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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剑灵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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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雪收起骨鞭,转而反手持刃,后仰避过锋利的剑风。一身翠袍早已湿透,沉沉的衣襬,随着他敏捷的动作掀起又落下。
在逐渐高昂而沸腾的战意里,狱雪仍并未丧失,明晰思考的能力。
──为什么原先,会想要活捉对方?
雨水密集地洒落着,在狱雪深紫的眼眸中,忽快忽慢地,与刀光一同掠过。
随着灵力境界愈是向上,愈是无法轻忽直觉,尤其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存活与否,往往只在一个偏移与觉察之间。
敌人身上有某种事物,让狱雪无法轻忽。
眉头细细地皱起,化解攻势,狱雪望着流有黑蟒一族血统的敌人,就逐渐地近在眼前,他身法如影地迈步向前,下一个吐息之间,便到了敌者身前。
刀刃相击。
火光迸现。
狱雪冷丽的容颜上唇瓣轻扬,他敏锐地预判着,对方的肢体动作,毫不留情地封锁住后路,不容给敌方丝毫,施展术法的机会。
──行走在如今的世道上,谁还少过终结自己的手段?
他留下给对方的选择,仅是投降,抑或是死去。
既知敌方的身分,是与那造成天邪不净之镜──邪器之乱者的为伍之人,狱雪可没想,给他留下多余的仁慈。
深深的长夜,再此番缠斗间,已是一夜将过的时刻,白昼之光划破星光也隐没的黑夜。
白蒙蒙的曦光中,雨势渐微。
“叭喀”脆响中,在对方回避不及侧身一闪中,狱雪打碎了他蒙在脸上的黑面具,自左半起,面具碎片自他脸上破开,一片接着一片地掉落在地上。
反手间,短刀上猩红的血滴甩落,狱雪的眸子望向对方露出的容貌。
然而这一望,却令狱雪的动作停滞。
高绑而起,飘荡着的黑发落了下来,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
狱雪原先踏水无痕的脚步一停顿,泥水便随之溅上长靴,他的指间紧握着刀柄,但手指的感触却忽地麻木。
收紧微微一颤的指尖,狱雪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松开捂着面具的手,有着黑蟒血统的敌者抬起头,他慢慢地拉下,仍半遮掩着脸的右半面具。
只见一双眼尾略为上扬的眼眸,纤细深邃的五官,一张清丽而白皙的容颜上染着血。
竟是和狱雪的样貌,维妙维肖地异常相似。
“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气,他按住被刺伤的右肋,挑眉道:“我倒想问你。”
狱雪并未配戴面具,或任何遮掩容貌的纱巾,显然对方早在战斗起初,便兴起此疑问。
“……。”狱雪强压下狂躁的心绪。
在渐亮的天色里,他可以清楚看见,对方一双眼眸,是深深的琥珀色,中央靠近瞳孔之处,却像是化开蜜糖似地,深邃而浅亮。
那层次分明的柔亮琥珀色泽,像极了他的父亲狱奥,亦像是大哥的眸子。
──那是一双像极了,狱笼院一族血统的眼眸。
“哦?看来,你不知晓我?”黑蟒之血的敌者,望着愣在原地的狱雪,径自从怀里取出秘符,在交会的眼神间,他明白狱雪还拿不定主意,“哦?那么,你觉得我是谁?”
顺着血脉之中流淌的战意从未退去,势不两立的蛇族之血,依然作用着,对方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狱雪沉默地蹙起眉头,足尖一顿,他忽地想回头。
就在身后不远之处,朗漉仍与那难缠的陆九生对战着,狱雪心头一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想回过头去望朗漉一眼。
狱雪忍住回头的冲动,敛住心神,握紧的收中的刀柄,淡声道:“用不着,在这里装模作样。”短刀的刃面之上,锋刃的银铁色纹路间,一只白蛇的纹样,微乎其微地一闪。
对方,难道是狱笼院狱氏的人?
……不,不可能。
但哪怕是再微小的可能,也令狱雪无法挥动刀刃,他气息微乱,胸膛略大地起伏着。
后方,蓦地出现强大的灵力波动。
后颈上的寒毛骤然竖起,狱雪心头一惊,那并非是朗漉与陆九生所在的方向……那又是?
两张相似的容颜,霎时眉头蹙起,狱雪与黑蟒的敌者,同时将头转向灵力暴起的源头,进入了备战状态。
爆燃而起的黑炎如斯,交织如网,浮现在拂晓苍白的天际之上,有如天际降下的暗黑流火,挟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大破坏力。
面上热气蒸腾,一夜之中降下的雨露,尽数蒸散为雾。
──罗织无命?
不,不对,这不是祁常天的灵力波动,狱雪敛起双眸,可这黑炎又分明是邪剑罗织无命,那如丝般狂乱而锋利的黑炎。
狱雪正欲往朗漉的方位前进,却碰上早一步前来的对方,两人相视间一时无语。黑炎攻击的范围,是锁定在此地两处交战的战斗之处,建筑的范围并未包含在内。
黑炎的流火虽说棘手,却非真正具有威胁的存在。
浓雾之间,坠地的流火炸出一个一个的深坑,一个长长金发飘扬的身影,随着流火落在了双方阵营之间。
正是在夜里昏迷过去的祁常天。
祁常天低垂着头,看不出神情,带着白皮革手套的右手上,持着出鞘的细剑罗织无命,黑炎如丝如线地缠绕在出鞘的利刃之上。
不寻常的森冷气息,环绕着祁常天。
只见陆九生与黑蟒敌者,就在祁常天的另一边,黑蟒敌者取出又一个面具,将面容严实地遮掩起来,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地戒备着。
高至颈部的白绿袍领与衣襟之上,染着斑驳的血点,祁常天抬起头,握着罗织无命的右手,指尖一动。
──那双宝石绿的眼眸中,没有看见任何人。
在祁常天抬头的瞬间,狱雪是如此感觉的,在场之中,没有任何的人能够比狱雪反应得更加迅速。
绝世的高手。
那是无数刀尖粹过的杀意,纯粹而不带有情感,冰冷,熟悉却又陌生。
是狱雪不曾达到的境界。
通体窜过的战栗,彷佛将使血液逆流。
四周弥漫的浓雾化做冰霰的瞬间,久未取出的魔刃雪霄焉出现在狱雪的手中,黑鞘上雪花般的深紫色星芒耀过。
──乃至骨髓之中,灵魂之内,都感觉不到任何执着曾经沸腾过的痕迹。
──修罗厮杀的战场终末,以无数鲜血粹炼而出的气魄。
狱雪曾经很短暂地接触过这样的意志,那是在其师尊──不血刀圣太叔梦的手中。
银光残影间,拔刀的剎那,狂暴的灵力自狱雪灵脉奔涌而出。
刀与剑,双方的界域碰撞。
刃锋相触,而后不着痕迹地滑开。
黑发翠袍与金发绿白袍,狱雪与祁常天的身影在半空之中,交错而过。冰霜结界与黑炎结界,硬碰硬地炸散无数狂风的龙卷。
如丝黑炎,忽地碎散成无数漆黑的羽毛,有如飘不尽般地,在祁常天身周飞舞着。
强烈的冲击,使紫眸冒出细微的血丝,握着刀柄的虎口撕裂,渗出血珠,狱雪落地的瞬间,身影一晃,咳出了一口鲜血。
朗漉扶住狱雪的肩膀。
“……那不是……”狱雪摇头说着,又咳出一口血,“那……。”那不是祁常天。
朗漉道:“收刀。”他拦在了狱雪身前,抬手将他护在身后。
同一时间,另一声音亦道:“赶紧收刀。”
收起雪霄焉,狱雪转过头。一个半透明的人影,自地面上浅金的旭月纹中飘出,为环绕的白羽织带的庆宿,黑发披散在身后,他将狭长的金眸瞇起,望向状态异常的祁常天。
庆宿抬手以指节轻触着下唇,不太肯定地说道:“邪炎如羽,三常巫子?……巫啸,巫常天?”
祁常天持剑而立,对于庆宿的话语,罔若未闻,毫无反应。
“鬼灵?”朗漉皱眉,隐隐有些发怒地问道:“你知晓他的来历?”
“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怪你祖宗我。”庆宿无奈地一笑,搔了搔脸颊,回道:“孩子,你要知道……年岁太久了,一些细节我未必记得那么详实,难道时光不正是如此吗?我又怎会,知而不报呢?”
“……。”朗漉沉默了一瞬,手中的旭月剑清鸣一响。
“我可是不会的,挑在如此不风雅的时刻……”庆宿叹了口气,金眸一敛,唤出百道白绫,向着罗织无命挥出的黑炎,一齐刺去,“开这般不合时宜的玩笑。”
朗漉半敛起金眸,怀疑地道:“是么?”
庆宿的心思太复杂,朗漉着实说不上来,他是有意抑或是无意?
“小郎君,你不错呀。”庆宿偏过头,微微一笑道:“那可是罗织无命的‘剑灵御主’凭依呢,能和他对上一剑不倒,你又是个什么来历呢?”
目光紧盯着战场,正在抓紧时机调息疗伤的狱雪,闻言不禁一愣:“……我?”
庆宿点了点头,一脸愉快地说道:“啊,说来,你那把刀,也有趣得很吶。”
朗漉淡淡道:“……庆宿。”
“哎呀,哎呀,抱歉我分神了。”庆宿复又微微一笑,他转回头,望向白绫织带围起的结界,凝神将朗漉承受的结界压力,又匀了些到自己身上。
曾与鬼灵交手过数次的经验,朗漉判断道:“他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方才那一击的影响么?他貌似在想些什么?”庆宿织起的白绫结界,隔开了如羽黑炎,他有些意外地道:“你先前说过,他没有记忆?”
狱雪说道:“那镜中的鬼灵,应该确实是巫氏先祖,我听齐天陵还幼少的巫子提起过。”
记得在兰汀城中封印天邪不净之镜时,巫澜风曾向祁常天说到过此事──他无法反抗,其中有巫氏的先祖。
“朗漉,若我说,我忽然觉着巫常天凭依的这人……”庆宿欲言又止,莞尔一笑道:“我貌似有印象呢……你会生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