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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对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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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这场戏又继续拍摄,好在经过一段休息时间的调整,大家的状态都回来了,群戏拍完大多数群众演员可以退场,几个主角还需要补拍镜头。
杨梓悦没有走,而是和一些同样没有离开的新人演员一起留下来,经常有新人会在自己的戏份结束后留下来观摩,学习提升,取长补短,越明华乐见其成,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赶他们。
入了夜,没了火辣辣的太阳,温度也没有白天那么高,虽然室内这么多人挤在一块儿,还是有些闷热,好歹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没那么高的气温了,洛蓁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虽然厚重的戏服压在身上还是很热很闷。
灯光就位,摄像就位,导演一喊开始,她便迅速调整动作表情,一秒入戏。
北方大捷,皇帝偕同武后在大明宫设宴,君臣同饮,上下同乐。
皇帝一时高兴便贪了杯,武后想起他的头疾,便在高宗举起夜光杯欲饮葡萄美酒时,出言阻拦道:“陛下,美酒虽好,却忌贪杯。”
说着便要叫人拦着皇帝,皇帝面有不虞,却向来习惯听取武后的意见,便也依言放下酒杯。
武后见状满意一笑,亲手盛了一碗羹汤放到皇帝面前,端的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陛下龙心大悦,只顾着与众臣欢饮,甚少进食,如此对龙体有碍,喝些羹汤缓一缓。”
皇帝点头应了声,接过汤碗舀了一口入嘴,汤羹美味,可皇帝吞咽下去时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身为天子,何以要对一个女人言听计从?
忽然便没了兴致,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皇帝不合时宜地问了句:“韩国夫人在哪儿?”
皇帝浑然不知这句话会刺激到自己皇后那颗坚毅却敏感的心。
不急不缓拿玉叉享用着西域进贡果品的武后忽然停了动作,那一瞬间,她的眼里闪过太多东西。
可她依旧没有发作,只淡淡道:“宗室朝臣皆在,姐姐不好前来。”
皇帝听着这话不太高兴,到底也没有说什么,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便借身体有恙离席了。
皇帝一走,宴上以宰相上官仪为首的忠心保皇党便也有离去之意,上官仪起身朝武后一拜,正欲离开。
彼时武后身边的心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陛下往韩国夫人的宫殿去了。”
武后朝着殿下众人淡淡一笑,“上官大人这么早便要走,不等宴饮结束么?”
上官仪拱手凛然道:“陛下已离席,微臣以为,这宴饮到了该散之时。”
“陛下因战事大捷龙心甚悦,有心与众臣同乐而无力,龙驾离席时也曾嘱咐众卿安饮,怎么陛下前脚方离,上官大人后脚便要抗旨不成?”
“皇后慎言!”上官仪厉喝一声,“微臣忠于君,奉于君,自来心向明月不藏污垢,皇后莫不是要污蔑忠臣?”
“上官宰相德高望重,品性超脱,皇后却当众污蔑宰相,陷忠臣良佐于不义,其心可诛!”
“前有吕后乱政,后有陆氏亡齐,前车之鉴,我等须铭记在心啊!”
上官仪及其党附在殿下豪言壮语,武后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倚在凤座上,面上没有丝毫羞恼之色,等他们说完了,她才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引经据典,字字肺腑,说得不错。”
“说完了吗?”她笑容更盛,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说完便坐下罢。”
武后举起酒杯向众臣示意,一举一动不疾不徐,是整座大殿唯一的焦点,红唇微勾:“贺我大唐北方大捷,天威远播,四夷臣服。”
此时的武后掌握大权,大肆提拔庶族子弟,士族门阀早已不复当年煊赫,整个大唐朝廷,除了那几个士族老臣,后来居上者几乎全为武后马首是瞻。
没有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这里只剩下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正是这场宴会过后没多久,当日暗讽武后的几个官员也因种种原因被革职罢免。
整场戏几乎是一遍过。
拍完后全场响起了十分热烈的掌声,洛蓁衣服重,动起来不方便,坐在座位上双手合十朝着每个方向真诚地点头道谢。
越明华夸她厉害,原以为面对几位老戏骨,这场拼气场的戏起码得拍好几条才能过的。
连莹莹都感到不可置信:“蓁姐怎么你的演技忽然进步这么多啊!”
“大概是渐渐掌握节奏了吧。”洛蓁答。
很多事刚上手的时候难,但一旦掌握了节奏规律就易如反掌。
刚进组的洛蓁尚未适应越明华的节奏,尚未完全掌握这个角色,一场戏拍了三天。可自那之后,她的每场戏基本都没有犯过太严重的错误,虽然不像今天这样一条过,但基本都是一些嘴瓢、道具穿帮之类的小问题。
这场戏拍完就收工回去休息了,大家都各自收拾着东西各回各家。没有人注意到看过这场戏后受到极大震撼的杨梓悦,孤身一人站在无人的角落里,她仿佛踌躇了许久,思索了许久,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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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几天杨梓悦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洛蓁之所以这么关心她有没有闹幺蛾子完全是因为杨梓悦仅有的几个镜头大半是和她有关的。舞姬蓄意勾引皇帝,被武后察觉,然后发现对方是政敌派来对付自己的棋子,于是残忍地将其杀害并将尸体送到政敌眼皮子底下恐吓示威。
因为这个缘故,她每天都得面对杨梓悦,对方竟然一反常态不再像前面两次一样非要先声夺人耀武扬威,拍完戏就走人,压根不来找她麻烦。
过往经验告诉洛蓁,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某天下戏看到杨梓悦坐了一辆不是她平时坐的保姆车的黑色轿车离开片场时,洛蓁叫来保镖林哥暗中盯住她,防止对方背后玩什么阴招。
果不其然,洛蓁的经验和直觉没有骗自己。
杨梓悦在安分两天后,拍完和连中华的对手戏,轮到武后将舞姬秘密关押施以酷刑审问这场戏时,又出幺蛾子了。
仅仅燃了几盏烛台的昏暗房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舞姬十分无措。
站在她面前的,是大明宫的女主人,是权倾天下的武后。
相比舞姬的可怜无助,武后一身轻便而不失华丽的凤袍越发显得她雍容尊贵。
“你叫小莲对么?”武后站在舞姬身前几步远,几眼便将她整个人打量了个透,不管是心底还是脸上,她的冷漠都十分清晰明了。
她甚至不屑对蝼蚁露出太多表情。
不屑于弱者只会摇尾乞怜,更不屑于政敌的手段龌龊。
如果不是因为查到对方是政敌对付她的武器,她根本不会在意这小小的一个舞姬。
名叫小莲的舞姬只顾着发抖害怕,根本顾不上回答武后的话。武后轻笑了声,慢慢走近她,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看着当真楚楚可怜……这是原来的剧本。
洛蓁将杨梓悦的脸抬起来时,对方一脸的倔强不屈,哪里像个柔弱的舞姬,坐在监视器后的越明华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喊了一声“卡”。
“小莲的情绪不对,是泪眼朦胧楚楚可怜不是倔强不屈,再来一条!”
谁知杨梓悦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导演,我认为这里小莲的情绪这样处理比较合适,如果她这么柔弱怎么可能会担负起对付武后的任务呢?”
因为她的这句话,片场大概沉寂了三秒。
不过她沉浸犹自在自己的独到见解里,没有去在意突如其来的异状。
越明华没有反驳他,而是看了眼洛蓁,声音平和道:“先休息十分钟,洛蓁你不是把整个剧本都看过一遍了吗?跟小莲说说戏。”
然后和副导演几个结伴进休息室了。
杨梓悦皱了皱眉头,站起身对洛蓁甜甜一笑,“洛蓁姐,麻烦你啦。”
头上的假发太重,洛蓁不想再乱动了,让助理办了个折叠椅过来就坐在原地,“你先说说你对这段戏的理解吧。”
杨梓悦答道:“我认为小莲既然是个奸细,如果她没有什么长处怎么可能会被选为勾引皇帝的工具呢?而且这个身份,如果她心性不坚强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我觉得刚才就是她最真实的情感流露,这样处理起来人物比较饱满鲜活。”
洛蓁默了默,又问:“你看过后面的剧本吗?”
杨梓悦一愣,随后很慢地摇了摇头。
“那我建议你把小莲死之后的戏份看一下,我要去个洗手间,莹莹来扶我一下!”
洛蓁从洗手间出来后,看到杨梓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脸色很不好,一阵青一阵白的,也根本不往她这边看。
能怪谁?怪她自作聪明呗!
先不说越明华的剧本本来就是精益求精,每句台词每个情绪每个动作都是经过反复磋商思量的,不会犯这种人物情绪处理上的低级错误,只说她压根没看后面的剧情就妄自给自己的角色下了定论,简直就是卖蠢!
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越明华脾气好没有当众指出她的错误已经算是仁慈了。
小莲的角色其实从来不是为了勾引皇帝取代武后的地位,武后的敌人们深知没有人比她更懂皇帝的心,别看皇帝现在宠爱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但是朝政大事却还一身心地依赖着武后,比起情感的维系,“需要”更能说明帝后的关系。
皇帝需要皇后,并且找不出第二个替代品,那是超越了情感连接更稳固的存在。
他们的目的,是杀死武后。
所以他们需要的原本就是一个用柔弱外壳包裹着剧毒的武器,对武后一击致命。
只有从里到外的柔和软弱才能骗过武后的眼睛。
但是显然,杨梓悦理解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