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32、热闹

　　天界的神仙们，有许多人侍奉了两任天帝，在天界打熬了几万年，个个都是善察言会观色的人精儿。

　　有鉴于伴君如伴虎，也有鉴于天帝性情清冷，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他们素来将面见天颜的朝会当做训练眼力的场所，将天帝当做观察对象。

　　这日朝会，他们没花什么力气 ，就注意到了天帝的不同。

　　天帝眉梢微挑，眼神温和，话语和煦，往日的清冷威严，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上去竟有几分他做夜神时候的温润风采。

　　联想到今早听到的消息，仙官们都会心会意地互相挤眉弄眼，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听说陛下宫中突然来了一个小魔女，这小魔女厉害，一来就害得雷公关了石狮禁闭，夜间去叩老君大门，哭着闹着要帮老君烧火炼丹；晚上还和陛下一起去膳房吃夜宵，把雷公的鲸鱼脑，破军的木腰子，还有嫦娥的桂花糕都给吃了。

　　也不知他们吃了夜宵后有没有做一些不可言说之事？

　　诸仙心痒难搔，八卦之心犹如老君丹炉中的烈火，熊熊燃烧，不可遏制。

　　早几日便听说陛下在凡间结识了一个魔女，甚是上心，将尚衣宫做给上元仙子做的冰丝霞锦都给了她穿，回来便打发上元仙子去了司命府。现在竟然悄无声息将人带到天界来，毫不避讳地带着到处招摇，说什么是水神义女，谁信？

　　反正诸仙是断断不信的。

　　他们彼此传音入密，一面互相交流看法，一面展开丰富想象，揣摩陛下为何一朝便被魔女动摇了君心。原来以为天帝陛下乃是千年铁树永不开花，积年隐疾难振雄风，而今看来，陛下竟是看人下菜碟儿，非是不能也，而是不为也，是天界女仙无能，才致使陛下肥水流了外人田。

　　至于那些被男仙们视作无能废物的女仙们，自成一个圈子，个个义愤填膺，以此为耻，认定这小魔女定是生了一副千娇百媚的狐媚样，且向狐族学了狐媚之术。

　　邝露被遣去司命府，几日未见润玉，这日正好闷得发慌，也在朝会觐见。听着女仙们叽叽喳喳气愤议论，心下发疼，对女仙们推她去璇玑宫探路婉言谢绝，自己径直往璇玑宫来。刚进宫门，就听到一阵极为清脆的笑声。

　　她心头更是苦涩，那笑声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放肆了，整个天界都不会有人这般高声狂笑。

　　循声找过去，只见星光小湖边，魇兽和一只五彩鹦鹉齐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个女子背对着她，笑得乐不可支。

　　她的天帝陛下，站在一旁，温柔地笑如清风明月，眉眼间柔情一片，像一道皎洁的月光，洒向了那个女子。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冰成了一块又碎了一地的声音。

　　“陛下。”她上前见礼。

　　润玉笑容未收，看向她，目光和悦：“邝露，你来了。”

　　那女子也转过身来，笑着与她四目相对。才十五六岁的样貌，精致如画的眉眼，稚气又聪慧。

　　她先笑着道：“邝露姐姐好，我叫卿天。”

　　润玉道：“卿天乃是魔尊之女，魔界明阳公主。你勿要外传。”

　　难怪如此放浪形迹。

　　邝露福了一福，“公主殿下。”

　　润玉道：“有事么？”

　　邝露心下苦涩，应道：“没什么大事。明日是家父寿辰，府中照例会宴请几位相熟的仙上喝酒听戏，陛下可否赏光？”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本请帖来。

　　润玉默了一默，接过请帖。往年太巳仙人过寿辰摆宴请酒，邝露曾言语试探过他意思几次，皆遭他婉拒，后来也就没再提，想不到今日竟冒冒失失地直接递请帖过来了。

　　“我明日有事，去不得。”他缓缓道，“我会让人备份礼物，你退下吧。”

　　邝露垂下眼眸，应了一声。这一声听过无数次的“你退下吧”，曾经在她看来是代表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如今听起来竟是充满了讽刺和嘲弄，刺得她几欲落泪。

　　看着她的背影，卿天赞道：“润玉哥哥，邝露姐姐好生漂亮！”

　　润玉转头指着地上的魇兽道：“快起来，别装死了。”

　　魇兽一动不动。卿天大笑，“没决出胜负，他们两个都不会起来的。”

　　润玉宠溺地看她一眼，笑道：“你若不叫他们起来，他们要在这里躺一天罢。”

　　卿天眨眨眼，“不会的，润玉哥哥要不要同我打个赌，我堵魇兽会输。”

　　“哦，赌注是什么？”

　　“我想想，”卿天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我若赢了，便在这里多玩几日，好不好？”

　　关于此事，润玉早有计较，微笑道：“好固然是好，就怕你娘亲她不乐意。”

　　卿天蹙着眉，闷闷不乐。娘亲何止会不乐意，若是被她知晓了自己在天界，盛怒之下大约会找上门来打架。

　　“我再玩一天，明日便回去吧。”她自动说道。

　　润玉望着她，眉眼带笑，状若无意地暗示，“嗯，也好。不知你是回花界还是魔界？原本你若是住在花界，我倒是可以趁着夜间无事，去探望探望你，或者带你四处走走也可。”

　　“真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拍手大喜，笑得眉眼都弯了，“我自然是住花界啊，你上回不是说了么，为了养身，我应住在林木繁育，花草群集，水源充沛之地。”

　　她半点记不起来昨晚醉了之后的情形，只知道一睁开眼见到的便是他端坐床边，一只手被自己拖着做了枕头，这一幕将她吓得不清，过了好久还是心绪不宁，深怕自己神智不清的时候说了什么让人讨厌的浑话。

　　好在他非但没有介意，反倒待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他就算是笑，都清冽得如初春的山泉，缥缈得像雾里的花，笑意三分，点到即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现在的他，哪怕只是随意地看她一下，那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辉，都透着融融的暖意，像春风，像绿柳，像她在水境见到的那漫山遍野的绿草红花。

　　她着迷得如堕入蜜罐之中，常常犯迷糊，昏头昏脑地想要不要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慕之心，每每将要开口之时，却又想起她给不起天长地久的承诺，自然也没有资格索取什么，因此总是匆匆将涌到口边的话语咽下。

　　能偶尔见见面，真正是意外之喜。她该知足了。

　　被她欢天喜地的神色感染，润玉也笑开了，给她又沏了一杯茶，这个有趣的女子，能压住最难过的心事，却藏不住欢天喜地，一点小好处便能让她极为快活满足。倘若她真的能永远住在水境便好了，他极其愿意每夜都去陪她，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一道笑着，无声地抿着茶水，不约而同感到一丝丝喜悦满足，又一丝丝辛酸苦涩，心底那欲说还休，又喜又悲的情思，流连不去，真真是销魂无已。

　　这样岁月静好的画面，鹦鹉和魇兽哪里懂得，纷纷都看不下去，一起从地上起来。

　　鹦鹉飞到她肩上，魇兽走到他身边，彼此不搭理，斜眼看对方，哼地一声。下次再决胜负。

　　被它们一闹，两人尽皆醒过神来。

　　润玉轻轻清了清嗓子，转头垂下眼看魇兽，轻抚着它的脖颈，微笑道：“你今天可玩得高兴了？知道要感谢谁么？”

　　魇兽啾啾叫了几声，润玉嗔道：“那还不去表示一下谢意。”

　　魇兽会意，低下头，滴答滴答走近卿天，用头蹭了蹭她。

　　卿天甚是欢喜，“不用客气。小五也很开心有伴儿一起玩。”

　　小五怒道：“傻帽！不要！”

　　魇兽：“啾啾！”

　　小五：“傻帽！傻帽！”

　　魇兽“啾啾！啾啾！”

　　润玉：“……”

　　卿天：“……”

　　正笑着，有兜率宫仙童过来，请润玉去老君处议事。润玉责怪了魇兽几句，随后就去了。

　　卿天收了小五，随魇兽信步在宫中四处走了走，无意一扭头，便看见宫门处有三个探头探脑的人。

　　她走了过去。

　　原来是几位貌美如花满身仙气儿的仙官。

　　“请问几位仙女姐姐，有什么指教？”卿天并不怯场，拱了拱手。

　　仙女们早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完，互相传音入密评品了一番，都觉着这少女稚气兼土气，想来没什么心眼，正适宜探探虚实。遂一起笑着见了礼。

　　为首的何仙官，捏一手帕，看上去特别的优雅贵气，道：“听闻小妹妹是先火神和水神的义女？”

　　卿天愣了一下，想起旭凤，心中不乐，但昨日润玉哥哥向人介绍时便说她是旭凤锦觅义女，她又不想扫他做天帝的面子，只好忍着气恼，点了点头。

　　何仙官和悦地笑着说：“我们几个与先水神殿下相识，昔年她在天界时，我们几个感情甚好呢，如今一别经年，甚是想念，小妹妹能不能帮忙带几句话给水神？”

　　说着三人自顾自地晃过卿天，一步一摇地进宫来。

　　卿天跟在后头道：“义母昨日刚来探望过润玉哥哥，你们不知道吗？”

　　三人大囧，他们哪里同锦觅感情甚好，不过一面之交罢了。

　　何仙官道：“有这回事么？我们竟然不知！”

　　另两人附和说恰好不在云云。

　　卿天见三人已经行到星光小湖边，只好叫仙侍去泡茶。璇玑宫自润玉入驻以来，冷清了几千年，他未登基前，门庭冷落，登基后，亦是人烟稀少，因此偌大的宫殿，连个会客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逛道到镜湖边石桌上坐了，四人一桌，倒也刚刚好。

　　三个仙女都又是激动又是嫉妒。她们何曾有机会能入这璇玑宫来做客。天帝未登基，他们看不上，天帝登基了，他们没得看。眼前这小姑娘相貌也不见得如何国色天香，谈吐也只是一般，出身还是魔界，到底哪里好了。

　　卿天眼珠一转，从怀中取出来一朵漾着紫色柔光的四瓣睡莲来，道：“几位姐姐想知道卿天都有哪些本事对吗？这简单啊，姐姐们看这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