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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吾翩脚步匆匆地带着迟炎进了医馆。

      跨进大门前,迟炎抬头,只见正门横梁上挂着一块横匾,四周雕刻着看不出名堂的几株草,正中题字:

      “妙手长生”

      笔法苍劲有力,一撇一捺间行云流水,纵逸飞扬,想来这提笔的先生,也是个任情恣性之人。

      只是这长生二字,免不得会让人联想起江湖中声名显赫的长生谷。又偏生出现在医馆中,不禁心下猜测这两者的关系。

      又想到吾翩的行为举止确实奇特得很,先不说救人时斩钉截铁的语气,单论马车上那几句口出惊人的话,就已经没有城里姑娘的那股矫揉造作劲儿。气质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清晨里深山的第一口空气,清爽干净。

      思及此处,心中便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呼之欲出,却还是有些不敢肯定。

      然思绪万千,也只不过是正门到正厅的一小段路的时间。

      两个门之间,视线毫无阻挡,吾翩迈过门槛的时候就看到正厅里已经站了十几个人,看身形气势,是练过家子的。如此阵势,看来自己救的那位老伯,非富则贵啊!说不定,双鱼戏珠玉佩的事,也会知道些一二。

      吾翩的脚步加快了些,恨不得此刻自己身后插翼,飞去后院看看那老伯救回来了没。

      进了正门,迟炎就被众人围住。吾翩顾不上他,人群中挤出条道,四处张望,见前堂一路走过来都见不到自家人,有些奇怪。

      抓了身边一个壮汉问了下,原来是长生谷众人都聚在后院了,为了免受打扰,就把他们全拦在了正厅。只是不知现下情况如何,大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听完此话,吾翩了然,难怪他们见了迟炎,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带着脸上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吾翩拍了怕那名大汉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我现在就到后院瞧瞧,有什么情况,立马出来和你们说。”

      “如此,末将迟锋便先谢过姑娘!”当即撩起前襟,就要跪下。

      拦不住,只得生生受了这一跪。吾翩是真的有点头大,这家人的虚礼也太多了吧,也不知真把人给救回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大阵仗。等等....他刚才自称末将?

      吾翩把刚才那番话,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没听错。但如果真的是将军的话...那里面躺的人,难道比将军还高级别?

      吾翩一直觉得自己命里属霉,天生跟好运气没什么缘分,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个科技退步一万年的地方。但心里还是存着丝丝希冀,或许这就是赌徒心理,明知道中奖的机会几乎为零,但还是忍不住想去赌这不为零的可能性。

      “请问大哥姓末?“听到这话,站起来的人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回应。

      “怕是无意之间冲撞了,这个姓不多见,我见识少,难免有些好奇,多问了一句,希望大哥不要介意。”再下一支强心剂,以退为进,吾翩就不信面前的人还能不张嘴说话。

      果然,那大汉听吾翩这番自贬,不敢怠慢连忙说道,“恩人千万别这样说,我并不姓末。只因曾在震远大将军手下当差,谋了份官职。虽如今跟随老将军告老还乡,但这二十年的自称,一时间还改不掉。刚才情绪激动,失了分寸,还望恩人海涵!只是人言可畏,希望.....”

      “我不是多嘴的人,人言可畏的道理也不是不知道。将军放心,刚才只当无事发生好了。”拱了拱手,吾翩转头就往后院走去,看来里面躺着的是个将军,只是不知这震远大将军这个名号,是多大的名堂。

      后院除了药房、炉房,还另外辟了三间房子,以备救治重患。而属于吾旭专用的那间,房门紧闭,吾英吾衍站在门前把守着,一动不动,像两尊门神。

      剩下的家丁,稀稀拉拉站在角落。立在正中间的那炉鼎,分外惹人注目。想问问那是什么东西,但见大家聚到一处,神情肃穆,想必是过程中遇上了麻烦,又或者是有什么自己不曾晓得的规矩在里头。

      不晓得从老将军被送来医馆,到她站在后院的这一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张口,怕打破一片沉默,坏了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但若不问个清楚,仿佛局外人一样站在这里,控制不住头脑中的胡思乱想,这样的精神折磨,倒不如脖子上来一刀,更干脆痛快。

      横竖都是不爽快,那还不如挑个让自己舒心些的选择吧。

      伸长了脖子,搜索吾然的雷达不需要被触发,只要稍微留心下,那身影就会自动自觉出现在视线里。长生谷的大弟子,果然搁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吾翩轻手轻脚挪到吾然身边,扯了扯他宽大的袖子,想着自己给长生谷带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便不自觉地带了些讨好的笑。

      “师兄,这人是不是很难救?那炉鼎子又是做什么用的?”怕问两次讨人嫌,干脆两个问题一股脑儿抛出来。

      吾然见是她,便说道,“总算回来了。这里忙得紧,又想到五仙教素来不与长生谷为敌,估摸这次不是针对你来的,就只让福伯一人出去寻了你,你别怪。”

      听完这话,吾翩有些愕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想到师兄还想得这样长远,时时刻刻记挂自己的安危。想来因为上次受的伤,反倒让大家杯弓蛇影了。“我没遇上福伯,应该路上错过了。还劳烦师兄分了神,真是不好意思。”说完又扯了扯手里的一角布料,视线从吾然的脸上移到了那鼎。

      吾然不禁有些气结,这道谢的话,听起来像发自内心;然而一看她的小眼神,果然只是在嘴边绕了一圈吐出来的客气话。

      抽回了袖子,不理会。

      “师兄果然是生气我带了难治的病人回来。才说了一句话,就摆起了脸色。”委委屈屈,似乎错的人真的是吾然。

      吾然认栽,开口说,“不过一日不见,这颠倒黑白的功夫越见长进了。难治那是必然的,解剧毒本来就比平常见伤口的病更费精神。稍有不慎,还会祸及自身。是以师父才会祭鼎,插三支香,一支敬神明,一支拜地灵,剩下一支自然是求祖宗,保佑顺利平安。”

      “还有这样考究的规矩,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吾翩啧啧称奇。

      “你失忆连爹娘是谁都忘干净,我也没指望这些规矩反而能留在你脑子里。”

      “那日后还有什还有别的什么规矩,师兄可要照拂着点,我的脑子可都记得你的好来着!”

      “哼,日后再说。”吾然没想到自己也有口是心非的一天。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吾翩站得腿都要没知觉了。总算盼到吾旭从里面推开门出来。

      一身青衣,行走间,衣袂翻飞。除了细看之下脸上的一抹倦容,端的是飘逸出尘,俊朗无双的天下第一神医。

      吾然上前,询问了情况。

      说好不好,说差,毕竟捡回了一条命,也不算差。

      五仙教的毒,出奇狠辣。常言,越漂亮的花,毒性越强。而毒性越强的药,闻起来是最香甜,下到食物中,更是相得益彰。

      混入酒中,闻起来极为清香。拌进点心,吃起来甜而不腻。这样绵里藏针的毒,和无色无味无所觉的防不胜防相比,更令人惧怕。

      要不然,五仙教没点本事,如何敢自称天下第一毒。

      但再厉害的毒,碰上天下第一神医,也不过尔尔。只是将军年迈,体魄比不得别人。这一次鬼门关转悠了一圈,人是救回来了,身体虚的紧,恐怕会埋下病根,只能多加嘱咐,日后须得仔细调养。

      吾翩一字不落听得清楚,刚想溜出去给那大汉报平安,这时听到一声怒喝:“吾翩你给我站住!”

      从未见过吾旭如此怒气攻心的样子。刚还问声细语,怎的忽然变脸。

      吾翩摆出一副小学生挨骂的站姿。低头,耸肩,咬唇,手指交握在身前。上辈子做错事,只要这么做,就没人舍得责怪她。

      她以为这辈子也管用。

      吾旭才不管这些。继续压低声音,喝到,“给我过来,跪下!”

      吾翩心中小鼓打得咚咚咚响,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要到跪下挨骂的地步。但还是乖乖听言,噗通一声,两个膝盖撞上青砖,干干脆脆的两声清响。听得围观的人倒抽一丝冷气,颇为心疼这位平日娇养惯的小姐。

      “不孝女吾翩,罔顾祖训,你可知罪?”

      果然是这个事!吾翩挺直了腰,仰起头,一字一句答道,“身为长生谷后人,祖训时刻记在心中。我知道爹要说什么,也知道江朝两立其中的的利害关系。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死不救,不配神医谷三个字!“

      “既然你能说出朝政两立,想来你早知此人身份斐然。知错犯错,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公然顶撞,无视祖训,吾衍,把家训棒拿上来!

      居然还动粗!吾翩那个小身板子,别说一棒子,一巴掌下去就得躺几天了。当下急忙辩到,“爹爹既然是神医,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怎么可以因为他的身份,而罔顾一条性命!做人要有道德才能立世,这行医的没点医德如何救人!我不过是....不过是想就一条无辜性命....”

      “你又怎知这人无辜?”

      “祖训有言,不问出身,不问缘由,只要是和长生谷无冤无仇,自可施救。怎么祖训到了我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他们上门求救,和你主动施救,如何能混为一谈!爹不反对你救人,只是救人之前,需得自保。长生谷若是日后不得安宁,如何尽其责,出其力!”

      “爹爹话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我虽能理解爹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但恕我不能苟同。今日的责罚我全都认了,只是日后,遇到要救的人,就算舍了这条小命,我也是要救的。爹想的是救更多的人,但我只在乎眼前这一条人命。我只知道,见死不救,无情无义的人,不配成为万人敬仰的医者!”

      “小儿之见,意气用事,实在丢人!如今吾某人便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惩治不孝女吾翩!”

      一开始不过是为了争辩,不想挨罚。只是越辩解,心里那一股无厘头的正义感便越加燃烧得旺盛。

      不知道反抗强权的革命者激昂陈词时,是不是也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心中自有一番海阔天空的境界。

      家训棒早已在隔壁等候多时。吾翩心中叹了一声罢了,便认命闭上了眼。第一次为这无法共存的三观而对这个落后时代产生了一丝绝望。

      吾旭手持棒棍,不带一丝犹豫和怜悯,直直地向吾翩后手臂敲下去。

      吾然也是习医的人,知道师父是留有情面,舍不得重罚,要不然这一下,敲的该是会波及内脏的后背,而非只是骨折一下的手臂。但还是忍不住怜惜这位心怀眼界极高的师妹。

      只是下一秒,不说众人,就连吾旭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

      身着红衣的少年,从旁边冲了出来,速度之快,仿若流火。

      结结实实地把吾翩抱了个满怀,那棍子,便落在他毫无遮挡的后背。

      吾翩感受不到意料之中的痛意,只知道自己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脸埋在柔软的衣襟,听到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耳边是众人的惊呼声,一记闷哼,微不可闻的隐忍呻/吟,几滴溅射在脖子处的温热。

      挣扎着抬起头,吾翩看到了迟炎放大的脸,见她看自己,还不忘露出一个笑,只是太勉强了。

      吾翩心下一酸,眼泪喷涌,哽咽着问道,“疼不疼?”说完就要伸出手,拥住迟炎。

      迟炎感觉到吾翩的动作,当下交叉双手握住她的,狠狠拽回怀里,手脚并用,更使劲地环住她的身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唇靠近耳朵轻轻说,“你把手露出去,不怕抽着疼么,待会要是真被打着了,我就白挨打了!”喘了口气,缓了缓,继续说,“我没事,你也别哭了。”

      吾翩一听,哭得更肆无忌惮。她越哭,迟炎抱她抱得越紧,直到两人之间毫无空隙,吾翩被护在怀中密不透风。

      “迟公子若再不松开小女,这棍棒可是不长眼睛的,刚已误伤了一会,要是再来第二次,只怕迟公子着身体也吃不消。”

      “不放!打死我也不放!”大有苦命鸳鸯的架势。

      吾旭正犯难第二棒该不该打时,只听到屋子里,一把略显年纪的声音响起,“吾神医有什么话想告知老夫,直说无妨。何必为难自己的女儿,更可况还是如此聪慧机灵的小姑娘。老夫和令爱确实不相识。不过是见情况危急,出手相助。如今老夫已是乞休之身,不过是一介平民,神医可不必将老夫视作洪水猛兽。”说完猛咳了两下,便不再作声。

      “既然将军开口,今日之事便不再计较。淡竹,灵仙,把迟公子和小姐扶起来带至房中歇息。吾然你去瞧瞧伤势如何。”嘱咐完,便转身走回至房中,应该是有话要谈。

      迟炎拥紧怀中的人不撒手。无法,吾翩只好哄道,“已经没事了,你松一松,让我看看你。”

      一抬头,吾翩那眼泪又要忍不住往下掉。

      整张脸惨白到没有血色,额头上头发被冷汗濡湿了,湿答答地撇在一边,下唇也被牙齿咬破了皮,渗了些血珠出来。下巴还有一大块干掉的血迹,迟炎这下是疼的是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下人们轻手轻脚把迟炎抬至房中。吾翩双脚跪到麻木,一时间站不起来,便干脆坐在地上。

      仰起头,即将入夜的天空灰蒙蒙一片,云层遮挡,什么都看不到。正如此刻自己的心境,死灰一样沉寂。

  • 作者有话要说:  剩下半章稍后更。(补更大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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