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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彩叶小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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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繁华三千,如梦如烟,剪不断惆怅,诉不清离殇,看不完痴狂,品不尽绝唱。
秦若水,如梦似幻的女子,如清茶一壶,淡得似乎让人无法觉察到她,可是当茶香飘满溢的时候,才发现,她绝对不是能让人轻易忘记的女子。
眼角一滴朱砂痣,颦颦一笑,柔美间却让人觉得虚无飘渺,那浓浓的哀伤,化不开,淡不去。
放开手中握着的茶杯,她遥看窗外已是万家灯火之时,只是这灯火中,有几许欢乐,几许清愁,谁又知晓。
正如她这若水居一般,虽然客似云来,可这其中的故事又有几人知晓。
想来该有个人为他们提笔著传,或许她,是个不错的人选,那么从哪个别院的故事开始写好呢?
轻柔一笑,眼角边的泪痣却平添哀伤。
她微微一叹,这些故事,怕是太磨折人了……
彩叶小榭
他的脚步很匆忙,很匆忙,他几乎从没有如此快的走去什么地方。
幸得这毫无预兆落下的秋雨,在匆忙的人群中,他反倒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躲雨急忙奔走的人群中,唯独他带着庆幸,好在这一场大雨。
这个时候的若水居也是很忙碌,忙碌到连秦若水都不得不待在了前柜上,要知道往常时候,要她秦若水出来招呼客人,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谁不知道,这若水居的老板娘,天生聪慧高傲,这些凡夫俗子哪能入她的眼啊!
“秦姑娘!”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让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样子。他急匆匆的来到了前柜上,身上的雨水溅湿了秦若水手中的账簿。
秦若水微微蹙眉,看了看他,将手中的账簿随意一放,慢条斯理的起身,轻轻的说:“跟我来吧!”
高大男子一语不发紧跟在秦若水的身后,几乎是一步一步紧紧跟随,他的手在蓑衣下握成拳,紧紧的。
一声轻叹,几乎细不可闻,秦若水微微摇头,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她并不是在感叹别的,只是为何偏偏选了彩叶小榭,奈何奈何!
“如儿!”高大男子疾步上前,将那亭中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一点空隙都没有!
那女子从震惊到平静,缓缓的将手靠近他挺直到几乎有些僵硬的背,可就在要碰触到他的那一霎那,她选择了将他推开,狠狠的推开!
“如儿,我……”
男子欲上前解释,那女子却转身背对着,不去看他!注意到仍在一旁的秦若水,男子也住了口,面有难色。
“二位慢慢聊,我吩咐人去备着茶水,需要时,可来取用。”秦若水自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是个局外人,更何况,她本也不想再多参一棋。
“有劳秦姑娘费心了!”男子拱手行礼,虽然蓑衣裹身,斗笠掩面,却仍然能让人轻易的感觉到他器宇不凡。
秦若水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得平静无声,低头看了看这满院的彩叶苋,她又微微一叹,奈何偏是彩叶小榭,奈何奈何!
见秦若水已经离开,男子卸下了斗笠蓑衣,一张刚毅俊朗的脸庞带着凝重的目光只看着一个人,他皱着眉头,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如此为难,哪怕是皇上让他去消灭一个藩国,他也不会为难手软,可面对她,他这个大将军却犯了难。
这人,便是月海皇朝护国上将军,牧天涯。
“我来这里,并不是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要得到一个解释,你为什么对不住我?”如儿转身,看着他,看着那个她日日想,夜夜盼的男人,“我以为我见到你肯定会狠狠的揍你一顿,可是为什么我听见你叫我,我竟然狠不下心打你,为什么!”
一滴清泪,划过她秀美的脸庞,直直落入已然空空如也的酒杯之中。
他伸出手,为她抹去泪痕,眼中满是温柔不过,哽咽的喉咙,堵在他心头的话却在这一刻让他无言以对,是,他对不住她!他又能怎么解释!
“说话啊,只要你说,我都信,你为什么不说!”如儿没有丝毫的移动,没有甩开他拂在她脸上的手,只是眼泪落得更急更多了些。
只几滴泪,偏似有千斤重,滴滴落在他手上,如烧红的铁水般,痛到他心坎里。“如儿,你打我骂我都好,我求你,别哭了,你知道的,你的泪我承受不起!”
“好,那么,你给我解释,既是你对不住我,那么给我解释,”如儿看着他,仿佛是要看穿他的心一般,即使她心里明明知道他的难处,明明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可,没有得到他亲口说出,她怎么也不甘心!“为什么,要娶她!”
六个字,一字千金重。他该怎么解释,他为什么娶她,他为什么娶了另外一个她。
“夫人,您进屋里歇息吧,这秋雨风凉的,莫要伤了您的身子。”丫鬟轻轻的将披风搭在她身上,动作之轻,仿佛绝美的她是件昂贵的珍宝一般。
她只是摇摇头,顺从的将披风拉紧了点,“我没事,我要在这里等着夫君回来。”只要在这里,他一回来就能看见她了。
“夫人,您要为肚里的小少爷着想啊!御医不是说了,您千万得小心,别受风寒呢!”
她笑着低头看了看平坦的小腹,真奇妙!这里,有个孩子呢,他和她的孩子!“我想,小少爷也想能一眼就看见他爹爹!”
“夫人……”
“你退下吧,我一人呆着就行。”她转而一想,“吩咐厨房备着姜汤,将军回来定会淋雨,他也不能受风寒的!”
“是,夫人。”
“还有,我怀着小少爷的事情,你们都别告诉将军。”转头,正色的看着丫鬟,她很少这么严肃的对待下人,不过这件事情,她必须如此。
丫鬟机灵的笑着,说:“奴婢知道,您是想给将军一个惊喜嘛,奴婢们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她是想给他惊喜,不过不是现在,他又要远征了,现在不是告诉他的时候,只怕会成为他的负累,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她一定马上告诉他,让他能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你走吧!我不想破坏你现在拥有的幸福。”如儿转身,背对着他,只有背对着他,她才有勇气如此决绝的放手,“如此也好,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做你的大将军,我做我的小老百姓。”该是时候离开了吧,可是为什么,脚却那么重,连想迈开一步,都那么困难。
他拉住她的手,她狠狠的甩开,他不死心,再次拉住,紧紧的握着,甚至不惜伤了她的手。
“如儿,我不能看你就这么离开我,不能!”用力将她拉近自己的身前,牧天涯从没有如此彷徨过,如此失态过,如此混乱过,“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说过绝不会负你!”
如儿轻笑,任凭他紧握着她的手,反正她已经不觉得痛了。“不负也已经负了,当你凯旋回朝,当你在金銮大殿上受封受赏,当你得到皇上御笔赐婚美人在抱,当你高床软卧暖玉温香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已经辜负了,如今,不过是再负一次。”
“如儿!”他握着她的手,却觉得她的手冷得像是寒冰一样,再见那手上狰狞的伤痕,便什么都明白了,“你那日救我,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吧,你不要因为我当时晕过去了,就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你不肯跟我走,难怪你要我等你三日,难怪,难怪!你怎么傻到将自己的血全给了我!”
傻吗?她不觉得,救了他,看着他活着,她一点也不觉得傻!
“给我十日!”他将她拥入了怀里,“这次的仗,为了你,我必定十日回还!”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十日吗?好,她就等他十日!
她终于等到他回家,虽然已是深夜,但是看见他,她仍旧高兴不已,正如那日在金銮大殿上,初见他英伟不凡一般,她的心仍旧如同那时的悸动。
“夫君!”她走上前,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穿上,“夜里风冷,快进屋吧!”
他伸出手,碰触到她微凉的手指,又将披风给她披上,细心的拉紧了领口,“小御你身子弱,为夫久经沙场,不打紧的。”
她天天一笑,轻轻的牵住他的手,仿若少女般依偎在他肩头,语气却低沉了些,“夫君,我让表哥去和皇上说,让你不去打仗了吧,我听说,这一仗,凶险异常啊!”
他轻轻的抚了抚她纤细的背,给了她些许安慰,说:“别劳驾七王爷了,为夫是将军,自是为国效力的,这打仗一事,如何能推给别人呢!”
“是小御说错话了,”她微微蹙眉,嗔怪自己又不识大体了,“正因为夫君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小御才如此倾心,又怎么能将夫君大将之才,埋没在这庭院小筑之中呢!夫君,你放心去吧!小御等你回来。”
看着她晶亮的眼眸,澄澈不已。他有些惊讶,有些错愕,他忘记了,她是他的妻,只是,若儿,又教他如何能放下!
英雄无消美人恩,半点朱唇犹断魂。
若为佳人浅浅笑,哪管琼浆满玉樽。
将军出征,天子送行,百姓欢呼,万人空巷。
这么个热闹的场面,秦若水原本也是想出去瞧瞧的,可,她若水居这彩叶小榭里,有两个了不得的女子对坐而饮茶,她不想错过这一场对弈。
“谢谢!”小御笑得没有丝毫防备,“谢谢你救了他!能让他活着,真的很谢谢你!”
“要谢也不该你来谢!”若儿将茶一饮而尽,虽然没有想到她会来找自己,可是见她来,却也没很意外,“我救他,也不是想听谁说谢谢。”
这女子非同一般,小御不禁暗自欣赏。这女子见了她,且不多说什么,光是情敌二字,便足以令她们大打出手,但是她却平静得像是见了一般人一样。“自是如此,那么,你是想来带他走的吗?”
“若是他要走,你能拦得住吗?若是他不想走,我也绝不是那种哭闹着要死要活的女子。”若儿上下打量着她,深知她不是一般出生,王爷表妹,足够像捏死蚂蚁一样对付自己,可她没有。“他答应我,十日回还。”
小御的手不禁抖了一下,茶杯跌落,看着她,终究没能平静,声音里多了些颤抖不安,“然后呢,他会跟你走吗?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若儿手也一抖,可她紧握住了茶杯,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最后一点自尊也没了,“他知道了吗?”
她沉默无语。
她却以为她是回答。
“好!”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若儿起身,背对着小御,她没有勇气,没有把握,这一次,谁输谁赢,“十日后,他若先去找你,我走。”
“若他先找你,那么,你们走吧!”小御也起身,接过她的话头,缓缓的说。
看着背对着离开的两个女人,秦若水又是一叹,好好的一壶茶,谁都没能品出个中滋味,白浪费了她的好茶,可是这场仗中,真的会有胜负之分吗?她早就知道,奈何是彩叶小榭,奈何奈何!
十七日后。
秦若水收拾妥当,将篮子盖好,缓步走了出去,正巧,看见退房结账的若儿。
“要走了吗?”秦若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的看着她,浅笑着说。
若儿点点头,说:“已经多等了他七日,够了,当初他连三日都不肯等我,既然如今已然有了结果,我又何苦再执着呢!”
“你能如此想,甚好。”秦若水从竹篮中,拿出一簇彩叶苋,递给她,说,“这是彩叶苋,送你。”
若儿接过,对着她感谢一笑,瞥见她篮子里的东西,有些惊讶,“秦姑娘要出门去?”
“恩,”她低头将篮子盖好,笑着说,“去见一个……故人。”
若儿点头不语,收拾好银子,对着秦若水欠身行礼,“劳烦秦姑娘了,就此告辞。”
“客气,一路保重。”秦若水回礼,目送她离开,微微一叹,又从竹篮里拿出一簇彩叶苋,交给掌柜,说,“找个细致的人,将这簇彩叶苋送到将军府,交给将军夫人,若是夫人问是何人相送,如实相告。”
“是,姑娘。”
正欲出门,又是一阵秋雨落下,机灵的小厮已然将油纸伞递到了秦若水手里,这雨,还真是来的真不是时候。
好在,这场秋雨并没有下很久,等秦若水走到郊外树林深处的时候,雨刚好停了。
“你若是让这雨早点停,我也能好受些,这路,真不好走。”秦若水立在那里,虽有抱怨,可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还好,你当时听了我的话。”
那是一座新坟,新到连坟头上的青草都只是刚冒出头来。
她叠好裙摆,这才蹲下身子,点好了蜡烛,焚香而祭,拿出酒壶酒杯,斟上一杯,将篮子里最后一簇彩叶苋放在碑下。
“她今日走了,我看她的样子,还不错,你可以放心了!”秦若水一边烧着纸钱元宝,一边说着,仿佛是对一个老朋友说话,“至于你家里那个,也挺好,皇上给她备着御医稳婆,会一直照顾到她做完月子,你也可以放心了。”
之后,便是沉默。
良久,一炷香熄灭了很久,她才起身,一颗晶莹落下,落入这雨后的地里,根本没人会发现。
然后,转身,离开。
除了她,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牧天涯,其实在七天之前就已经回来了,那一夜也下着倾盆大雨,他伤重根本就活不过片刻。
可他还没去到想去的地方,就已经被撑着油纸伞的秦若水拦住了,与其给两个人死的绝望,还不如给两个人生的希望,就让她们都以为,他在另一个身边,过得很幸福,这样,岂不是很好!
秋风一过,那碑前的一簇彩叶苋被一片一片吹开,漫天飞舞的绚烂,可谁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
终有一片,落在坟前,那碑之上,只有左下角,篆刻二小字,“绝恋”。
彩叶苋,正是“绝恋”!
正如那女子轻轻一叹。
奈何,偏是彩叶小榭,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