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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尾声

      我醒来的时候,人是躺在急救室病床上的。七绪站在床头前,不停的拍打着我的脸,嘴里呢喃着“主任、主任”。

      “小七绪,怎么流眼泪了?”缓缓睁开眼,我看见她眼角挂着还未干透的泪滴,听我这样一说,她居然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轻轻拍打过她的后背,我微微笑出来。“别担心,我不是没事吗?”

      “被您吓死了。”她抽噎着,泪眼迷蒙的抬起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会一时情急到吐血呢?我、、、我还以为、、、您就要病倒了、、、、”

      情急吐血?我想起来了,晕倒之前,我看了浮竹的片子。捂上胸口,突然间那里很闷,有生之年,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急火攻心。

      扭头,那张片子就在我的枕边,轻轻拿起,对着窗外的阳光我又看了一眼,越看头越疼,青筋就要爆裂。捂上额头,我感觉生命一片漆黑。将手里的胶片紧紧握住,不停的松了握,握了再松,直到那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掌。我居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主任,主任、、、、”七绪惊慌的扒开我的手指,顾不得哭泣,她赶紧帮我止血,“主任,您怎么了啊、、、、”

      “浮竹、、、 、、、”憋了半天,我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只呢喃出这两个字。

      我没看错,浮竹的片子上显示,胃部附近,被一片隐隐约约仔细看去又密密麻麻的癌细胞包围着。肿瘤并非一个,而是成片!大小不一,分布不等的正在肆虐着浮竹的内脏。而这些癌细胞手术之前还没有被发现,手术之后的三两天也都毫无要出现的征兆。一切,在意料之中又在想象之外。

      我,终究还是没能救的了他!

      “主任,您说句话吧?”包扎好我的手,七绪摇晃着我,“您别再吓我了。”

      “别这样,小七绪。”松开她的手,我起身下床,窗外的阳光刺的我眼睛生疼。

      “主任,您去哪?”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一颗心无比沉重。走廊上,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这种声音,在寂静中越发的接近死亡。

      推开浮竹的病房门,他已经醒来。看见我出现,他很开心的想要坐起来。我低笑着走过去扶他一把,他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一头白发在太阳下更显凄清。

      “你的手怎么了?”抓过我,他满眼担忧,紧紧的抱住他,示意他无须在意。

      “浮竹,我想看你笑。”

      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傻傻的挠挠头,憨厚的笑了出来。浮竹笑起来,眉毛和眼睛总是弯弯的,非常灿烂,无比好看,而且他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爽朗,甜甜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看着精神突然有好转的他,我脑海中就出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面对面握住他的手,我浑身都在发抖。有生以来,我从未体验过如此的恐惧。甚至胆怯到不敢开口去说话,这个男人,就要离开我了,这双手,我抓不了多久了!

      “京乐,你还好吧?”

      “十四郎!”我们说好的,等他病好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后,才互相叫对方的名字,那时,我们已经组成了自己的家庭。听我这样叫,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就黯淡下去。心领神会的拍拍我的手背,他轻轻说,“春水,什么都不要说。”

      什么都不要说,我就知道他会说这句话。可我打心底想说声对不起,却始终张不开嘴。因为我知道,浮竹根本不需要。

      闭上眼,我的心在隐隐作痛,苍天真的很会愚弄我。让从不相信奇迹的我对奇迹深信不疑之后,又狠狠的砸碎了它。我像是一个被捧到最高处,又突然坠落的人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时,早已粉身碎骨。

      “春水,答应我一件事情。”浮竹微笑着,眼里带过不舍。我看着他,只能无力的点头,也猜到他想说些什么了。

      浮竹将头撇过,望着门口看了好久,什么都没说。我转头,那里有个窈窕的身影。是七绪,她一定是放心不下我,才追过来的。

      “七绪小姐,你来的正好。”浮竹友好的招呼着她过来,得到我的默许后,她才慢悠悠的站到了我们身边。浮竹冲她笑着,“正好,你来做个证人。”

      七绪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一直盯着我们。

      浮竹的手摸上我的脸,指肚划过我的眼睑,那里有些湿润。

      “答应我,以后找个女孩子恋爱,结婚,要有自己的孩子。”

      心一颤,我终于记起给他做手术前夜做过的那个梦,那句浮竹非要逼我背过的“课文”里的话,跟他刚才说出来的一字不差。

      回握着他的手,我故作轻松的回答道:“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呵~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春水,在我离开之前,你都不会再说些什么了,对不对?”

      我轻微的将头点下,说了声对。

      他很开心的笑出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了,我想再休息一下,你一定也很累了。”

      扶他躺下,温柔的给他盖上被子,我和七绪一前一后退了出去。门喀嚓一声被带上的瞬间,眼底只留下一抹白。

      “主任、、、”

      “不要跟着我,小七绪、、、”有些疲惫,我掏出一根烟,默默的拄进嘴里,摇摇晃晃的出了医院。

      外面,已是万家灯火,炊烟袅袅。我没有开车,以路人的身份扎进了熙攘的人群中。被浮华包围着的城市,表面上是如此热情,却不知最深处,有着最残酷的冰冷。

      我看着十字路口逐渐稀少的车辆,瞬间冷却的心,痛到麻木。

      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喧嚣全部都进不了我的耳朵,我能听见的,只有浮竹最原始的笑声。

      如同行尸走肉的漫步到了海边,一路上,烟盒里的烟一根根在减少。似乎我抽掉的不是烟,而是那些缠绕浮竹的癌细胞。

      海风,在华灯下变的狰狞,如一把把利刀狠狠的刮过我的脸。海浪,还是前仆后继的往岸上挤,到达一定程度又退了回去。海面上,有海鸥在鸣叫,这些叫声此刻都幻化成了一曲悲歌,陪着我久久不散。

      我仰头,靠在栏杆上望天,天边没有一颗繁星。冉冉上升的除了烟雾,还有悲天悯人的思绪。

      八年前,我没能抓住浮竹的手,八年后,我依然留不住他。

      “京乐春水,你没用!”烟从嘴里飞了出去,我对着苍天发泄一通,才发觉自己很可笑。大声的笑出来,笑声过后,我仰头长叹,“老天爷,你他妈玩我!”

      “京乐主任,如果真的很难过,为什么不哭出来呢?”

      从下往上看去,天是那么高,七绪正俯视我,她的眼镜内侧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这姑娘又哭了。

      “不是说不要跟着我的吗?”掂量下烟盒,还有最后一根烟,掏出来点着,我说,“海边冷,快回去吧。”

      她没有听从我的话,反而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主任,你哭吧,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我笑笑,继续抽烟。有时候,难过到一定程度,不是用眼泪就能解决的。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说几句好听的话语?还要那么残忍的答应要跟女人结婚?”

      “呵~怎么?小七绪想做那个女人吗?”

      “主任!”七绪有些激动,还有些动怒,“您到底在想什么啊?总之,我不会允许您这样下去的,会生病的。既然、、、、既然我替浮竹先生做了证人,我就有义务监督你以后的生活。”

      “以后?”好远的概念。“小七绪,我的以后,不会恋爱,不会结婚,也不会要孩子。所以,对不起了。”

      “您、、、您在骗他?”

      “他知道我在撒谎。”吐个烟圈,我看着一个圆折成线再到不见。“他知道这样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浮竹、、、、不过是给自己找个能安心闭上眼的理由。如果我说不,在他面前山盟海誓一通,说爱他说忘不了他,说会为了他终身不娶。那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一定会死不瞑目。

      有些话根本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尤其在这个时候,说了不代表我们情深意长,只会让我们觉得情深缘浅。我心里的想法,浮竹全懂。

      “他想要安心离去,我就成全他。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京乐春水还有什么脸去说爱他?”

      “你、、、你们、、、、的爱情,到底是怎样一副模式、、、”七绪的眼泪流过,大眼里全是迷茫,“我看不懂了,真的糊涂了、、、 、、、 怎么会?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相爱到至死不渝的人、、、 、、、”

      “呵呵,我也不懂。”

      “主任,难道您以后真的要孤单一辈子吗?”七绪泪眼婆娑的望向我,“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宜。可是,我相信,浮竹先生的本意定不会如此。”

      “他的本意当然是希望我更幸福。”可是,七绪却不会明白,没有了浮竹,某种幸福也就离我而去了,剩下的,我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幸之处。“小七绪,放心吧,我永远都不会孤单的。”

      她不可思议的凝视着我。我笑笑,将烟头扔进了大海:“在我的心里,他永远都是鲜活的。不管他是否陪在我身边,心里有他的位置,我就不是一个人。”

      八年的空白都没能让我忘记他,以后更不会遗忘。

      捂上胸口,那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七绪啊,不要去等一个人。一个女孩子,等不起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倒流这一说。不然,我一定会跳回到八年前,跟等待潇洒的说句再见。”

      七绪低声叹了口长气,泪水又落了下来。

      “呵呵,所以说啊,如果你要等我,那可真的是很不明智的选择。”起身,我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小七绪,你一定要记住吆,京乐春水不是个单身男人,他是个有伴侣的男人,好女人都不该接近这样的男人!”

      “主任!”

      “好了,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再见了、、、”背对着她摆摆手,我把最后剩下的烟盒丢进了风中。

      没过多少时日,浮竹走了。弥留之际,他让我从背后抱住了他,在那张他走前一直睡着的病床上。浮竹希望,我不要看见他痛苦的样子,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在他背后,我呢喃着儿时的趣事,不自觉的轻笑出来,笑声在回荡在他耳边,直到他的手滑落,躯体也没有了温度。

      他走的没有丝毫痛苦,更像是一个沉睡过去的人,嘴角弯弯翘起,似乎还很开心的唤着我的名字。我曾试图把那具身体重新温暖,在他走后的整整一个下午都一直从背后紧紧将人抱着,任谁来劝说都不肯松手。

      最终,我还是撒手了。不能哭泣,不能撒娇,不能跟着那辆正推往太平间去的移动病床大喊大叫着他的名字,我能做的,就是站在走廊上,记住他最后的那个笑容。

      浮竹的后事是我一手操办的。就像七绪所说的,葬礼上我跟浮竹的父母说对不起,跟海燕说对不起,跟他的粉丝们说对不起,跟进进出出的每个人说对不起,却唯独没有谁跟我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仰头,天下起了毛毛雨。走进雨里,我的脸被蒙上水滴。

      浮竹,此刻你才是那个最想跟我说对不起的人吧?

      回到家,我开了瓶酒,胡乱喝下。突然手机响起,是七绪隐担心我而发来的短信。没仔细看什么内容,刚要合上手机,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翻着草稿箱,里面还有一句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病情。

      是我当时没能发出去的信息,这句话就一直留在了手机上。可我清晰的记得浮竹的回答:京乐,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难过了。

      喝口酒,残存的记忆如上涨的潮水全部涌上心头。我还是难过了,而且难过到生不如死。

      在这张外婆留下的写字台前,我有些醉意。低下头,写字台的玻璃板下,还压着几张外婆的照片。真的是张年代久远的桌子啊,以前我都没有留意这个外婆嘴里所谓的古董。手摸上桌子棱角,那里有颗子弹擦过的痕迹。

      外婆说过,这弹痕是当年打仗时,敌人的子弹扫射进来留下的,如果不是这张桌子,恐怕在此藏身的她就没机会看着我出世了。所以,她才把这张废旧的写字台留到现在,而我也不曾丢弃。只不过平时很少来这个堆放杂物的房间,更不曾去仔细触摸桌子上的任何东西。

      浮竹走后,这里成了我最常待的地方。甚至会偶尔睡在这里。我突然喜欢上了狭小的空间,那样才感觉不到空寂。

      烦躁的将桌子上的杂物推开,我觉得很有必要收拾一下这里,我想把这间屋换成卧室。搬离最后一件物品,那是一本相册,里面掉出了一张轻飘飘的纸片。蹲下来捡起,尘土飞扬,模糊了我的视线。

      是张陈旧的老照片。照片上,印着我和浮竹微笑的容颜。这张失踪已久的照片,跟浮竹钱包里的那张一模一样。浮竹的那张,我让他带走了。

      原来,它一直都在。有些人、有些事,想要去找的时候总也找不到,以为丢了的时候,又会冒出来。捏着照片,我笑笑,真是讽刺。

      到最后,我们都没有再合过一张影,到最后,我们都没说出那句最想说的话。

      后来的日子,我离开了医院,接手了父母的诊所。每天,我还是同样面对生老病死的人,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同样的散漫,想上班就上班,不想开业就休息。生活里,少了泡吧这一活动,想醉去的时候,就醉在那张曾有两个人一起躺过的床上。

      只是,每每望向诊所门口,我总是在期盼些什么。无人应诊之时,就会掏出钱包,看着那张照片。

      我在想,也许某一天,那个人也会如这张照片一样,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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