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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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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苍鹭山。
“二少爷,路边的男人不能捡,捡了会倒霉。”说话的小公子掩上手里的话本子,随手扔在雪锻缝制的软垫上。
这清冷矜贵的小公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长的纤细高挑,容貌十分秀气,极有身处高位的派头。
他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唤做云意。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低头扫了眼话本子的内容,这个称作“二少爷”的男人程素衣闷声回答:“主人,这话本子的主角,是女人。
你人高马大的……又不是女人。”
程素衣说着,替他收好话本子,余光瞥着他。
他撩开搭在肩头的散发,慵懒斜靠回软枕上。
漫不经心的动作看得程素衣脸上发热,云意没注意到这些,眼睫半垂,似乎心思还在话本子的故事里。“这本子里,公主捡了个俊俏男人,到最后被灭了国。
你脚旁那本,狐仙捡了条黑蛇,黑蛇化为男子,二人风月一场,狐仙被挖了双眼,逼得坠崖,伤痕累累。
昨晚扔掉那本,小仙子捡只烧焦的鸟,结果自己家人被屠尽,伤心伤身,形神俱灭。”
“那些男人们都在故事的后面最后潘然悔悟,补偿了女主。
话本子里的故事总要编得夸张,才能峰回路转,叫人心里牵挂。
和现实总归没什么关系。”程素衣把话本子摞在一起,收到一旁。
云意懒洋洋随手拿起软枕上的雕花玉骨绢扇扔着玩。“伤害之后再做弥补,就如玉损之后,再用黄金修补,也是美玉有瑕,回不去从前。
不是本座同情那些话本子里的女人,只是觉得她们未免被塑造的太蠢。
出身不是寻常人家,遇到再是如何的俊朗无双的公子,也该带一些戒备。”
程素衣语气有些急:“主人,我们再聊几句话本子,外面那男人就断气了。”
“几句话之间,该死之人救不回,不该死的,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不如你先去瞧瞧,那人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探一探这人是不是那边派来使苦肉计,企图谋害本座。”云意说着,把雕花玉骨绢扇抛向他。
程素衣耳朵一动,听到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转头看向窗外。
似是背后长了眼睛,看都没看就接下扇子,插进怀里,另一只手从窗外接进来只送信的鸟,摘下鸟儿脚上绑着的纸条,几眼看完上面的字,皱起了眉。
“看来,这人是非救不可了。”
“为什么?”云意倒是好奇他语气如此笃定,也向窗口看去,修长漂亮的手指撩开半遮的轿帘,看向外面。
官道两旁百十里都是荒地,荒芜间零星几颗枝叶凋零的老树,很是萧条。
只有距官道几步的地方,杂乱的草丛里趴着个男人,身后拖出一道粗长的血线,看起来奄奄一息,很是凄惨。
他刚刚听人报,有这么个男人在草地里躺着,若是以往,肯定要急着救人。
只是云意这个东方教右护法来中原参加武林大会,一路来屡屡遭遇刺杀,才不得不谨慎一些。
程素衣把手中的纸条递给他,同时无奈的解释:“现今距武林大会还有半月,武林盟中各大门派都有高手前去路宁城,攀云山庄派出的除了大少爷,还有近期在武林中声名鹊起的私生子林旭染。
我们的人发来消息,林家兄弟二人在距此三十里的郭家庄分开,林旭染在附近遭遇到刺杀。
草丛里躺尸的那个男人,就是林旭染。
他这一路阵仗颇大,张扬的很,不会弄错。”
“攀云山庄林家?林旭染?”云意看完手中的纸条,揉了揉,便碎成齑粉随风飘散了。
他撩开轿帘,从窗口探出半张脸,好奇看向地上趴着的林旭染。“他就是林家那个号称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林旭染趴在草丛里,看不清容貌身量,云意在轿撵上离的太远看不清。
敲了敲轿撵的窗口,这八人共抬的轿撵,便自动停下来。
他飘然飞身下了轿撵,悄无声息落在官道上,看着草丛里几乎躺在烂泥中的壮硕男人,瞧他尚有呼吸,嫌弃的看他,却因为到处是烂泥而裹足不前。
随着他所乘轿撵停下,前方两列骑马并行的护卫赶紧停下,轿撵后面跟着十几里的马车和数十护卫组成的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十余位美婢袅袅婷婷绕在他身旁,看着烂泥地也都相互看了看,不想上前。
还是程素衣替他铺好垫脚的垫子。
云意这才踩着垫子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重伤的男人。
林旭染是个健硕的汉子,满脸血污,散发遮了大半长面孔,衣衫破碎,隐隐露出紧实的肌肉,腰腹间横亘几条刀痕正在向外溢着鲜血。
土地被他的鲜血洇湿,看起来尤为可怖。
程素衣蹲下探了探男人身上的伤势,给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才在他身上挑了个干净的地方,扯下一片衣服的料子,递给云意看。
云意仔细看这衣服料子,离的近了,料子上的同色暗纹清晰可见,图案熟悉,攀云山庄林家独有的花纹。
忍不住吐槽:“不愧是林家,就是财大气粗,衣服上绣满独有的花纹。
穿着这样的衣服招摇,和脑门上贴上的攀云山庄四个大字,有什么区别?
又不是狗,还得栓根狗链证明自己是谁家的。”
说完随手扔了那片布料,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接着问:“他伤势如何?”
“没受什么致命伤,几处皮肉伤导致失血过多,另外体内还有余毒未解。
给他喂了参丸,很快能醒过来。
不过就是醒过来,也是元气大伤。”程素衣站起来,甩了甩沾了满手的血污。
云意嫌弃的递给他自己的帕子。
程素衣接过来擦干净手,要还回去。
云意蹙了眉心不肯接。“扔了吧。”
“是!”程素衣答应着,却把帕子揣进自己怀里。
云意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林旭染沾满血污的侧脸。“这就是中原武林吹捧的武学天才?
今年武林盟主的热门人选?
衣裳料子倒是华丽,看来武林大会,是攀云山庄展现实力和财力的好机会。”
他直起身子。“不过,今次武林大会,我东方教在,他们攀云山庄就不是最耀眼的。
林家的车队有我的车队人多吗?他的婢女比我的美婢漂亮吗?他的马车有我的马车华丽舒适吗?”
程素衣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奉承:“林家自然不如我东方教声势浩大,不如你,样样不如你!
还是我东方教右护法大人这一路最是威风八面。”
云意很满意他的回答,勾起唇角。“程素衣你真是越来越精通拍马屁!
武功进境不多,嘴上功夫倒是进步不小。”
程素衣别开脸,脸上的表情多少掺杂点忍辱负重。“主人你这是在夸我吗?”
云意没回他的话,转移话题。“不过我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把他这样的高手害成这样?
也或者这位武学天才只是空有名气,实力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厉害。”
“说不定是先被下了毒,又中了美人计,车队还被火药炸了,人逃出来,有高手等着围剿。”程素衣说得煞有介事的。
云意笑坏了:“你和他多大仇?把他编排得这么惨?
火药可是官府严管的东西,江湖中可没谁能有本事弄到那么多炸药。
也就话本子里敢这样说。”
“炸药倒是只能在话本子里添油加醋用,不过攀云山庄林家是神刀门的左膀右臂,神刀门是武林盟的实际掌控者,而神刀门的门主刘并山,是教主的仇人。”程素衣指着地上趴着林旭染。“简而言之,他也算是我们的敌人,编排他两句又没杀了他。”
两人调笑间,听到地上躺着的男人动了动,齐齐看过去,见林旭染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强烈的阳光晃得他眯起眼,眼神对焦到云意居高临下的目光,他似是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满脸不可置信的伸出手。
云意向后半步,躲开他站满血污的手,不想自己雪锻面的靴子沾染半点污秽。
男人向他伸出的手没捉到人,奋力翻了身,趴在地上再度向他伸出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想我救你?”云意揣起手,唇角勾起笑意。
属于他独有的清冽的嗓音,像是彻底唤醒了林旭染的神志,猛的抬头,像是终于看清楚眼前的青年。
他那眼神灼热,眼神中失而复得的狂喜简直要喷涌而出,化为实质的热意。
“啊……意……”他只能吐出简单的字音,眼神牢牢黏在云意脸上。
云意再度后退一步,避开他脏污的大手。
他却挣扎着,向云意爬过去。
云意和程素衣相视一眼,接着垂眼看着林旭染向自己继续的努力爬过来,慢慢的一步步后退。
程素衣脸上浮现杀意。“主人,我现在就杀了他!”
“不用。”云意抬手制止他。“看起来,他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着,脚踩上林旭染颤抖的手。
云意俯下身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左右端详这男人浅琥珀色的眸子,透过那眸子,只看得到狂喜和灼热。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明显是认得云意的。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手被踩着而痛叫或者出手,甚至都没遵循本能想要抽回手。
全部注意力都在云意身上,全身上下仅仅一处能随意动的只有那双眼睛,贪婪的注视着他。
从明亮的眼滑到有些苍白的薄唇,扫过喉结,最后重又对上云意冷淡里含着戒备的眼神。
林旭染张了张唇,没说出什么,表情渐渐变得柔和,挂着血渍的唇角甚至带上温和的笑,目光缱绻,眼神温柔得像要滴下水来。
全身紧绷的肌肉瞬间放松,卸掉了戒备,心甘情愿将自己性命交给眼前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