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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谷梁传闵公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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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壁气呼呼道。
说完一咬牙,“算了,先不和你计较,正事都被你搅和忘了。”
紧跟着抛出一个怨怼的媚眼。
萧纬不由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这位,瞧着越来越不正常了。吸了口气,好,先听听他的正事。“说吧,敢问殿下何事?”
秦壁半委屈半伤心地瞅了她两眼,然后转身背过去,面朝墙壁。
“闵公元年,元年春,王正月。继弑君不言即位,正也。亲之非父也,尊之非君也,继之如君父也者,受国焉尔……”
清脆有力的声音飘荡在这间小闺房。一字一句,如同一颗颗金豆子,忽快忽慢往外蹦。
萧纬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若非知道这是自己的房间,她会以为他们此时置身于上书房,赤子向学,书声琅琅。
“……兼不反其众,则是弃其师也。阿软,我背完了,这篇是春秋谷梁传闵公篇,没出错吧?”
那一串击打在萧纬心上的珠玉,终于尘埃落定。
秦壁转过身,眼巴巴看着萧纬,像只等待主人施舍骨头的小狗。
萧纬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姓秦名壁的这位爷,除了生孩子的用途,他居然能背书了?
“你……”
她知道他取了巧,《谷梁传》里有隐公、庄公、桓公等多位帝王,他却单单挑了个闵公。闵公篇不过只有闵公元年、闵公二年,跟当政三十三年的僖公、三十二年的庄公相比,光是字数不知少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她也忍不住为他惊讶。这些为君之道,上一世她不知劝过多少回,他却总是嫌无聊,读都不肯,更不用说背诵。
如今,她不过一句随口之言,他反倒奉若圭皋。
萧纬迷惑了,眸中的冷冽之色全化作温润。她问自己,不是早就硬若顽石了么,为何心还是会左摇右摆?
见她真如六喜所说,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秦壁高兴极了。不枉他两月没出宫,特意闭门苦读,果然,六喜还算有点用,阿软很喜欢,喜欢得都傻眼了。
“阿软,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你可满意?这个月,周太傅当着父皇大大夸赞我,父皇问我怎么忽然好学了,我说都是你教导的。父皇恩准我,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国公府,就什么时候来。”秦壁下巴微仰,一对鹤眼里全是意气飞扬。
“你看,为了替你庆祝生辰,我昨日就出宫了。可你不晓得跑哪去了,一去就是一天,都不带我玩。”想到昨天在萧家枯坐,秦壁又觉不平。
他两个月苦读,阿软居然一次都不进宫去看他。哼。
萧纬怔怔愣在原处,胸口涌上百种复杂滋味。上一世,若是他肯听一两句劝,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倏然,一颗晶莹眼泪滑落,秦壁抬手去碰,只觉那颗珠泪灼手。
“阿软,好阿软,我是想让你瞧瞧我的本事,可不是要将你弄哭啊。”秦壁拿指肚在萧纬脸上轻蹭,每蹭下一点湿,心就被扎一下。
他的阿软应该天天笑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姑娘,关嬷嬷来叫了。”外头传来秋葵的声音。
萧纬立刻擦掉眼泪,“走吧,先用早饭。”
两人开门而出,正对上笑逐颜开的关嬷嬷,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姑娘,前头客人等着您呢。您看,这是英王世子送来的礼物,估计……”
听到英王世子几个字,秦壁顿时跳起来,一步跨到关嬷嬷面前:“他来做什么?”
怒气汹汹的样子唬得关嬷嬷连往后退。
关嬷嬷缓了缓才躬身答话:“自然和太子爷一样,来给小姐庆贺生辰。”
什么,他居然也来给阿软过生辰?
秦壁狠狠龇牙,放在腰侧的两手紧紧握拳,那模样简直像要将关嬷嬷暴打一顿。
关嬷嬷不知哪得罪这位爷,目光投向萧纬。谁料,秦壁手臂一捞,将她怀里的檀木匣子抢了过去。
“殿下,您不能……”话说一半咽了下去,只低着头偷瞟秦壁。
匣子瞬间被打开。几个丫鬟一起“呀”了一声。
只见一尺见方的匣子,里边躺着一只玻璃种飘绿翡翠玉镯,下头用细软的绸缎垫着,青底翠玉,玉身半白半绿,白色部分莹润通透,绿色中似有仙气飘散其中。
一看就不是凡品。阿软本就好看极了,若再戴上这好看的镯子……
秦壁“啪”地一声,狠狠关上匣子,心里呕的不得了,面上却还勉强挤出一分笑容。
那是他侄儿,他是长辈,不能生气,不生气。
关嬷嬷见机夺过匣子,递给边上的秋葵后,挤出一脸笑:“殿下肚子饿了吧,前厅早膳备好了。”
众人这才出了燕子坞。
进得前厅,英王世子秦韫已经坐等半天。听到门口动静,他立刻迎了过去,拱手作揖:“见过太子叔叔。”
直起身后,又冲着萧纬点了下头,“萧姑娘有礼,愿姑娘容颜永驻、百岁无忧。”
萧纬略觉讶异,前世秦韫可不曾如此亲近她。光看他这张脸,倒是一派温雅从容、君子之风。
秦韫今日也是一袭白衣,举手投足间很是多了几分高贵。
秦壁瞅瞅他,再扭头看萧纬身上的牙色夏衫,心里快气得吐血。哼,他这个侄儿礼物送得好,衣裳也选得好。
“多谢世子爷,阿软不敢当。”萧纬如常回了礼,又有意无意赞了一句,“世子爷今日好风仪,颇有乃父之风。”
“姑娘谬赞。”秦韫谦虚应了,笑道:“姑娘还是先用膳,再晚一些,只怕我们要迟了。”
“嗯?”萧纬不解。
“得知姑娘今日生辰,我和安王世子、靖王世子都想为姑娘庆贺,约了一会出城打猎,望姑娘能赏我这分薄面,也抽空同我们聚聚。”
萧纬默了默,笑道:“几位世子爷太客气了。既然你们盛情相邀,阿软就却之不恭了。世子爷不如一道进去用膳?”
说着抬起手,“这边请。”
秦壁越听越郁闷,这个侄儿为什么不在英王府用完早膳再来,难道王府不管饭?
等上了饭桌,金夫人热情招呼大伙用膳,秦壁没好意思太放肆,只狠狠朝秦韫扔眼刀子。
不过秦韫始终面带微笑,似对秦壁眼里的杀气一无所知。
既要骑马打猎,萧纬身上的装扮就不合适了。刚好金夫人院子里有她一箱新做好的衣裳,她便干脆换了新骑装出来,湘妃色的掐腰短裙,腰上缀着金线华胜纹,下边套了件青色灯笼裤,瞧着凉快又活泼。
金夫人虽没夸赞,连连点头的动作却道出她很满意。
呕了半天的秦壁终于不呕了。他已许久没见萧纬英姿飒爽的样子,自从两人落水之后,竟没一同骑马出城过。这会猛一瞧,更觉瞧不够。
目光不经意移到萧纬头上,只见她头发束得紧紧的,两个双丫圆团凸起,上头依旧绑着他送的樱桃头花,红流苏穗子跟几根小辫子一起垂落搭在肩上,俏皮得很。
最重要的是,萧纬换了身湘妃色,跟他身上的朱红老虎.骑装就近了。
秦壁原本发青的脸又浮上一层娇羞红。
用膳毕了,各人去马厩牵马。
萧家的马厩异常宽敞,里头养着近二十匹从北疆弄回来的马,都是宝马良驹。除了萧英萧纬兄妹,秦壁的马也养在这。
萧纬想着秦韫送了份价值不菲的生辰礼,若不回礼,只怕日后他还要来歪缠。索性让他从马厩挑了一匹体格健壮的好马,个头比秦壁那匹还高。
这也是因为秦韫略微年长两岁,比他们高出半个头的缘故。
秦壁不知萧纬用意,只看出秦韫的马比他那匹还要好,不免又垂着头暗自神伤。
选好马,萧纬担心街道上跑不开,提出从东郊绕到丹山猎苑。众人都没意见。
进北郊时已是艳阳高照,远远就能看见丹山上的天,红光万里,不知是丹山染红了天,还是朝霞染红了丹山。
靖王世子秦莽、安王世子秦韬已等在猎苑外了,身后是靳家、周家小公子,还有皇长孙秦隐,骑着一匹不起眼的瘦马。此外,一同而来的还有三位小姐,王宝玥、靳玉娇,剩下一个萧纬不认识。
今日到来者几乎就是上次金桂园那帮,除了刚封肃王的七皇子,和被长公主困在家里的王仁。因为这个,王宝玥瞥向萧纬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满。
那位陌生小姐模样清秀温婉,梳着双挂髻,眼神躲闪不安。看她坐在马上的别扭样子,显然刚学不久。
萧纬偏向边上的秦韫问:“这位是?”
秦韫爽利答道:“周太傅的孙女,周家五小姐,周韵怡。”
萧纬冲着周韵怡点了个头,不再看她,心情却黯淡两分。
看来,周家是早有打算送女儿进宫。也是,有周太傅这么个近水楼台,难怪他们会生出这等心思。
“好了,寿星总算到了,进去打猎吧。”秦韬已等得着急上火。
要不是父亲安王逼着,他也不想陪这位碰不得的小祖宗。
萧纬朝远处眺望一番:“夏季正是动物繁衍之时,我看咱们今日就只跑跑马,何苦将那些可怜的畜生追得满山乱跑?你们以为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萧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王宝玥抬手捂嘴,不明显地讥讽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