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犬妖》石斧君

7、第 7 章

　　不知过了多久，李京才醒过来。她睁开眼，却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浓到不见底的黑。
　　她在心底苦笑一声，张开嘴，想要唤人过来。
　　“阿鲸。你醒了？”小姑娘的声音传来了。
　　“我睡几天啦？”
　　“三天，放心，公务都是武哥哥办的。他做事，你不也很放心。”
　　“是啊，放心着呢。小玲你呢？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啊。”小姑娘没告诉她，这两天她比平时少吃了很多。
　　“小玲真厉害。”李京看上去很高兴。
　　“阿鲸，他们都说，你要死了。这是真的吗？”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子带上了哭腔：“武哥哥，还有医师大人，他们都这么说。怎么会，我说你只是喜欢咳嗽，而且马上就要好了。我才不要你死呢。”
　　“小玲，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李京朝女孩伸出手，把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我们的生命因为死亡才圆满。再说，我已经走了那么多的路，处理了那么多的公文，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我不要你死。”
　　李京摸索着，抹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别哭，小姑娘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才不呢。”
　　李京躺回床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小玲，我已经给你准备好啦。等你出嫁的时候，就从城主府庭前的树下挖出两个陶罐子，对，就是那个用红布包着的。里面的酒叫女儿红，在我们那里，是长辈做给出嫁的女儿的，祝愿她一生安平喜乐，生活幸福。到了那天，你叫上你的好朋友，叫上戈薇姐姐，珊瑚姐姐，犬夜叉哥哥，弥勒哥哥，七宝哥哥，小云母，还有你的邪见爷爷，杀生丸哥哥。大家一起喝上一杯，多好啊。”
　　“才不，我只要你一个人去。”
　　“小玲乖。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的，在你的心里，在天上看着你。等到你老了，儿孙满堂了，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对了，小玲，除了城主府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儿吧。”
　　“外人都不知道。。”小玲嘟着嘴：“你晕倒那天，杀生丸哥哥来了，戈薇姐姐他们也来了。”
　　“哦。”李京笑了笑。
　　“他可凶了，什么话都不说，眼睛红红的。还有戈薇姐姐，一直在哭。”
　　“这样啊。”李京叹了口气。没能请戈薇喝酒，还真是她的遗憾。更大的遗憾是，没能再见着杀生丸，她此世的挚友一面了。
　　“小玲，你有和杀生丸哥哥说什么吗？”她问。
　　“说了，我告诉他，你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样啊。”李京朝小玲伸出手去：“小玲，来，阿鲸好久没抱抱你了。来，上来，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李京感到被子被掀开，一团小小的软软的温暖挤进了她怀里。
　　“阿鲸，你的手好冰。没事，我帮你捂捂。”一只小手抓住她的手。
　　“睡吧，睡吧。”李京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
　　“阿鲸，我睡不着。”小姑娘在被子里闷闷地说。
　　“是吗，那小玲就闭上眼，闭上眼就会睡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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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小玲听到阿鲸在唤她：“小玲，起来啦，我带你看月亮去。”女子的声音温柔，像白鸽落下的羽毛。
　　“阿鲸，你好啦！”她睁开眼，一脸欣喜地朝站在床边的女子扑过去。
　　“嗯。再好不过啦。”
　　她看见，女子的眼睛好像两潭泉水，里面汪着小小白白的月亮。
　　“走吧！”女子牵起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她们走出城主府的大门，穿过银色的庭院，行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晚上安静极了，但又不是那么安静，空气中充满了海风潮湿的气息，鸟儿的剪影投在银白的璧上，煞是好看。
　　玲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她却又像是知道要去哪儿。那个地方，有好看的月亮，有大海，有海鸥，有飞鱼，还有她最喜欢的阿鲸。
　　她们到了。
　　那是银色的海滩，像母亲的手臂轻轻晃着蓝色的婴儿。远处是巨大的黑色礁石，好像一个巨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潮起潮落，听风声云涌。
　　“哗啦”一声，一条银色的小鱼跳了出来，溅起如雪的浪花。
　　小玲不知道，此刻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在一闪一闪。
　　“小玲，送你个礼物。”李京往她腕上缠了一圈细细的红绳。
　　“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避灾的，戴上后，小玲就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说完，女子松开她的手，慢慢地朝大海走去。远远的，一叶不知从哪里来的小船朝岸边缓缓驶来。船上站着一个渔夫，带着草帽。
　　那一刻，翻涌的浪花都变成了云，零零的星星都欢笑着跑进了水中。月亮变得更大，更低，更白，像是一朵含苞的梨花。
　　“阿鲸！”她一下子拽住李京的袖子：“你去哪儿啊？”
　　李京回头，像平日那样，揉了揉她的头：“乖。”
　　她怔怔地松开了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阿鲸……”
　　“六十年后再见了，小玲。记得替我向杀生丸问好。”
　　小玲的意识变得昏沉。朦朦胧胧间，她感到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温暖的，是阿鲸的手。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白发的男子忽然感到心底传来的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头，看向了佐野城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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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小玲是在自己的房间醒来的。
　　她看到了戈薇姐姐。还看到了很多很多的熟人。有犬夜叉，珊瑚……她环顾了一圈，有些疑惑地问：“阿鲸呢？”
　　戈薇朝她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李京大人去游历了。”
　　“啊，为什么不带上我！”
　　“也许，她是想等着玲变成大人吧。等你长大了，她就会回来看你的。”
　　“所以，玲要好好长大。”
　　“这样啊。”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欢乐地跳下床去：“你说的对。昨天晚上阿鲸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她说要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长大了，她就回来接我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小玲问：“杀生丸哥哥呢？阿鲸说有东西要给他的。”
　　听到这里，戈薇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扑进旁边红袍子的青年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拿过来。”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杀生丸哥哥，你来啦！诶，你没和阿鲸一起走吗？阿鲸说你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不应该在一起吗？”
　　小玲拿在手里的信被抽了出去。金眸的男子对站在一旁的武点了点头：“带路。”
　　在空荡荡的灵堂里，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的眸子已经阖上了，嘴唇是不自然的绛紫色，但神态安详，像是坐化的僧人。
　　杀生丸抽出了那把名叫天生牙的刀。那刀更锋利了，在太阳下泛着光，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找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身旁，没有阴间的使者。
　　“杀生丸，这就是那个人类女子吗？”他的背后响起了一个高贵的女声。
　　“母亲大人。”他道。
　　“你想救她是吗？”凌月仙姬缓缓走了过来，一脸兴味地在女子的脸上打量：“可惜了。她救不回来了。我看，她的这具身体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油灯枯竭了。想来阴间的使者已经把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带走了吧。”
　　原来如此。
　　杀生丸握紧了天生牙：“救她。”
　　“你这是在恳求我吗？为了一个人类。”凌月仙姬笑了笑，又随即冷了神色：“你以为你是神明吗？生命的分量不是你想救就救得了的。在你挥动天生牙的时候，你就该明白生命的分量。怀着慈悲之心去埋葬你的敌人，这才是天生牙真正的奥义。”
　　听此，一个小妖在杀生丸脚边低低地哭了出来。
　　“小妖怪，你为什么哭？”
　　“因为杀生丸殿下，即使悲伤也从来不哭，我邪见就替他哭出来。”
　　“哦，杀生丸，你悲伤吗？”
　　青年一语不发地看着灵床上的尸体。女子的脸上，有一滴泪划过。他伸出手去，想把那泪水抹去，又踌躇地没有行动。
　　“不会有第二次了。”
　　凌月仙姬解下脖颈上的链子，放在李京的胸口。
　　尸体还是躺在那里，寂静如秋叶。
　　“唉，她已经不在了。冥道石也没用了。”
　　出乎众人的意料，杀生丸直接把那尸体抱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没有人拦他，大家都知道，这个妖怪是先城主极好极好的朋友，再说，他周身的悲伤，浓烈的让人不禁落下泪。
　　“原来这家伙也会伤心啊。”犬夜叉撇了撇嘴，把身旁的姑娘揽得紧了些。所幸，她还在他身边。
　　杀生丸朝门口走着，他想起女子初见时的眉眼，想起在无数个明月当空的夜晚，女子在他身边开怀地笑着，想起那浓烈的酒香。
　　“我请你喝酒，过来吗？”
　　一阵风刮过，天生牙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他丢失已久的手臂长了出来，和当时一样，充满力量。手里好像抓着些什么，他低头，看到从女孩那里拿来的信这算不上信，只能是一张便条。像之前她无数次留给他的那样：
　　我在茅屋下藏了酒，你得闲时便可自取。其余也无甚与你交代，只盼着你一生安好，早日得道。你我二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勿念，勿念。
　　——友 李京留
　　一股幽蓝的火从尸体处烧了起来，浓浓烈烈，像蓝蝶在日光下扇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际。
　　“邪见，走了。”
　　“是，杀生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