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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娇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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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冀和周信从考场回到家,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在有考场的人作证,周子冀撇清了干系。周仁听人诉说了当时的情况后,只觉周信没脸,懒得听他哭诉,摇摇头走了。黄氏在后面,细问了一番儿子才出来。
一个月后,院试成绩出来,周子冀得中案首,周信虽然只中了最末等的三等附学生员,但好歹也有了秀才的身份。据说周信的考卷没有答完,但主考官蔡学政看他前面写得文雅通顺,怜他多次未中,才给了他最末等的附生身份。
报喜的消息传到周家。周仁大喜过望,看周子冀不再冷面冷脸,请周家的族人一起到祠堂里,跪拜先人。
这次周家得中秀才的共有三人。除了周子冀和周信,还有周仁的一位堂侄周方。周方少周信两岁,家境贫寒,依附周仁家生活。这次,周家三人得中,在永春县大大光耀了一番。永春县县令亲自到周家褒扬,并着重勉励了年龄最小的周子冀一番。
周信看着众人恭维昔日那个无人理睬的庶子,心里一阵发堵,懊恼自己考试时为什么没把那篇文章默写完,要不然这次的案首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却忘了要不是周子冀,他这次会和以前一样落榜无名。而他被学政大人评为文理通顺的文章是一个老秀才作的。
周子冀接到嫡兄不善的眼神,心下了然。上世时他年少,对周子冀的行为非常不屑,也让周子冀非常不满。周子冀离开家后,余氏因此备受黄氏母子的蹂躏。现在他多活一世,早已看开一切,对周信的行为淡淡一笑,举杯对来庆贺的周家众人道:“小侄这次考试能中案首,多亏了大哥考前的照顾,他归纳了以前常考的考点,小侄重点复习,因此才能侥幸得中。”
众人一听,忙转身恭维周信。周信这才心下舒服了许多。
等宴会上的人散尽,周子冀对周信道:“大哥,小弟刚才所说正是心里所想。我们侥幸猜中了试题,要是让有心人知道,我们恐怕会遭无妄之灾。因此,还请大哥把考前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周信得了众人的恭维,便道:“还用你提醒,你才多大?我当大哥的,难道不知其中的厉害?”
“那就谢过大哥了。”周子冀道,“另外有一件事,学政蔡大人推荐我们家一个人去泉州书院读书。我推掉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去外面走走,跟蔡大人说大哥去也一样。”
周信听说去泉州书院,而且是蔡学政推荐的,不禁喜形于色。泉州书院集中了泉州府最优秀的秀才和举人,周信早就想去,可是以他以前的童生身份没有资格。现在虽然得了一个秀才,但是三等的附生生员,最末等的秀才,泉州书院并不会收。听说周子冀把机会给了自己,不可置信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
周子冀点头:“大哥放心去吧,蔡学政听说大哥多年如一日的苦学,很是赞赏。”
周信虽然傲娇,知道这事也是承了周子冀的面子,主动道:”你既然不愿意去,那这机会放着也是浪费。大哥我就去了。不过,你要出去游学,难免要用钱财。我跟娘说说,让管家多拿给你些路费。”
“谢谢大哥。另外,我不在家,我姨娘有什么事还请母亲和嫂嫂多多照看。”
周信已娶妻生子,听到这话,便挥挥手道:“你放心走吧。”
当晚,周子冀和余氏说明自己的打算,余氏泪汪汪道:“你才中了秀才,你爹对我们好了些,就要出门。万一碰到坏人了,我这后面还怎么活?”
“娘,我是去游学,不会遇到什么事的。”周子冀安慰了一番余氏,又从管家给的二百两路费中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余氏,“这是爹给的,你拿着,孩儿这两年不在,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孩儿高中了状元,再向圣上讨个诰命给娘。”
余氏推开银票,懦懦地笑了:“你出门在外,钱还是多带些。娘帮不上你,只有到佛祖面前多为你祈祷。只要你好,娘不想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刚夫人说,前门吴家有个女儿,比你小一岁,长得非常貌美,你要是愿意,就给你定下。”
周子冀道:“孩儿还小,定亲的事等孩儿回来再说。”
第二日,周子冀早早起床,去余氏房里道了别,又拜别周仁和黄氏、周信夫妻,便坐船北下。
船到桃叶渡时,正是黄昏时分,周子冀看着渡口来来往往的行人,恍若隔世。前世的一幕幕席卷而来,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
撑船的中年汉子看周子冀满脸泪痕,不由笑道:“小公子是怎么了?快上岸啊!”
周子冀擦擦脸上的泪水,随着人流上岸,正随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忽听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娘,娘!”
周子冀蓦然回头,见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正艰难地在人群中移动,他鬼使神差地挤过去,妇人回头,却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周子冀一下子清醒过来。
明天就能见到小小了吧?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周子冀躺在客栈的床上辗转反侧,既喜悦又惆怅,又怕万一出错,叶万年不让他进门。
第二日起床,周子冀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袍,一双千层底布鞋,打扮得像一个贫穷的小书生,向叶家所住的甘棠巷走去。
他站在叶宅门外边的大树旁,呆呆朝里望了半日,最后见老管家叶孝出来,忙走上前去,揖了一礼:“请问是叶管家吗?”
叶孝见是一个清俊的小书生,心生好感,点头道:“你是?”
“小生姓周名子冀,从远地而来,听说叶老爷要为家里的小少爷聘一个先生,所以小生才冒昧打扰。”
叶孝道:“老爷要给小……找一个先生是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小生一十六岁,刚中了秀才。因为流落至此,身无分文,听说叶老爷要为少爷聘请西席,所以主动前来。”周子冀虽然明知叶万年是为女儿聘请先生,但以他现在的年龄,要是主动去教授一个幼女,实在有些不妥,所以才有这样的说辞。
叶孝打量了周子冀一番,看少年干净磊落,眼神纯净,虽然穿的普通却气质卓雅,便道:“小公子先等一下。等在下进去问问老爷再给你回话。”
不一会,叶孝出来,领着周子冀进去。
路上,叶孝道:“我们家小公子脾气有些不一样。前面找了好几个先生,她要么嫌人家长得老丑不好看,要么嫌人家教得不好。小公子可要有所准备。”
周子冀点点头,含笑谢过叶孝的提醒。
叶万年坐在书房靠窗的榻上,看到一个朴素的少年进门,打量了一番,心里有了计较,又问了周子冀一些读书的问题,心下满意,便道:“周公子可能听错了,叶某只有一女,并没有什么公子,是要为小女找一名先生。”
周子冀脸露愕然,停了一会儿道:“不知女公子今年芳龄几何?若是小些,小生还能教的,若是……”说着,有些脸红了。
叶万年“呵呵”一笑:“小女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今年刚刚八岁。只是嘛,她人小鬼大……”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双髻的碧色身影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丫鬟。
“爹,我才不要找什么夫子!”叶小小拽住父亲的袖子,“我才不要学什么‘女要贞顺,以夫为天’呢。还有,小小才不要那些老头子当我的夫子!”
周子冀的心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咚咚”乱跳,听到叶小小的娇声软语,只觉呼吸停窒,心乱如麻,低首不敢瞧来人。
“那爹也是老头子,你也不要爹吗?”叶万年对女儿笑道。
“爹是爹,那些人又不是爹!”叶小小撒娇道。扭身看到周子冀,不由疑惑道,“咦,你是谁?”
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周子冀听着女孩的娇声软语,只怕把持不住,正在努力收敛表情回答,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子走到跟前,绕着周子冀走了一圈,拍手笑道:“爹,你看他耳朵和脖子都红了!哈……”
“小小,不得无礼!”叶万年正色道,“这是周公子,已是秀才身份,爹给你新请的先生。”
“周秀才?”叶小小仰头去看周子冀的脸,看少年一双清眸正定定望着自己,心里有些异样,嘟嘴道,“你也是秀才?为什么你不老?”
叶万年“哈哈”笑道:“小小,不是所有的秀才都是老头子。周公子小小年纪就有了功名,前途不可限量,做了你的夫子,你不可像以前那样捉弄他。”
“他看起来比女儿大不了多少,也要教小小‘女要贞顺,以夫为天’吗?”叶小小仰起头,趁父亲没注意,偷偷冲周子冀得意地扮了个鬼脸。
叶万年看周子冀一脸局促,以为他少年心性,面对自己这个调皮的女儿拘谨,便哈哈笑过。
叶万年举人出身,自妻子死后,把对妻子的爱全部倾注到了女儿身上,对女儿百般娇纵,以至于养成了一个假小子。待叶小小大些,想亲自教她读书认字,可叶小小却总是不耐,他又不忍心斥责,没办法才从外面请教习。可叶小小不喜欢那些年长方正的读书人,每次都把人气走了事。叶万年正头疼女儿,看到主动上门、“单纯”清俊的周子冀,心生喜爱,见叶小小并不排斥他,便问道:“周贤侄,你也见到了小女,脾性有些孩子气,不过也不需要她去读书取功名。只要认些字将来不被人骗就好了。贤侄要是愿意,一年束修一百两,如何?”
一口一个贤侄,周子冀抑住心中的欣喜,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