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何缱绻

5、痴缠

　　05

　　入夜，灯火缭乱。
　　怀兮打车到外滩18号，一身随性的短裙流苏飞扬，脚踩一双黑色长靴，姣好身材无处遁形，纤细又高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十分出众。

　　还没进去，手机震动一下。
　　除了蒋燃的未接来电，怀礼的消息跟着弹出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港城，他下周会去港城出差。

　　父母在怀兮八岁那年就离了婚，她跟着在中学任教的妈妈留在南城，爸爸是个牙科医生，带哥哥怀礼北上港城，很快重组了家庭，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怀野。
　　在港城读大学那几年，虽在一个城市，她与爸爸也那边并不亲近，一毕业她就签入ESSE，满世界走秀，那时怀礼在国外学医，他们也只偶有联系，甚少见面。
　　一家人打散各地，各有自己的生活。怀礼如今工作居住都在北京，上月怀兮从巴黎回来，他们打过几次电话，还没来得及见面。

　　怀兮本以为会在上海待到拍摄结束，现在她不拍了，却也不确定要不要再逗留。就没回复。
　　昨夜失眠，辗转到天亮才睡着，中午醒了，下午一觉又补到晚上六七点。若非蒋燃打给她，她估计这会儿还没醒。

　　电梯直达七层。
　　迎面扑来一袭妩媚的红，将她一把拖入昏沉轻缓的jazz乐中。整个酒吧光线低昧，如同一个藏在钢铁丛林中的旖旎幻夜，红是绝对主色调。
　　踩着柚木地板，通往前方露台。夜风并不寒，露台上一众面容微醺的形色男女，灯红酒绿之外，东方明珠塔倚着外滩江波，腰身袅袅。

　　怀兮才要去瞧蒋燃在哪个方向，肩上及时揽过了个温和的力道。蒋燃从一旁吧台拿了酒，自然地拥住她，“来这么慢，以为你还在睡觉。”
　　“没有啊，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就醒了，”怀兮被他带着走，“路上有点堵车，你等久了吧。”
　　“还好，”蒋燃笑了笑，突然有点儿意味深长，“昨晚没去我那儿？”

　　怀兮眼角一扬，反而看着他笑：“你不也没回来？”
　　蒋燃凝视她，眼底浮起一层酒后的朦胧，半开着玩笑：“行啊，你倒是给我话堵住了，还不让我问你了？”

　　他们的位置在露台边儿，怀兮被蒋燃带过去，还没在夜风中站定，突然听谁破云一声雷似地喊了一嗓子：
　　“——嫂子！”

　　怀兮本身有点夜盲，加之这处光线如赤潮，眼前一片昏沉的红色。她眨眨眼，才看清一道长桌周围几乎坐满了人。
　　来人不少。

　　“燃哥——你终于肯把女朋友带出来了！”

　　蒋燃那会儿在电话里就说过，今晚在场的大多是他的队友同僚。怀兮下意识扬起笑容，再一抬眼，注意到卡座中央的男人。

　　一件黑色衬衫被他穿得随意，扣子没到喉结位置就戛然而止，衣领松散，袖口半挽，小臂线条流畅，姿态慵懒又不羁。

　　程宴北胳膊半搭身后靠背，手中握了个不规则形状的蓝色玻璃杯，冰块儿摇晃。
　　他长眸半眯，像是被任楠的那两声吸引了注意，朝怀兮投去目光。

　　怀兮触到他漠然的视线，虽昨晚见过一面，还是微微吃了惊。
　　蒋燃在此之前，从没提过他们彼此认识。

　　程宴北见到她却没多意外。神态一如往常，只抬了抬眸子，淡淡地打量着她与蒋燃，唇边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疏懒散漫，似真又非真。

　　任楠彻底带热了气氛，一群人跟着起了哄，“哎！蒋燃！介绍一下啊--”
　　“就是啊蒋燃——这么久才见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啊，你也太能藏了吧。”

　　蒋燃方才喝了一轮儿，没多醉。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了卡座中央的男人，低头看怀中半拥的怀兮，她同时自然地牵住了他搭在她肩的那只手。
　　一双清澈眼眸，笑起来时，她右颊一个浅浅的梨涡。说不出的漂亮动人。

　　“不介绍一下吗？”她笑盈盈的，“你这么多朋友。”

　　蒋燃目光顿住。
　　光影虚幻，她那笑容太过灿烂。竟半是真，半是假似的。不说故作矜持，更像逢场作戏。
　　她平时有这么热情吗？蒋燃突然不确定了。

　　蒋燃没说什么，只对她淡淡一笑，而后悠悠地对众人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怀兮，她当模特儿的。”

　　“——蒋燃，都这会儿了你别藏着掖着了，你女朋友这么漂亮，肯定是当明星的吧！再不济也是个网红啊！”
　　“看看这大长腿好伐？当明星的有几个有嫂子腿长？人家不都说了是模特儿？”
　　“我操，你色不色啊！看别人女朋友的腿干什么——不怕燃哥生气了立刻给咱们换个嫂子？”
　　哄笑喧腾中，还有人用胳膊肘戳了戳一众笑语中异常沉默的程宴北，“程宴北你说是吗？哪儿有盯着别人女朋友腿看的啊——”

　　程宴北只笑了笑，轻垂下眼，从烟盒拿了支烟出来。
　　一簇火光掐准了青白色的烟气，竞相腾起。他靠着沙发，神色却始终淡淡，如此烟雾遮掩，也不知目光到底落在哪一处。
　　他也不说话。

　　“别理他们，过去坐。”
　　蒋燃安排怀兮就坐，位置正挨着任楠。任楠的另一侧挨着程宴北。

　　怀兮目不斜视，抚了抚裙角就坐。
　　任楠很快捕捉到一缕甜甜淡淡的焦糖香，味道略浓却不惹人生厌，带了丝儿仿佛少女成熟蜕变的乍然性感。
　　她留着乖巧的齐耳短发，微微打着卷儿拂过柔美侧脸，脖颈上一道黑色的Choker，看着又欲又有点儿野。与这香水的味道还挺搭。

　　任楠平日跟一群开赛车的混一块儿，没在场几位混账浪荡子玩得开，别人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至此他都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处男，难免耳热心跳。
　　他下意识地往相邻的程宴北那边不安地靠了靠。

　　程宴北吐烟圈儿，看到任楠那傻样儿，抿着唇笑。
　　弧形落座，根本无需偏头，就能看到任楠另一侧的怀兮。
　　不若昨晚的剑拔弩张，她一眼都不朝他的方向，靠在蒋燃怀中，一条腿搭起，脚尖儿轻晃，肩头还随意搁着蒋燃一只手。
　　她与他时不时交谈一二，笑容低柔，挺亲密。

　　这时，蒋燃开始向怀兮介绍起在座的各位朋友。
　　按顺序，他先指一个戴眼镜，高大却有些微胖的男人：“这个是我们Neptune的副队，也是我师弟，高谦宇。”
　　高谦宇跟怀兮打招呼：“你好你好。第一次见蒋队的女朋友。”

　　“你好。”怀兮点点头，微笑着一沉吟。

　　其实她只知道蒋燃是个开赛车的，现役于一支叫做Neptune的车队，总在全世界各地跑着打比赛。今天才知道他居然还是队长。
　　他们交往不过三四月，圈子没交集，在一起时也甚少谈及彼此的圈中朋友。大家都是酒色|情场的玩咖，都知道想用爱情果腹，迟早朝不保夕，这样的推心置腹属实没什么必要。

　　“这是申创，我们Neptune的黄金替补——也是我师弟。”
　　“嫂子好，嫂子好。”
　　“这是邹鸣，也是我们Neptune的，算是前锋吧，偶尔也跑挺快。”
　　“会不会夸人啊蒋燃——嫂子好。”

　　言笑晏晏中，蒋燃介绍完Neptune的，很快介绍起了Hunter的各位，“这个是许廷亦，我们隔壁兄弟车队Hunter的。”
　　“这个是路一鸣。”
　　“这个也是Hunter的，赵行。”

　　一个个挨过去，很快，就到了程宴北。
　　蒋燃介绍起别人都是自然而然地说个姓名，简单介绍一下在车队的主力担当。到了程宴北这儿，却是刻意地顿了顿。
　　“这位，你们应该认识的。”

　　话音一出，四下吃惊：“……啊？什么意思？跟程宴北认识？”
　　“不会吧……这也太巧了吧？蒋燃怎么没说过？”
　　“哎我记得，程宴北跟蒋燃都是之前从港城出来的，难道，燃哥的女朋友也是港城人？”

　　任楠也受惊不小，瞧着在一众质疑和惊诧中突然沉默下去的三人，又在为自己昨晚递错房卡的错误犯怵了，“……你们，真认识啊？”

　　还是，只是蒋燃开玩笑？
　　任楠心底抱有残念，为自己开脱。但如果……认识的话，进错房间好像不会太尴尬？
　　可是，大晚上孤男寡女……

　　任楠的冷汗才出一层，谁知怀兮立刻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
　　“不认识。”

　　四座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认识吗？那、那刚燃哥怎么说……”
　　“怎么一个说认识，一个说不认识？到底认不认识啊？”

　　怀兮轻轻抬起了下颌，靠住蒋燃的臂弯，她冷冷地抬眸，今晚到现在，第一次迎视上程宴北。
　　程宴北也看着她。
　　与刚在这里初见她的表情一样，他始终平淡如常，波澜不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一群人跟看了出乌龙似的，最终将话锋转向了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没表态的程宴北，催促道，“到底认不认识啊程宴北，说句话啊。”

　　一支烟抽完。
　　男人狭长的眼皮轻敛，伸手，指尖一点火星捻灭在烟灰缸。
　　“她不都说了，我们不认识么。”

　　程宴北又懒懒抬眼，再看向她时，眼中从最初到现在，这才多了那么一丝不同于平静的兴色。
　　“不过，我们现在可以认识一下，” 他轻笑起来，嗓音低沉，“我叫，程宴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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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精修于202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