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香蜜）润玉传之应龙劫》百里览山

11、女娃难哄

　　狂风起时，卿天只觉有一股力道将她裹住，天旋地转，身子悬空，周遭云雾缭绕，目不可视。

　　她原本已经是强弩之末，遇此突变登时再也支持不住，立时便要晕厥过去，鼻端突然飘来一阵熟悉的淡淡异香，这阵异香又熟悉又陌生，她恍惚想着是在哪里闻到过。

　　一条白龙的身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龙哥哥？

　　卿天陡然间惊醒过来，极力强撑着瞪大了眼。她仿佛趴在一团软软的被褥上，身周寂静的半点声音都听不见，然而目力所及之处，云絮飞速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到近前却向两旁狂卷，似乎被什么推开了，周遭一片空荡。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四处摸索。

　　“好好歇一会儿，别动。”一个清冽如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她怔住了，真的是他？这令她难以置信，心跳突然加速，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过了许久，她觉察到身子缓缓下落，全身像裹在一团轻柔无物的棉絮中。

　　白光闪过，面前现出一个人来，微蹙双眉如远山，淡然双眸似朗星，样貌清隽，气质儒雅，一身白衣，整个人如同一道柔润的月光，照得她心跳如揣了一只跳跃的鹿。

　　“龙哥哥！”她失声轻叫道。

　　还龙哥哥……我的辈分可算是你大伯。润玉心下不自在，面上却微微笑着，一派不以为忤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不曾同她在冰泉打过照面，更不曾同处一间牢室被当成宠物一样。

　　在昆仑度过的这几日，算得上是他这几千年里最狼狈最尴尬的一段经历，他打定主意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自然也不希望别人知晓和惦记。

　　为达此目的，他只能装糊涂，装作与她素不相识，不知根底。

　　“在下乃太湖笠泽人士，名号庚辰，因故恰好路过昆仑，见到姑娘受困，心下不忍，将姑娘带了出来。若有唐突不敬之处，请见谅。”

　　“哥哥名叫庚辰？这名字真好听，”卿天欢喜无限，笑盈盈地重复了一遍，“多谢庚辰哥哥没有计较那天被我冒犯打搅了休息，我还想会不会这辈子都见不到哥哥了呢。”

　　“没事。”润玉有些微狼狈，不欲多谈，说道：“这处别院是我好友的产业，姑娘受了伤，可先在此处稍事安顿，待我去请个大夫来为你诊治再做打算。”

　　卿天眨了眨眼，突然道：“庚辰哥哥是不是忘记我的名字，我写给你看。”

　　说着便四下张望，她这时候才注意到周遭景致，这里应是一处风格朴雅的山庄，山庄依山伴水，水畔有一条木长廊，架在水面上，直接通往湖心的小亭子。

　　一时就近不得纸笔，灵机一动，在地上寻了一根小树枝，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了出来，写好了站起来拍了拍手，道：“我的字写的不好看，庚辰哥哥可别见笑。”

　　润玉默然低头看了看土里那歪七扭八鬼画符一般的字，颔首微笑道：“卿天姑娘过谦了。我们进去吧，看姑娘气色着实不佳，还是尽快找个大夫来为好。”

　　卿天正要说好，突然想起一事来，哎呀了一声，脸垮下来，难过至极的样子。

　　“我的小六被我丢下了！它定是没命了！”

　　润玉怔了一下，小六不正是他么？他好好地在这儿呢，哪有丢下，哪有没命？转念立刻便会过意来，是了，小黑先带着她逃了，想来那少弘也随后跑了，是以这丫头并不知道他也脱身了，

　　就是不晓得这一人一猪是怎么弄的，都脱离囹圄了怎么又被擒回来，那只猪去哪了，莫不是为了保护她而丧命了？看不出来这只猪对亲近的人倒是忠义，可惜了，若是没死，本来可点拨一番提拔上天，他身边正缺品行耿介的亲信。

　　脑中动个不停，面上却还是得照顾下小姑娘的感受，尤其是最好劝她别再满世界嚷嚷什么小六的，万一被人察觉那便是他，被小姑娘当成宠物，那可要羞煞人了。日后相认，叫他这个大伯在小姑娘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他和声道：“小六是谁，你且慢慢说来。”

　　卿天抹着眼泪，“小六是我新收养的一只宠物……”

　　她呱唧呱唧地说着，润玉心不在焉地听着，颇感头疼。

　　若不是自己没有失忆，他一定无法将小姑娘说的这只宠物同自己联系起来。

　　在她的口中，他又漂亮又温顺又可爱又勇敢又通人性，为了救她和小黑，同邪恶的昆仑弟子激烈搏斗，最终被打成了重伤，可惜她神志不清，被小黑带跑了。她放心不下小六，骗小黑说自己要回魔界，偷偷潜回昆仑，不料被人发现擒住，她不肯为臭老道做灭灵箭，臭老道便拿她去祭祀炼丹。

　　润玉缓缓道：“你是说，你回昆仑是为了找小六？”

　　卿天抹着泪，“是，庚辰哥哥，能帮我去找找吗，那臭老道说没看见，会不会被那小道士带走杀了，我舍不得小六……”

　　眼泪越流越凶，看样子再不制止，就要嚎啕大哭了，不知为什么，润玉心底有点焦躁，“一只宠物而已，不值得你冒险……”

　　卿天脸涨的通红，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可是它救了我和小黑，而且，它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是被我连累了。”

　　润玉愕然，他话还没说完呢，她就发作了，没看出来这小姑娘脾气还这么大，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和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兴许他本领很大，不需要你操心。”

　　卿天固执地道：“不管它本领大不大，它救了我和小黑，而且我跟它说要保护它，自己却丢下它逃走，它必定伤心透了。”

　　她把泪抹干净，挤出笑容道，“没事，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庚辰哥哥有什么现成疗伤的药给我用一些吧，我自己会想办法找小六的。”

　　润玉问道：“什么办法？”

　　兴许是他方才那句话令她不快，对他的疑问她不肯回答，被泪水洗过的脸看起来疏离得很，令他很不安，也不适应。他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又气恼，又感动。

　　谁没有宠物呢？他的魇兽陪伴他度过了几千年，是他慢慢孤生里唯一的伙伴，它不会背叛他，不会歧视他，不会嘲笑他，不会利用他，不会因为他是无人问津的夜神而轻慢他，不会因为他是煊赫威严的天帝而仰视他。他相信，倘若魇兽通人事，见到他遇到危险，一定也是同卿天口中的小六一般奋不顾身。

　　而他，若是魇兽遇到危险，他也绝不会放任，必定也是拼死相救，不离不弃。

　　但这种话要诉诸于口，对他来说，太难了。他可不是才区区几百岁没有见过险恶人心随便向人掏心窝的小姑娘。

　　况且，他之所以那么说，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小六，他从未指望过谁肯为了自己而不顾一切，不惜生命，这世间唯一一个如此对他的人，是他的母亲。而她已经过世，他从来便是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人依靠。

　　想不到做这个小姑娘的宠物，还有这种做人时得不到的珍贵待遇。他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决定老老实实地向她认错。

　　“我觉得卿天姑娘说得很对，小六对你这么好，这么勇敢，你确实不能抛下他不管，”他说道，她明显没学过多少诗文，他说话不得不直白些，自觉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耳根有点热，“方才是我想岔了，请见谅。我会帮姑娘去找回小六，把他带回来。”

　　“庚辰哥哥你是说真的吗？”卿天惊喜交加，凝视着他。

　　他很惭愧地发现她似乎眼里还带着崇拜，耳根不由更热了，默默颔首。

　　少女小脸放光，甜笑着向他拱拱手，大声道：“那便多谢庚辰哥哥了。”

　　衣袖滑下来，两节雪白的手臂又在跟前晃。润玉转头不看，待到解决了小六这事，再认了亲，他要以长辈的身份劝她穿严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