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冤状》南聿

108、番外三

　　方印天的五位师父给他批命：这辈子都不能收徒。

　　他确实收不到徒弟，因为名声太坏，杀人放火采花盗窃无恶不作，这个道士是假道士，坏道士，不要脸的臭道士。

　　还有就是，谁做他徒弟谁就得死——也不知道他上辈子，上上辈子，到底是触怒了哪位神仙大人。

　　方印天一开始不信命，他自作主张把道观里的猫狗鸡鸭都收做徒弟，果然一个个都死于非命成为盘中餐，肚中食；下山后他特意挑了个地痞恶霸做徒弟，又果然这恶霸被江湖侠士杀得哭爹喊娘也没活下来——

　　接着，他就发现用这方法除掉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东西倒也不错，于是专挑杀人放火采花拦盗无恶不作的坏人做徒弟，而这些“徒弟”也是各有各的死法，反正都没活成。

　　但因为他收徒就收恶人，故而他的名声也跟着臭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反正他到底还是要回到云山道观并且老死在云山道观。

　　在山下历练一年之久，恶名远扬的方印天无人敢惹，而后也没人敢再成为他的徒弟，这样的日子足有两月，他无聊至极打算回云山道观。

　　不知死活的章之方就是在他回云山道观前一天撞到他的。

　　当时的章之方走起路来春风得意得很，一摇一摆尽显浪荡姿态，他撞上方印天完全是意外，也立刻跟方印天道歉了，但方印天一眼就瞧出他印堂乌黑，且眉眼间有黑色桃花——啧，这摆明是被艳鬼缠上。

　　他不想多管闲事，但巧就巧在，他喝完酒没钱付账，章之方为表达歉意就替他把账结了。

　　这孩子看着十八上下，心地善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被艳鬼养死。

　　本已经离开客栈的方印天思前想后放心不下又回去，幸而章之方还在那儿等好酒好菜，他打算带回去同人共享。

　　方印天走近他，折身微微一笑：“刚刚多谢兄台替本道解围。”

　　章之方小手一摆：“道长不必言谢，举手之劳。”

　　章之方浅笑：“只是这天色已晚，本道今日出不了城，能否叨扰兄台一晚？”

　　“道长何意？”

　　方印天不客气道：“想去兄台住处住上一晚。”

　　章之方有点为难道：“怕不方便。”

　　“兄台已成亲？”

　　“未曾，但……”他欲言又止，想了半会儿才道，“这样，道长跟我回去就是，我把东屋收拾收拾，也是可以住人的。”

　　“多谢。”

　　路上方印天才得知他的姓名也问清楚他家中情况，他父母早亡，双亲的亲戚都已经断了联系，平日里给人跑跑腿，做做工，将就活着，他说只要能活着就算是好的，别计较太多。

　　跟着章之方回到他家中，小院子不大，主屋和东屋两处，西边是大锅厨房，收拾得很干净。

　　主屋的灯亮着，刚进屋就听章之方往房里喊了一声：“倩儿。”

　　卧房走出一妙龄女子，长得那叫一个好看，若不是方印天知道这是只吃了不少男人阳气的艳鬼，他也快动心了呢。

　　见方印天，那女鬼也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两步，快速掩去慌乱，问道：“方哥哥，这位是？”

　　未等章之方回答，方印天就道：“姑娘的方哥哥叫得如此动听，本道还以为是叫我这臭道士呢。”

　　女鬼低头不敢应声，又不敢做多余的事。

　　章之方心下很不高兴，这道士怎得如此唐突无礼，他拉扯着方印天出来，就道：“道长对姑娘家也太过轻薄无礼，倩儿是我前些日子林中救下的，她被猎人的兽夹夹住……”

　　“之方啊，”方印天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章之方蹙眉不解，好端端得怎么会说到这话题上，他虽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对鬼神之说还真没什么兴趣和见解。

　　章之方又问：“你何时救得她？当时伤势如何？”

　　“一月之前，腿伤严重到无法走路，我背着他回来的。”章之方说着又回过神说，“道长原来是担心我被鬼缠上，多虑多虑，倩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是鬼呢？”

　　“你与她相处一月，就没发现，等下的她没影子？”

　　“什，什么？”章之方惊呆。

　　方印天回头看了一眼主屋，上手拉住章之方的手腕直接闯进倩儿的房内，屋里只有一盏要灭不灭的油灯，昏暗的光线让他们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端坐在床头的倩儿忽然冷笑一声，“臭道士，多管闲事不得好死，没听说过？打扰我的好事，我今晚就把你们都杀了！”

　　章之方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倒吸一口冷气抓紧道长的袍子躲在身后。

　　这种小艳鬼方印天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完全看不起这家伙的威胁甚至笑出声：“你当真以为你能上天呢？”他话音一落就从袖中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八卦铜镜，往倩儿脸上一照，镜光一闪，倩儿大惊失色想爬窗就逃。

　　方印天不等她扒拉窗口，从背后抽剑直接将艳鬼杀死。

　　眼见着艳鬼消散，方印天喃喃自语：“小东西弱得跟五师父养得小鸡一样，怎么能这么狂妄大言不惭？老子还以为能多打一会儿呢。”

　　说来奇怪，艳鬼灰飞烟灭后，屋里的油灯比刚刚亮很多。

　　自此，章之方就黏上了方印天，硬是要做他的徒弟。

　　方印天逃得快，章之方追得也快，无论躲在哪里，章之方都能打听到，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本事。

　　最后无法，他只能让章之方跟着自己，一路上冷言冷语，冷眼冷面反正是不给好脸色，希望能让章之方知难而退，他不想害死章之方。

　　回云山道观的路上，途径一座破观，章之方跪在道观外一天一夜，又下大雨，章之方直接病倒。

　　方印天不眠不休照顾三日，总算把他的命救回来——看来，做他徒弟会死，想做他的徒弟也会死。

　　章之方无生命危险后，方印天瞅准机会不辞而别，章之方一醒过来就追，但是他再也找不到方印天的踪迹。

　　面对陌生的前路，章之方毅然决定自行去找道观打听，他总会找到方印天的。

　　其实方印天当日就折返回来，暗中跟着章之方，跟了足足有半月之久，见他不死心，心里甚是难受，几经思虑还是现身见他。

　　“道长。”章之方兴高采烈差点没忍住就抱住方印天。

　　方印天冷着脸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做我徒弟？”

　　“救人，”章之方道，“像我这样被恶鬼欺骗的肯定还有很多，学着一身本事去帮人，行侠仗义……”

　　“仅此而已？”方印天打断他，“那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位厉害的道长，你跟着他们就行。”

　　章之方拒绝他的提议：“找师父也是看性情合不合的，要是天天死板看书练功，我可不去。”

　　“你意思就是跟我合得来，非得做我徒弟呗。”

　　章之方嘿嘿一笑，默认他的说法。

　　“做我徒弟会死得很惨，”方印天说，“你信吗？”

　　“信，但我不怕，”章之方坚定道，“我不会死得太快。”

　　“呸呸呸！”方印天狠狠叹息一声，“我不会让你死的。”

　　章之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通跪在地上大喊一声：“师父好！”

　　“你起来吧你，谁要你跪？”方印天道，“跟我回道观，路上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能救你。”

　　“好的，师父。”章之方兴高采烈地站起身，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