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domoto1987

4、第 4 章

　　4.

　　这座岛恰是蒲家在海外的岛。周家和蒲家过往交情平平，只有过些表面往来。
　　但周家出事后，蒲玉的父亲蒲林还是热心地抽调人力物力帮忙调查，并邀请周泽锐住进蒲家在岛上的庄园，还把蒲玉安排过来协助周泽锐。

　　被父亲CALL的时候，蒲玉正在睡大觉。他当然挺不乐意他们蒲家掺和别人的破事。
　　周泽锐和他过去也就见过两三次面，在他的印象里周泽锐人模狗样的还挺正常，但这几天下来他发现周泽锐一点也不正常。
　　有时候是给他方便当随便，轻浮轻薄不要脸得要命。
　　有时候，又仿佛拒人千里，一副跟谁都不熟的屁样。

　　相处了几天，他反正是搞不懂周泽锐。

　　蒲玉抱着周泽锐这个人形大号抱枕，在海风里一动也不敢动。渐渐的，别说是无声无息的周泽锐，就连跟他躺在一起的蒲玉也要睡着了。

　　半夜时，因为两人还没回去，岛上终于有人寻了过来。

　　蒲玉被电筒晃几下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他看了周泽锐一眼。周泽锐一动不动，丝毫没受光线和声音的侵扰。
　　这几天来蒲玉还是第一次见周泽锐睡得这么沉，便抬头“嘘嘘”几声，让人把电筒的光移开，压着嗓子：“你们回去。”
　　“可是……”
　　蒲玉连说带比划：“两个大男人还能丢了不成？”

　　这座岛上不仅有蒲家的度假庄园，还有些小农庄。蒲玉的父亲雇了当地的一些农民打理，岛上住着好几十号人，也常有船只往来小岛和十几公里外的大陆。
　　在这里人人都认得蒲玉，还有保镖驻守，所以无忧无虑的蒲少爷完全不觉得他在沙滩上睡一夜有什么问题。

　　把人遣走之后，蒲玉借着微弱的光线把周泽锐看了看。
　　周泽锐比蒲玉大不了两三岁。
　　他过去看到过八卦，周泽锐的母亲十几岁就生了他，这人的父亲是个谜，但应该是外国人，因为周泽锐的眼睛是绿色的。他虽然更像东方人，但也有混血儿独有的美貌，还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洒脱、优雅合二为一的气韵，大概，有点像人家说的雅痞吧，但蒲玉又觉得这形容也不是特别对。

　　他们家可真倒霉，竟然遇到周家这场巨大的灾难。
　　他躺在那里胡思乱想，海朝声盖过了周泽锐的呼吸，他躺了一会儿，又伸手指去探周泽锐的鼻息，生怕这个人突然没了。
　　他的手指刚刚放到周泽锐的鼻子下方，手腕突然落在了别人的手心里。

　　“你——”

　　周泽锐慢慢睁开眼睛，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渐渐的，才对蒲玉笑了起来。
　　“醒了就赶紧起来！”蒲玉把手抽出来，他想把周泽锐推开，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都跟周泽锐的腿缠得牢牢的。两人姿势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日！

　　这时，周泽锐一把抱紧了蒲玉，还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于后者眼前温声道：“跟我说说话。”
　　“说、说什么？擦，你抱这么紧干嘛啊？”真当他是他妈啊？！
　　周泽锐的体温很热，在凉风里，尤其让蒲玉胸膛的交叠处感到一阵温暖。
　　“随便你说什么。”周泽锐懒懒地回答，仿佛没怎么用力，蒲少爷在他怀里挣了几下，却没有挣脱。

　　半晌后，蒲玉放弃了挣扎，默然了一下之后他问：“飞机的黑匣子已经送走了，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
　　周泽锐静静地凝睇着眼前的青年，却反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蒲玉：“？你像个变态！”
　　周泽锐非但没有生气，还轻轻一笑。蒲玉觉得他真的是个神经病。
　　但周泽锐的笑确实好看得让人没话说，蒲玉催他一声，他浅浅地勾了勾嘴，低声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既然这么秘密那你告诉我干什么？”他们俩很熟吗？
　　周泽锐这个神经病竟然回道：“你好看，所以我告诉你。”
　　他当然好看了，谁不知道他是岛上一枝花！但周泽夸他他怎么就那么生气呢！而且因为他好看就告诉他，那全世界那么多好看的人他是不是都会把他所谓的秘密告诉他们？
　　想到这里蒲玉没好气地：“周泽锐，你能不能正经说话？！要放什么屁赶紧放！”
　　“嗯，我们来拉钩吧，拉完钩我就告诉你。”周泽锐伸出手，在天底下勾起右手的小拇指，示意蒲玉赶紧来和自己拉钩。
　　擦擦擦真是幼稚！

　　最后，两人小学生似的拉了个钩，还发了个誓。
　　之后周泽锐从柔软的沙滩上支起上半身。他在月光里往蒲玉俯下脸，越靠越近。青年碧绿深邃如海的双眸凝视着蒲玉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蒲玉还以为他要亲自己。
　　正想着周泽锐敢再耍流氓他就真把他揍一顿，周泽锐的嘴一低，落在了蒲玉的耳畔。
　　“黑匣子还在岛上。”

　　蒲玉千想万想也没想过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一惊，刚要说话便被周泽锐捂了嘴。“只有我和你父亲以及极少的数据专家知道这件事，所以要保密，记得了。”周泽锐温热的吐息漂浮在蒲玉的耳边。
　　蒲玉把周泽锐的手甩开：“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我怀疑飞机出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什么？！有人要杀你们全家？！你们周家到底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蒲玉一下冒出一头汗。但他又一想，周家生意做到这程度，就算得罪过人也不稀奇……要不是现在还剩了周泽锐和周岚，就彻底绝后了。
　　周泽锐却摇摇头，眸光微沉：“不是杀我们全家，而是杀我外公，我妈，和我小舅舅。”
　　“什么……”蒲玉不太懂周泽锐的话。

　　“周家只要没有了他们，也许有的人就会觉得，篡位夺权指日可待。”
　　蒲玉恍然。能够掌控周氏的，是这三人。而周泽锐的意思，或许不是周家得罪了什么人，而是他们的企业内部有人想要周氏的江山移位！
　　为了夺权，进行了这场巨大的谋杀？！
　　蒲玉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周泽锐的外公外婆、他母亲、他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做模特的继父，全死了。而只比他大几个月的亲舅舅周岚也曾多么的风华无双。
　　一场灾难。让幸福天崩地塌。

　　在他恍惚间，耳旁有人在继续对他诉说：“有人觊觎周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外界还不知道我小舅舅的智力出现了问题，但葬礼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了他，或许对他的情况多少都有些猜测。现在我把小舅舅托付给了我最信任的人，他非常安全，但他只要一天不回去主持大局，周氏就会越乱。我过去从没参与过周氏集团的事情，在某些人的眼里我什么都不是。现在，我要让他们继续觉得我愚蠢无能，在这种时候连该做什么都不清楚。”
　　清风吹散耳畔的低语，蒲玉微微侧脸，怔怔望着周泽锐夜空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周泽锐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周岚不出现，而周泽锐在岛上，周氏集团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牛鬼蛇神，也一定开始了蠢蠢欲动。

　　他对周泽锐不了解，对周氏内部的事情更不了解。周泽锐既然能想到调包事故飞机的黑匣子，就一定还在做别的打算。
　　但是周泽锐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告诉他啊？！真不怕他出去说吗？

　　他刚要说话，周泽锐的脸色突然一变，抓住他的胳膊低声叫道：“过来！”，一边喊一边拖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飞速将他拉到了旁边两棵连体的椰树背后。
　　蒲玉刚意识到不对，周泽锐已弯腰从裤腿里抽出了什么东西。
　　蒲玉看到了一把袖珍的手枪轮廓，此时，周泽锐已对着黑暗中某一处隐隐绰绰的影子扣动了扳机。

　　枪声，顿时响彻了整座小岛。

　　“躲在这里！”说话的同时，周泽锐的气息从蒲玉耳旁撤走，他如矫捷的豹子般窜进了昏暗夜色。

　　这、这是什么？！
　　蒲少爷的心跳得要撞出胸腔，这辈子他什么没见过？但他就是没见过真枪实弹的枪战！！
　　他听到不止一道枪响，夜色里谁和谁在斗，是如何在互相开枪，他一律都没看清楚！
　　他听周泽锐的话躲在树背后，出了一头的汗水，关注着震耳欲聋的战况，还得警惕周围有没有别的危险。
　　他也学过些拳脚功夫，有过和人互殴的经验，要说打架蒲少爷从没怕过。但打架归打架，枪战，他却从来只得见于电视电影里。

　　他更想到周泽锐，拿枪、举枪、开枪杀人，那么熟练、矫捷的周泽锐。
　　他在流弹横飞的夜里，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周泽锐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周泽锐不是一般的公子哥。绝对不可能是！

　　天太黑了，那点路灯的光根本什么都照不亮。
　　他找不到周泽锐的身影，只听到更多的枪声响起，脑袋“嗡嗡”响个不停。
　　姓周的不会死吧？
　　姓周的要是真死了他们周家不就真的完蛋了吗。他焦灼地捏着手，浑身冒汗。

　　最后一声枪响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蒲玉都没意识到。他听到脚步声警惕地回过身去时，听到的是岛上保镖叫他的声音。

　　他再见到周泽锐的时候，姓周的好好地站在人群里，此时岛上打开了更多更亮的灯，周泽锐就站在昏黄的光线里，正在和握着枪的保镖说话。

　　他慢慢走过去，周泽锐察觉他过来，朝他转过了身子。
　　有一瞬间，姓周的脸说不出有多沉着、冷静、严肃，目光冷酷如铁。但立刻，那凌厉的神色变幻，眼里又浮现出一抹深邃而随性的光芒。
　　见他好好的，周泽锐露出了浅浅的笑。

　　今天蒲玉的父亲已经离开了小岛，现在蒲玉就是岛的主人。
　　确认周泽锐没事之后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又很复杂，还有些莫名的窝火。这个祸害，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他们周家的人到底惹了谁啊对方竟然跑来他们岛上杀人？！
　　这时候人群散开，蒲玉才看到地上扔着两个被捆成粽子的男人，旁边还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看起来不是重伤就是已经死了。

　　“卧槽！”蒲少爷被吓得跳起来退了两步，撞进周泽锐的怀里，气得大吼，“周泽锐我杀了你啊！”
　　“嘘……”周泽锐的右手食指带着薄沙，按住蒲玉气急败坏骂人的唇。
　　周泽锐稳住蒲玉的腰，抱歉地对他说道：“失算了，我没想到对方竟然连我也不想放过，而且还这么急着行动。弄脏了这么美的地方我很抱歉，但——我得走了。”

　　蒲玉扔开他的爪子：“……你丢两个死人在这里就想跑？！”

　　“我会把他们带走。”周泽锐说，“但是得麻烦你们清理一下。”

　　“可、可是你不是还在等那个……”飞机的飞行数据不是还没拿到吗。

　　“出了今晚的事，那个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我要稍微改变行动了。”俊美非凡的年轻人脸上笑容放大，凑到蒲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舍不得我走？”
　　谁舍不得他走啊！他眼不见为净！
　　“你快滚吧，再也别来给我们添乱！”
　　“那下次见。”周泽锐轻轻拉着蒲玉的胳膊，当着周围的人轻薄了一下他的耳朵，“后会有期，蒲玉。”
　　“……”蒲玉耳朵烧起来，他还没来得及发火，胳膊忽然一松。
　　周泽锐放开了他。

　　这时，蒲玉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

　　“对了，借你家的直升机用用。”
　　“……”虽然他父亲交待岛上的一切随便周泽锐调度，但用他家的东西是不是好歹该给他这个主人说一下先？！

　　直升机的影子渐渐出现，带着充满了腥味的风进入了视野。
　　蒲玉抬起头，看着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不远处指定的停机坪上。

　　周泽锐走了。
　　蒲玉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莫名的梦。
　　他站在原地看着直升机载着人消失，并不知道这不是他和周泽锐的结束，他们这一生漫长的纠葛，不过刚刚开始。

　　清晨，天刚蒙蒙亮，翟青收到一则信息。
　　“我回来了。但我最近没法照顾小舅舅，所以……我知道你很乐意的对吧：）”
　　男人躺在枕头上紧握着手机，盯着这两句十分自作主张的话，就仿佛要透过它们把发消息的人烧出个洞来。
　　“今天过来吃饭。”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了一条：“好，我晚上过去，我先睡会儿。”
　　原本想问问周泽锐现在的情况，但看到最后那半句话，翟青将已经输入的几个字全部删除，叹了口气，换成一句：“睡吧。”

　　而后，周泽锐那边再也没有了回应。

　　此时才早上不到七点。翟青放下手机，久久，深呼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怀里有什么动了动，紧接着一颗漆黑的脑袋从凉被里钻出来，迷迷糊糊咂咂嘴，像一只睡得舒服的小猫咪。

　　“该死……”男人揉了一下额头，眉间出现了头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