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何缱绻

10、痴缠

　　10

　　程宴北回到车上，立夏的酒差不多已经醒了。
　　车后座空荡荡，蒋燃不见了踪影。

　　“哦，”立夏主动解释，“刚有人给他接走了，说是明天直接去赛车场训练，今晚住在那里，就不回酒店了。”
　　程宴北看她一眼，“嗯”了声，坐上车。

　　散场很久了，立夏刚迟迟不见他，便问：“你刚干什么去了？我一觉都睡醒了。”
　　烟还没灭，程宴北打开车窗。手上心不在焉地玩儿着个打火机，“咔哒——”、“咔哒——”直响：“借了个火。”

　　他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手里有打火机，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的，立夏视线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
　　她狐疑地皱眉，有点好笑：“你不是有打火机么？”

　　程宴北停下动作，视线低垂。
　　窗外的光虚拢住他侧脸，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才给车打着火，立夏忽然凑身过去，握住他要拉制动的手，舌头有点儿大，笑吟吟问了句：“哎，你也教我抽烟，好不好？”

　　程宴北倏然一眯眸，看着她。
　　眼神倏然警惕了几分。

　　立夏半伏在他方向盘上，自顾自地回忆起来：“怀兮说的她初恋教她抽烟的事儿挺有意思的，哎，你说，怎么有男人能这么坏？居然教自己女朋友抽烟。”
　　程宴北沉吟了下，觑她一眼，笑道：“那你还要学？”
　　“想学啊，”立夏坐了回去，未散的酒意让她有点儿语无伦次，“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抽烟的女人。哎算了，算了。”

　　程宴北笑了笑，没说话，发动车子。
　　“学抽烟”这事儿也就没了下文。

　　立夏一喝酒话就异常多，有的没的，絮絮叨叨了半天，还替怀兮控诉起了她那个“混蛋的初恋”来，吃惊于是怎么一个王八蛋，居然连班主任的女儿都敢搞，还是在自己家阁楼上，家人都在的情况下。

　　程宴北将车开得平稳，一路话不多，偶尔回应几句。
　　譬如——
　　“你说这种男人是不是混蛋？”
　　他就轻轻“嗯”一声。
　　“才高三诶！我高三只知道闷头学习，人家就已经偷尝禁果了。”
　　他也轻笑着“嗯”一声：“太早熟了，欠收拾。”
　　“不过这种初恋，也挺刻骨铭心的吧？哎，我连我初恋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程宴北这次“嗯”的却有些迟疑了——不仅是他，立夏也突然中止了话题。

　　前方路口，一道单薄纤细的身影。
　　怀兮立在街角，好像是沿着这条街一直过来的。
　　看起来没打到车。
　　“这不是那个……”立夏降下一侧车窗，朝着那个方向，扬声喊，“——哎，怀兮。”

　　程宴北踩了脚刹车。稳稳停下。
　　一辆底盘颇厚重的黑色越野撞入她视线，嚣张跋扈。怀兮看过去。

　　见喊她的人是立夏，怀兮愣了一愣。再一抬眼，就看到了驾驶座的程宴北。
　　男人半侧轮廓匿于暗沉光影，手臂搭着方向盘，看不到表情——但怀兮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立夏笑着问：“你没打到车？
　　怀兮点点头。并不打算多言。
　　“这么晚了，这条路应该不太好打车了，喝醉的太多了，”立夏看了眼表，已过十二点，“你住的远么？要不要送你一段？”
　　边问怀兮，立夏又回头看了眼程宴北，“可以吗？”

　　程宴北还没回答，怀兮却是先一口回绝：“不用了——”

　　他在暗，她在明。
　　如此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一脸戒备。
　　好像他停在这里，邀她上车，是故意要给她难堪一样。

　　“真不上来吗？”立夏说，“可能你还要在这儿等很久。”
　　“不用了。”怀兮再次回绝，对立夏疏离地笑了笑。
　　立夏半是打量地看了看她，轻轻一笑，便作罢了：“那好吧。”
　　立夏后一句“那你打上车早点回去”是想说出口的，不过怀兮态度冷淡，她也就不多说了。缓缓地升起车窗。

　　车继续向前，那一抹身影离他们渐远。
　　立夏刚才还替怀兮控诉她那个“混蛋初恋”，这会儿却是有点儿没脾气了：“哎，我还看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打车，觉得不安全呢……”
　　听程宴北沉默，立夏不多说了，又换言：“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个问题。”
　　程宴北直视前方，“怎么了。”
　　立夏直勾勾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欣赏一番，然后笑着：“我像你初恋吗？”

　　一束光落入车内，掠过他疏冷眉眼。
　　“不像。”

　　问初恋这事儿倒不算什么大忌，立夏听他这么说，有点儿自满，“一点都不像？”
　　“不像。”
　　“不会吧？都说男人每找一任女朋友，都是按照初恋的标准找的——你就没有？”

　　车身驶出这段路之前，程宴北微微抬眸，望一眼后视镜。
　　一辆出租车泊在路边，怀兮已经打到车坐上去了。

　　他收回视线，有条不紊地打了半圈方向。离开这条街。
　　车窗半开，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淡。
　　“也有例外。”

　　-
　　第二天下午。
　　怀兮坐在星巴克的高脚凳上，晃着两条纤长的腿，一页一页翻看尹治发来的《JL》的封面赏图。

　　今天是尹治给她考虑期限的最后一天。
　　早上他给她发了微信也打了电话，她都不知该怎么回。若放在前天和昨天，这样的态度明摆着就是拒绝了。
　　可从昨晚她看到自己银行卡的余额起，她就动摇了。

　　按理说，《JL》可是一线刊物，不应独独等她一人，本以为是尹治为她保留机会，给了她个面子，直到她下午接到了摄影师助理的电话，跟她沟通，才知道是摄影团队极力想邀她来拍。
　　摄影师与Model也是讲究眼缘的。
　　不过尹治也给了她面子。他对《JL》那边的官方说法是，她这边还有另一家杂志的邀约，需要两边权衡，并没直接说她不拍了。
　　于是《JL》那边给的薪酬水涨船高，开出的条件丰厚，诱惑很大，甚至都开始打探所谓“另一家向她伸出橄榄枝的杂志社”是谁了，同行竞争跃跃欲试。

　　怀兮一页页地翻看，偏偏这个摄影师的风格和杂志整体的创意，都很符合她的审美。她心思又动摇了一些。
　　手机响起。
　　蒋燃结上午打来几通，她都没接。

　　怀兮手下还点着笔记本，翻看照片，这会儿接起了：“喂？”
　　不冷不淡的一声。

　　“还在生我气？”蒋燃知道她闹脾气，如此开门见山一句，却是笑声温润的，好似把昨夜他们之间的不快都过渡平淡了。
　　“没什么可生气的。”怀兮说。
　　女人通常这么说，就是这件事的确“值得生气”。蒋燃了然一笑，主动道了歉：“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怀兮没说话。手指点着点着，打开另一个文件夹。
　　关于Hunter车队。

　　“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蒋燃笑了笑，“瞒你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你，我追你你可能也不会答应了。”

　　屏幕上，整支Hunter车队的组建历史、成员资料、赛绩战况等等，都呈现在眼前。包括从MC赛车俱乐部同时出来的另一支车队Neptune的资料，还有蒋燃的名字，也略有提及。
　　怀兮几次想略过处于最显眼位置，那位Hunter副队长的资料。可但凡几段话就会提到他的名字，她来了逆反心理，几次躲不过，又翻了回去。

　　图片很多，大多是车队合影。
　　怀兮的职业嗅觉不得不承认，他很有模特架子。
　　男人一身红白相间赛车服，他是英气的长相，因了单眼皮的缘故，气质独特，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痞。身材高挑，在有欧洲人的大合影里也非常出众。
　　关于他身高一米八八，年纪28岁，天蝎座，A型血等等这些详细的信息，都明晃晃地摆在眼前，让她用另一种方式了解着他的这些年。
　　不过看到后面，关于他驾驶什么车型，参加过哪次世界级的比赛，她就看不太懂了。

　　蒋燃在电话那头说了好一通。
　　怀兮听得心不在焉，大致听他说了什么“大学时我和程宴北一个赛车俱乐部，你来找他，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更久一些”、“你和程宴北早就结束了，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太大矛盾”类似这种话。

　　怀兮不是小女孩儿了，也并非初入情场的情窦少女，对此倒不痛不痒，等他的话告一段落，她才疏懒出了一声：“说完了？”
　　蒋燃察觉到她听得不入心，笑道：“不想再多听几句？”
　　“你还想多说几句么？”
　　蒋燃还有训练。
　　“不说了，见面说吧，该我上场了。”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就挂了。
　　怀兮放下手机。

　　一个电话打得心照不宣，谁几分真心，谁几分无意，心里或许都有了数。蒋燃也许也知道，多说无益。
　　成年人只做对自己有益的事，顾全脸面，及时止损。

　　怀兮的指尖儿在电脑敲打，资料一页页看过去，她的兴致也在不经意间益发浓了。
　　又思考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准备打给尹治。

　　蒋燃的电话突然又打进来。
　　“我的车钥匙在你那儿吧？”他直截了当地问。
　　怀兮愣了下，想起他昨晚好像的确把他车钥匙放到她这里了。她翻了一下包，也的确翻到了。
　　“你在外滩附近吧，”他自顾自地安排，“我车还停在那边，昨晚喝多了没开回来，你一会儿帮我开到赛车场这边，我们顺便见个面。”
　　“……”
　　“哦对，是分赛车场，不是嘉定区那个，”他特意强调，“离这边就四五公里，很近的。”

　　怀兮提了口气，“你不怕我给你撞成碎片？”
　　“只要不把你撞坏，别的随便撞，”蒋燃知道她才拿了驾照没多久，倒半是怂恿着，“我的车改装过，很安全，以前我前女友也开过。她车技还没你好呢，你拿了驾照总要上手吧？”
　　怀兮犹豫了一下。她的确缺少一些实战经验。
　　“车上有导航，放心，路上慢点儿就行。”蒋燃说着就要挂电话，“先挂了，来了跟我说。”

　　-
　　地方的确不远。怀兮开着他那辆宝马X7辗转了两个高架就下来了。她开得谨慎，好在最后还是安安稳稳地到了目的地。
　　分场地是去年才修建，大门气派，四处环境也优雅，绿叶成荫。能听到里面飘出赛车引擎的轰鸣。

　　停车坪宽阔，塞得满满当当，怀兮往前开没什么问题，倒车却是头疼许久的难题。她将车在一边儿先停了停，等前面几辆车先进去。
　　她抽空看了眼手机，回复和尹治聊到一半的消息。

　　尹治说她再不考虑好，《JL》就准备联系ESSE那边的人了——好巧不巧，联系的模特儿还是怀兮以前在ESSE就不怎么对付的同行。
　　怀兮这下没犹豫了，当即答应下来。

　　明天是周一，正式开始拍摄。尹治给她发来一些资料还有张电子合约。跟她那天看过的一模一样。
　　某一页三个黑色的宋体字。
　　端端正正。
　　怀兮迅速掠过一眼，像是怕自己后悔，赶紧翻到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姓名。

　　叭叭叭——
　　后面排队的车一通鸣笛，催促她。她手忙脚乱地找了处看起来比较好停车、位置大的车位，直直开过去。

　　怀兮捏着方向盘的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倒车时焦灼自个儿这个车屁股怎么都停不正，又开出来一段，准备再试试。
　　这时，尹治突然打过来电话。
　　铃声大作，她本来就紧张，旁边又绕出一辆车，登时吓得手脚无措，一脚油门踩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狠狠撞到了辆黑色越野。碎裂声刺耳。

　　程宴北正在车里阖目养神，就被这么一个力道，给狠狠地撞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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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精修于2021.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