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生门》云冢

28、宣泽篇五

　　陆宣靠在柱子上。
　　坐了这么久腰已经有一些酸了。
　　面前坐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跟自己说话的，换的这个如果陆宣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把自己手里珠子打掉的人。
　　“你们老大都已经见到陆泽了，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陆宣仰起脖子问道。
　　“等你能走了我会让你走的。”那人扣着个黑色的棒球帽，坐在椅子上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
　　“那还要多久啊。”陆宣长叹了一口气，绑在柱子后的手不经意地扭了下，“对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在屋子里要带着帽子啊？”
　　“闭好你的嘴，再多说一句就把你嘴封上。”棒球帽似乎有些不耐烦。
　　陆宣哼笑一身，倒真的没有再说话。
　　“熊哥！来帮个忙！”
　　听到有人喊他，棒球帽这才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但是刚迈了一步，他就突然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似乎是整个人的身体动作都被降了几十倍速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只是一点一点的挤着发不太出来。
　　“再多说一句就把我的嘴封上？”陆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手上的绳子，此时走在了棒球帽的身边，抬手一把打掉了他的帽子，“说真的你在屋里带帽子真的看得我很不爽。”
　　接着陆宣废话不多说，一拳打在了对方侧脸上，看着对方摔倒在地上之后转身几步跑到了早就掂量好的窗户那边，十分敏捷地翻窗就跳了出去。
　　“熊哥！”听到声音的几个人急忙推门跑进来，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棒球帽。但也多亏了他们冲进来，周围似乎是被打破了阵法，棒球帽总算可以正常活动了。小弟们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把掉在一边的帽子捡起来重新戴上。
　　“你去打电话告诉可航。”棒球帽把手机递给身边一个人，抬手蹭了蹭嘴角，看起来十分凶狠，“其他人都给我去找，我要撕了这小子的嘴。”

　　陆宣跑的很艰难。
　　仓库外面居然是一片树林，黑灯瞎火的除了一点月光什么也看不清，害得他被绊了好几下。
　　但是陆宣也不敢停下来，身后的叫喊声和手电的光束似乎越来越近了。
　　似乎听到什么声音，陆宣往树后猫了一下，微微探头就看到身后一个山地摩托疾驰而过，摩托上的人还在喊着什么别让他跑出去。
　　该死。陆宣咬着牙，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这边！”
　　还没等着跑几步，陆宣从另一边也听到了声音，于是立刻俯下身躲在了一堆灌木后面。
　　“人呢！刚刚还看到在这边！”
　　几乎听着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自己头顶上，陆宣强行抑制住了身体的颤抖，甚至呼吸也跟着更加凝滞了。
　　“找不着了？”
　　陆宣听到了棒球帽的声音，心下觉得有些不妙。这家伙可别会些什么旁门左道的，很是难搞的。
　　“不就在这儿吗？”棒球帽停在了陆宣藏身的灌木前面。
　　草。陆宣心里骂了句。
　　“出来吧别躲了。”棒球帽朝着陆宣喊到。
　　这是在诈我。陆宣努力地保留着自己最后的理智，硬是躲在灌木里一动不动。
　　“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挨打的。”棒球帽说着举起手里的钢棍，猛地就往面前的灌木砸过去。
　　陆宣忙往旁边翻滚躲了下，但也从藏身的地方露了出来。
　　从地上站起身来，陆宣看着身边已经围上了七八个人，大家手里都抄着家伙事儿，甚至旁边还停着两辆摩托。
　　“有话好说。”陆宣强行笑了下。
　　“给我打，别打死就行了，可航那边我顶着。”棒球帽什么废话都没说。
　　周围的小弟一呼而上。
　　陆宣后撤一步，躲了几下拦腰打过来的棍子，一拳打在离自己最近那人的脸上，虽然他现在的拳头已经没那么有力气的。
　　尽管在努力地不停躲闪，但奈何对方人太多了，陆宣突然感到自己后腰上被猛砸了一下，这一下打得他全是像是被电流过了下一样一个机灵，脚下向前跟着几个踉跄，后背肩膀就又挨上了几棍子。陆宣强行忍痛直起身子，急忙抬起胳膊挡下了迎面而来的一个铁棍，但这一下却又是直接给他的整个手臂都打麻了。
　　陆宣吃痛咬牙，却看到迎面第二棍子已经打下来了。陆宣抬着已经不太受控制的胳膊闭着眼睛咬紧牙关，但片刻后他发现并没有受到这一下。睁开眼，陆宣发现自己举起来挡在面前的右手手背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符文，掌心似乎是在刚才一瞬间发出了极其刺眼的光亮，尤其在夜晚的突然出现，晃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虽然陆宣本人只是觉得周围变亮了一点。
　　看着手背上熟悉的符文字迹，陆宣认出来了。
　　“陆泽。”
　　不给他时间再犹豫了，陆宣趁着符文还起作用，朝着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跑了好一阵，陆宣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了，全身上下都传来着抽搐一般的疼痛，已经没有力气的陆泽捂着手臂，靠在树边不停地喘。不过还没等他缓过来，耳后突然又传来机车巨大的引擎声，一辆摩托从后面追了上来，一个急刹停在了陆宣旁边。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陆宣看着棒球帽从车上下来，边喘着气边冷笑出声。
　　“我刚才就跟他们说了，今天要撕烂你的嘴。”棒球帽翻身下车，说话间几步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陆宣长呼出一口气，腰下使了使劲才离开了靠着的树干直起身站在那里，尽管全身都有些发抖，但他已经做好了干架实则被殴打的准备。
　　“你说你要撕烂谁的嘴？”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道精光闪过，棒球帽忙往后一躲，躲过了从黑暗中刺过来的这一刀。
　　陆泽到了。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锋利的短刀在掌心打了个转之后重新被反握在手中，陆泽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
　　看到陆泽的身影，陆宣几乎瞬间放松了所有紧绷起来的情绪，一股子莫名的疲惫涌了上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贴着树干坐倒在泥土上。
　　接下来的事情他记得不是很多，那边两个人打架似乎打了好久。他看到棒球帽也抽了把刀出来，看到陆泽把对方撂倒在地上，看到陆泽朝着自己跑过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虽然他听不太清了。
　　闻着陆泽身上熟悉的味道，虽然混杂了些血腥味，陆宣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靠在陆泽身上喊了句：
　　“哥。”

　　陆宣在医院里睁开了眼睛。
　　周围白色的天花板和墙面，还有那股子消毒水味，第一次让陆宣觉得安心。
　　往身边看了看，陆宣看到陆国涛正趴在自己床边好像是睡着了，穿着休闲装的陆国涛居然让陆宣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然后陆宣又听到了推门的声音还有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他就看到陆泽拎着保温饭盒，愣愣地看着自己已经苏醒的弟弟和反倒是睡着了的父亲，接着陆泽笑了出来，用口型对正望向自己的陆宣说道：
　　让他睡会儿吧。

　　从那天起陆宣变了很多，用他的狐朋狗友之首金子明的话来说就是：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他妈居然是个孝子。
　　倒不是说他不那样混了，只不过有了很多分寸，甚至还开始认真学习，无论是哪个行道的东西。
　　陆宣在这之后顺利地考上了大学，甚至毕业了还去了趟英国读了两年的研。
　　陆国涛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这一年陆宣从英国回来了，刚下飞机就看到了正在等自己的司机。
　　“刘叔，我哥呢？”把行李交给司机，陆宣在机场大厅里悠闲地走着，已经褪去了当年青涩的陆宣在大厅里迎来了不少的回头率。
　　“大少爷在公司，应该还在跟董事会那边开会。”司机说着，帮陆宣按了电梯。
　　“那就去公司，他总不会开一天的会。”陆宣说着走进了开了门的电梯里。

　　陆家的公司里，陆泽刚刚开完会，把手里一大摞资料交给了秘书。
　　“辛苦了。”陆泽对着秘书笑的像邻居家的哥哥。
　　秘书含泪搂着那摞多的离谱的资料狠狠地点着头，虽然这个老板明明是在让自己干苦力，可是谁能拒绝邻居家亚撒西的大哥哥呢。
　　陆泽回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松了下勒的难受的领带。
　　“干嘛对着一个秘书笑那么开心。”陆宣坐在陆泽的老板椅上，支着脸看向走进门的陆泽，反正这屋里隔音效果好，陆宣说的肆无忌惮的。
　　“你在这儿酸什么。”陆泽先是明显的吓了一下，然后又是笑了出来，“你几个月前不是就回国了吗，怎么今天才回家。”
　　“总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陆宣同样笑着看向走过来的陆泽，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您坐陆副总，您辛苦。”
　　陆泽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在位置上坐了下来，顺手签了几个摆在桌子上的待办文件：“别一回来就往我这儿跑，去看看爸爸，他跟我念叨了好久怕你在英国呆着不回来了。”
　　“怎么会，”陆宣半趴在老板椅上，伸手搂着陆泽的脖子，“你还在这儿呢我怎么可能在国外呆下。”
　　“油嘴滑舌的。”陆泽笑着，“赶紧去爸爸那边看看吧，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再好好聊。”
　　“那今晚在家吃吧，想吃哥你亲手做的饭。”陆宣说着松开了搂着陆泽脖子的胳膊。
　　“知道了。”
　　看着陆宣走出自己的办公室，陆泽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了眼桌子上的日历，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柔和了。
　　“快到时间了啊。”

　　陆宣这两天过得很舒服。
　　天天能吃到陆泽做的饭，再偶尔跟着金子明那帮会玩的出去玩玩，陆宣对自己的生活十分满意。反正光靠着父亲和哥哥也能活的很自在，陆宣甚至觉得要不就这样当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富二代也挺好的。
　　直到那天他推开了陆国涛办公室的门。
　　后来陆宣想，那天如果自己没有去的话，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的这么难过了。
　　再后来陆宣意识到，事情无论怎样都是避免不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天，陆宣兴高采烈地推开了陆国涛办公室的门，准备告诉他自己最近的融资成果，并且晚上托人在滨海订了个好位置，要拉着他和陆泽一起去吃顿好的。
　　陆宣推进门，看着陆国涛的椅子是背对着门口的，而且无论陆宣在那边说了什么陆国涛都没有反应。
　　于是陆宣也只得走过去，走到陆国涛的办公桌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顺着陆国涛衣服流下去的已经凝固了的血，看到了已经失去了生气的父亲，也看到了插在他胸口上的刻满了符文的一把刀。
　　陆宣认得那把刀，那是陆泽的。
　　从那天起，与陆家家主死亡的消息一同到来的，是陆家长子陆泽的失踪。
　　陆家企业乱成一团，董事会也跟着蠢蠢欲动。反正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缺了两座大山的陆家就像是失去了庇护的一块肥肉，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掉。
　　直到最后一次十分关键的会议陆宣去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资料摔在了会议桌上。
　　“你们当我不存在是吗？”
　　陆宣在这种情况下硬是一手接管了整个陆家产业。

　　与此同时，陆国涛的葬礼和陆泽的失踪依然在调查之中。陆宣虽然也曾想过会不会是有人借陆泽的刀杀了自己的父亲，但他是了解陆泽的，也知道陆泽的水平，就算他死了也没人能从他手里把刀夺走。
　　然而事到如今陆宣只想找到陆泽，然后问他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之后某一天陆宣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找到陆泽了。
　　陆宣奔到了医院，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泽，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器械。医生说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缺氧缺血性脑部损伤，现在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脑干反射全部消失，必须要用呼吸机维持生命。
　　换而言之，就是植物人。
　　把陆泽送回来的人没有露面，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只是他在送陆泽回来的时候还托人转交给陆宣一本书——《阵志》。
　　陆宣隔着玻璃看着病房里完全没有灵魂痕迹的陆泽的身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是这样，我其实是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还非要靠着呼吸机让那个身体还在那里喘气。”陆泽说着，故事到这里也告一段落了。
　　不过并没有人给他回应。
　　透过符咒的联系，陆泽惊喜地发现白鲤本和万俟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了。然后回到了毕辰这边的意识里，发现他也睡着了。
　　陆泽笑了。
　　“都给我起来！睁眼！不是你们非要让我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