附和她的人背后都在期盼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三”翻船,人们也猜想这个肮脏的少女将会如何铲除对她继承有威胁的其他继承人,或者最终被他们铲除。

      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27岁却深不可猜测的女孩,非但没有拿着钱远走高飞,反而安顿了“前夫”所有的家人,把遗产按分给了所有人,同时,自己堂堂正正搬进了他“前夫”生前的家。

      事业上,“前夫”遗嘱中把自己庞大产业的未来全权交给这个27岁的女孩。人们目光盯紧她,嗤笑老人是如何晚节不保,被美色冲昏一世英明。人们猜测她最精明的做法就是匆匆缩水拍卖拍卖老人的庞大产业,为她往后安逸的人生多一层防护。

      然而,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是,她在丛林中众多虎视眈眈目光的注视下,宣布将按照老人的意愿继承他产业的经营权,一切照旧运行。

      人们背地对这个女人的评价更加恶劣。她的境地变得四面楚歌,前夫的忠臣们各奔东西,所有人都不看好她。

      但她的胃口才刚刚打开,十年如一日,以惊人的毅力,行事作风狠而果断。她重组团队,全是年轻新人,自己身边亲信。这些年她的成就有目共睹,在陈枭一行人的协助下,她在十年时间开创了自己的时代神话,在男人们的世界里称王。

      但她的野心远远没有尽头,支撑她的力量以另一种形式继续鞭策她绷紧神经,当年在前夫去世时背叛了公司和她的人如今一一被她逼进绝路。

      人们甚至有时会忘记她打拼下的这一切最开始都源于她年轻时不耻的身份。除了陈枭,他们始终都是知根知底的搭档。

      “你在想什么?”姜姐打断陈枭的发呆。

      “没有,很多很久以前的事,重新梳理了一下。”
      “10秒钟,你只发呆了10秒钟。”
      “10秒钟在人脑里够想很多事了。”
      “少想点以前,现在的事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你确定真的要把她嫁给那个马修吗?”陈枭其实真正想问的是:汐止的孩子是马修的吗?
      姜姐疑惑看着他:“怎么,不然你离婚把她娶了?”姜姐继续漫不经心地说, “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她了?大不了就再离婚呗,现在结婚不都像请客吃饭一样随意?”

      “这是你们母女俩的事。”陈枭准备离开,“对了,我收到你寄给原心的婚前财产合同了,下次不要再寄了,你知道我没兴趣请客吃饭。”陈枭关上了门离开。

      原心没料到没了陈枭她单枪匹马得像失去了重心。好看而精致的食物摆着没人吃,和她一样处境尴尬。贵妇们只往肚子里灌无糖绿茶或者红酒,手里一杯红酒够她们三小时的社交。这些出自顶级大厨手里的顶级食材比路边摊上麻油鸡的命运还可悲。

      不时有三两女人前来和原心搭话,她们想从原心的口中摸索出她和陈枭婚姻的来龙去脉,煎得黄灿灿的鸡蛋翻开另一面是焦的,这才是她们爱听的。而原心照单全收,沉着以对,自己能如此有条有理的应付这么多人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一跳。

      在她有些支撑不住时,何诗怡却适时出现。她是全场唯一身着燕尾西装的女人。出乎原心意料,与下午截然不同,晚上她变得对原心疼爱有加。所有需要原心思考的问题都被她一一揽下,答得留有余地而又无懈可击。不招嫉妒却不得让人相信,“作为陈枭的朋友,她和陈枭一样爱着原心。”有了何诗怡的相救,“贵妇”们也自觉散去。

      为原心解了围,诗怡立马与刚才判若两人:“不要喝酒,少说点话。”说完,她便放下就被离开。
      刚才还周遭还格外热闹,一下又只剩原心一人。一人才好,她优雅的举着杯转了一圈,环视四周,确信没有敌方发现自己,趁着片刻脱身逃到了二楼没人的小阳台去。

      这里的晚风也藏着醉意,却没里面的空气令人醉。看着楼下花园交杯换盏的人们,她感觉自己像是这场盛宴的观光客,这场景似曾相识。看似平等的交际中其实暗涌力量的悬殊。一些人动也不必挪动就被“周旋”,而一些人则周旋着充当鸡尾酒会氛围烘托的中坚力量。一个人的占地面积与他的地位成正比,从一张张“受醉”的面孔里读得出来,大多数人是知这里凶多吉少却又要自投罗网的,每一杯酒里都藏着机会,每个人都怕错过这杯没了下杯。

      想着自己接下来不得不常常“观光”更多这样的场合,原心的头有些痛,但这些也该算作隐性协议义务中的一部分。有谁会对这样的战场乐此不疲呢?那他定是非凡的人物。像陈枭,虽不是热衷于此,但却是游刃有余。

      “怎么不进去陪着陈枭。”不知道何时,郭汐止已倚靠栏杆站在自己身旁。
      “你也一个人在这里。”原心的回答似反问。
      “不喜欢这里吗?只有不喜欢这里的人才会躲在阳台上。”
      “你喜欢这里吗?”
      “如果说我不喜欢还算礼貌的,我恨这个地方。”原心没料到郭汐止回答那么直接。“我讨厌别人给我递名片,像传单上打折的东西一样,一只手写爱护地球,一只手在浪费纸……”汐止继续自言自看着原心说:“但我没法让他们不要印名片,也不能让他们不要递给我”。

      这回原心能近距离仔细看她,她认为自己刚才的判读或许失误了,汐止应该不止20岁出头,年龄应该更大些,不过因妆容得当,还有脸颊的婴儿肥而显得稚气。

      她被畏惧原心的打量,看来对自己的脸充满了自信,继续说:“每次一收到这种活动的邀请对我来说都像是收到了法院传票,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你信不信?”

      “我信。”但原心没想到郭汐止这样的女孩会也如此厌恶party。
      “参加一次这种聚会就等于死一次。你看,你看底下那些人,他们站得多直,哈哈,背上像绑了一块木板,你看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我猜她裙子底下踩了十五厘米的鞋跟,她本来身高还没她旁边那男人肩高。站到这个点,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头皮发麻,血管扩张,大脑缺氧,四肢麻木,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那里摆了椅子,但没一个人敢去坐,在这里一个人坐板凳等于给所有人说你出局了。估计那些女人憋了三小时也不敢去厕所,因为裙子脱不下来……”

      汐止边说边大笑,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似乎忘记了自己倾吐抱怨的对象是刚认识的原心。对这个女孩靠近自己的意图原心不知,她不用防备她,但她本能的与汐止保持距离。

      “这些是很有意思的说法。”原心中断了她。
      “你大学学什么的?”汐止转换了个话题。
      “中文和媒体方面。”
      “哦,好专业,因为没用。我学的是哲学,最好的一个专业,因为最没用。”汐止从手拿包里掏出一瓶白色喷雾,隔着一米不吝啬地往自己脸上喷。“你几岁了,有没有读硕士?”
      “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成熟的。”郭汐止冷笑了一下。

      原心不想再与她周旋,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我刚才好像听马修说你们今年夏天要结婚,祝福你。”
      汐止从包中取出香缇卡的粉饼补了补妆,还是很清透。
      “我没有要嫁给她,我只是答应了和他结婚。”
      “那为什么要答应呢?”
      “我有病,他也有病。刚好他的病就是我的药,我的病就是他的药。”

      原心想尽早结束这席对话,离开这香水味呛鼻的阳台,“看得出他很在乎你。”

      她冷笑了下,点了一支烟,这笑容过于少年老成,再细长精致的睫毛也要凋零。

      “他们要么是不敢爱我,要么是不会爱我。我一爱上人就会面目全非,临走了还要留一截自己给他们做纪念品。” 汐止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原心。“有一个人拿走我的最多。”
      “你不是没有选择的,你做了选择。”原心回答。
      “你想嫁的人不娶你,那你嫁给谁不是一样?”
      “你本来可以等下去,或者在‘那个选择’之外去做选择,你选了马修,你一定有你的原因。”
      “对,马修很好,他从来不懂我,他只是爱我。我们第三次见面就考虑结婚。”
      “一见钟情?”

      汐止突然又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原心说的是一句十分好笑的笑话,她每一次笑都十分放肆,不时引得楼下拿着酒杯的人朝她们这边看。

      “当时我俩坐在一家餐厅吃饭,那会儿是头一次!和一个男人约会,但我发现我居然忘了对面有个人。那天我穿的是我喜欢的衣服,点的是我想点的菜,马修想尽办法逗我笑,但我只在我想笑的时候笑,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我只关心我自己,和他在一起我不花力气对他好,他却也很快乐的样子。”

      “那你的确是嫁对了人,恭喜。”
      听到这千篇一律的祝福郭汐止有些不耐烦:“只有和我不爱的人在一起我才能过得容易点”。
      原心满不在乎继续说道:“你嫁给了你自己。”

      郭汐止停了下来,厚厚的下唇微微张着,像是受了些触动,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包紫色的烟,取出一根从原心眼前晃过。

      “蓝莓味的,来一根?”
      “不用。”
      “那你呢?你们呢?怎么认识的?”
      “我刚才看见你电话亮了,可能是马修,他在找你了。”原心示意楼下在游泳池边四处张望打电话的马修。
      “你爱他吗?”
      “他或许很着急。”
      “你敢为他做什么。”
      “马修在楼……”
      “什么时候认识的?”

      汐止忽然紧紧抓住原心手,心中藏匿的情绪在她眼中打转,要浮出水面,又忽而冷笑一下,不知在笑谁,为了让自己振作她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你也嫁给自己了吗?你是用什么绑住他的,钱?这不可能,孩子?你怀了他的孩子?”

      原心这才意识到郭汐止虽然手杯中的香槟是满的,但她其实喝了不少酒,其实是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阳台的香氛盖过了她身上的酒味而已。此刻的汐止在原心看来即使再美,也因狰狞显得有些可怜。

      “少喝一点。”原心说。
      “我现在不能喝酒。”汐止一边说,一边缓缓将杯中的香槟从阳台往下倒,原心被她惊到。所幸下面没有人,但依然有人抬头往她们这边看,汐止向其中一人挥挥手:“嗨!”

      那人有些尴尬,但依然向汐止挥挥手,似乎说了什么问候语,但她们二楼并听不见。楼下的人见把酒倒下来的是汐止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有点冷,别在这里着凉了。”原心一把酒杯从她手中抽走。

      汐止没拿稳的烟头从二楼阳台跳下去,灼烧了一会,在石板上自生自灭。

      “我羡慕你,我同情你。”她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我一直在找你,我是不是打扰了女士们的聊天。”
      阳台的门被陈枭及时打开了,见到陈枭汐止立马换了一表情,收起刚才的歇斯底里,转而对陈枭微笑道:
      “还没聊完呢,我和原心聊得很投缘。”
      “那我的打断真是太冒失了。原心,你想继续和汐止继续聊,还是和我回家?”
      “不,我们的聊天结束了。”原心走到陈枭身边,回头对汐止说“下次我送汐止一瓶新的香水作为结婚礼物,我在英国买了一款香水,我觉得适合你。”
      “你们刚才在讨论香水吗?”陈枭温柔地问原心。
      “女生之间的话题。”原心故作甜美回应陈枭。
      “汐止,少抽烟,少喝点酒。”陈枭嘱咐道。
      “我已经不喝酒了,烟在戒。你也是。”汐止回答。
      “好。”

      临走,他们两夫妇又再次向汐止道新婚的祝福,留下汐止独自在阳台。

      即使已近十一点北京的道路却没有安眠,这点不同于厦门,他们的车被堵在一条公路上。陈枭向原心一一介绍今天靠近她的那些人物的底细——王太太是事业型的女强人,穿着卡其风衣的是陈家的二女儿爱嚼舌根远离为好,李夫人为人热心是可以相处但却要提防她的大嘴巴……

      她奇怪陈枭明明酒会时在和别人聊天,现在却能说出每一个靠近过自己的人。

      但她的心思也不在这辆车里,脑海里浮现着阳台上对自己追问不舍的汐止,那张美丽的脸,因为卑微的爱而一下老去的脸。

      看着车窗外,被卡住的的四轮仿佛在被马路上行走的两只脚们笑话,北京的冬天阴沉得像一个藏在门后有些自闭的少年,她开始有点想念清迈宁静的日光了,哪怕叙利亚也有叙利亚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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