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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雪白遮布车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相信那个就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小北。
      护士剥下口罩说道:“你们见他最后一面吧。”
      “小北……”声音已经是带着哽咽沙哑和极度的虚弱。
      她走上前几步,然后忽然倒下了。
      “微微!”步扬慌忙的抱起了她,看了一眼大家,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抱着步微离开了。
      我头埋在膝盖里,一直都不肯露出来,也无声,也不动。

      姐姐缓缓近前,掀起白布看了看小北,像是雕塑一样的保持着看他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就已经无声的爬满了整个脸,欲止的哽咽和嚎啕终于止不住,放纵的哭了起来。
      “小北,小北,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姐姐……小北……你起来啊……小北……”
      姐姐趴在小北的身上大声地哭着。
      忽然间觉得冰凉的东西沿着自己的脸颊滑下,无声无息,冰冷得如同用锋利的刀花开了一道深而细的口子。
      我不再埋头,怔怔的盯着面前嚎啕大哭的姐姐还有那辆铺着白布的车,杜晨拍着我的背,心疼的说:“小西,想哭就哭吧。”
      我只是怔怔盯着,任由那种无形的刀划满自己的整个脸。
      随后沙哑的声音如同刀片一样挤满了我的喉咙,“那不是他,对吧?”

      杜晨望着我无言。
      想要揉紧我,却被我一手睁开,我盯着那白布上熟悉的面容,喊着:“那不是他对吧,告诉我,那不是他,那不是!”
      护士小姐声音带着冰冷,“好了,看完之后我要送过去.。”
      我推开护士,扑在了小北的身上,泪涕涟涟的摇晃着他,“你起来,小北,不要再跟姐姐开玩笑了,姐姐再也不跟你斗气了,以后你说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小北……你起来……”
      但他再也起不来了。脸上苍白冰冷,还有着来不及消逝的痛楚的表情。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他白净的脸上。

      小北……是姐姐对不起你……是姐姐对不起你……
      “是姐姐错了,是姐姐错了,你起来,骂姐姐好吗,打姐姐好吗?姐姐再也不会忽视你了,再也不会什么都不关心你了,你起来好吗?你起来……”
      杜晨和护士上来拉我,我死抓着车旁的栏杆不放。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痛苦的神色在那里,紧皱的眉头似乎还诉说着对人世的不舍。
      你还这么年轻,你还这么纯真……你还……这么不懂事啊……
      什么都没尝过,什么都没体会过……
      你怎么舍得姐姐?!
      你怎么舍得?!

      护士和杜晨拉开了我,护士推着车走远,杜晨抓着我的手说道:“你冷静点,你弟弟已经死了,你这样伤心也无济于事。”
      “走开,走开!”我疯狂的挣脱着,看着那远去的车,连连摇着头,“小北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那么健康爽朗怎么可以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杜晨揉住我,紧按着我的头在他的肩上,“小西别哭了,别哭了……”
      “不,他没有,他没有死!”
      “小西,别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发现呢?
      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发现,为什么?!

      像是沉寂了很久。
      杜晨缓缓开口,“我送你们回去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下。”
      我无声的摇了摇头,看了看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的姐姐。
      低低的说道:“姐姐,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别动胎气。”姐姐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杜晨,你能不能帮我送送我姐姐?”
      “那你呢?”
      “我想先待一下。”哪都不想去了,也许他们忽然告诉我,小北忽然醒了,然后吓坏了他们所有人。

      呵……我笑了起来……
      小北最喜欢这样的恶作剧了……
      “那我送完她之后回来找你。”
      我无声的摇了摇头,定定的倒回去蜷起腿抱着自己看着对面灰色瓷砖的墙壁上的暗光。
      也许这样能忽然看见一个人灵魂的影子。
      “你也走吧,我想等他。”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走廊里没有人声,连时针的指针的摆动的声音都没有,这样太过于静谧的时光,连呼吸有时候觉得都是一种消耗,那种胸腔里面充斥着阻滞的时光和情绪,泛滥成记忆的河流,无边无际的荒芜吞没,当沧海磨灭成了桑田,那些曾经飘摇自在的岁月成为生命力荒芜的暗黄色土壤上一丛一丛的墓碑。
      忽然觉得有些冷。
      像是有着寒风吹过来。

      那些冻僵的童年开始解冻,他上小学的时候被一个大个子欺负,我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弟弟打了那个大个子,结果被那个大个子扔了一大把的泥巴,还是他找那个大个子拼命了,从此之后对我嗤之以鼻,女生就是没用……
      他收到女孩的情书也是第一个给我看,然后学着楚留香神气的摸摸鼻子,眼里一副自得满满的神情……
      有时候和他谈到步微,他竟然会脸红起来,还特别欲盖弥彰的说我八卦,那个时候我总是笑得在椅子上打滚……
      ……
      可是小北,你现在在哪里呢?你不要我这个姐姐了吗?
      脚步声传来,杜晨在我面前递过一杯咖啡,暖热热的冒着热气,他在我面前微笑,“快喝吧,不然你弟弟回来了,也会被你吓走的。”
      “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我抬头眼神迷茫的看着他,“他是不是不要我这个姐姐了,因为我老是不关心他,老是喜欢取笑他?”
      “不会,他很开心有你这个善良又活泼的姐姐了。”他把咖啡塞到了我的手里,在我右侧坐下。
      我垂下头去摇了摇头,“不会,谁都不会喜欢我这个只关心自己的姐姐了,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只想着自己了,那个时候他一直咳嗽,头晕,脸色苍白,我都没有带他去医院……”
      “这不怪你。”
      “不,这都是我的错。”
      “陆小西,你干嘛老把所有的责任把自己身上担,是他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他不肯跟你说!”

      我转过脸,滑下泪水看着他,“那他为什么不肯跟我说呢……”
      “这还不简单,他怕你担心啊。”他又心疼的抱着我,如同哄小孩一样的拍着我的背,“他就是怕你担心才不肯跟你说的啊,你现在哭成这样子,他怎么会开心呢?你不要让他现在都还担心了。”
      我沙哑的嗯了一声。
      “不要哭了,你弟弟在看着你呢,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然而前方似乎有什么响动,我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昏黄的灯光的掩映下,顾宇轩定立在走廊的转角处,胸口似乎因为奔跑而微微起伏着,脸上也有消逝不及的紧张焦急。
      然而我眨了眨眼睛再看时,他人已经不见了。一瞬间只剩下了一片朦胧的暗色,什么都看不清,那里似乎是连那些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和杜晨回到了家里,他扶我坐在沙发上,去倒水的时候,我才发现那张纸条还是一直压在客厅的杯子下,似乎是没有动过,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我把字条收了起来,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丢掉了。

      我没有请假休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一旦停止了工作陷入漫长的思念之中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境况,但是反观我的以忙碌疗伤,步微的情况却非常不妙。
      她总是天天待在密闭的小房间里,不哭不笑,不吵不闹,连续两天都没有吃饭喝水,也是她哥哥步扬强硬地灌下去的。
      但是灌下去的时候她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像干枯飘零的花。

      这期间,有个男孩子常常来看她,固执地等在她的门口,这样持续了很久之后,某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是被说通了,大哭了一场之后,她的脸上才真正有了生命力。
      有时候,我看着那个固执的等她的那个男孩子,心中是难以言语的复杂,我不希望步微被他的诚心打动,让他取代小北在她心中的地位,但是一方面,我又希望他能好好的照顾步微,让她在忧伤之中回复生机。

      但是后来,步微神情非常坚定的跟我说,她一辈子一辈子都会把小北放在心底的时候,我又抱着她哭了,这世上还是会有一个人把这个年轻得如此早逝的生命放在心底,那一刻,我代小北祝她幸福。
      有时候死亡或者思念这东西,总是要等到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渐渐体会,小北的逝去让我在医院哭了一大场之后,就再也没有流过泪。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但他没有再在星期天大大咧咧开门回来的时候,我去菜市场买完菜才会忽然想起,原来他已经不在了。
      某一天,也不知道是他离开的多久的一天,我给他买的衣服他挑三拣四的说不喜欢,乱塞在衣柜里被我忽然翻出来,准备好好说他一顿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原来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站在窗口看见那个男孩子送步微回家,步微的脸上有时候也会有着淡淡的笑容的时候,虽然她并不喜欢那个男孩,但他至少取代了小北送她回来的权利,我也明白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终将会在我们记忆里消逝。

      顾宇轩来找我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那天他忽然停车在我们公司的楼下,我早早的看见了,然后停下脚步,转而从公司的楼梯下去。
      整个月来我都在逃着他,而且几乎是非常肯定的跟着王总说,如果她再安排我去见顾宇轩的话,那么我不介意辞职。
      不想再面对,只是因为,真的不能再面对,再见就是诀别。

      然而上天从来不肯给我安生的机会,刚刚走出公司剥落的暗蓝色油漆的侧门,一双手已经把我拉了过去,随后对上的是他深沉又略显疲倦的眸子:“为什么躲着我?”
      其实,这一个月来整夜整夜的他都开车停在我的楼下,这我知道,当时我甚至还怕他误会我跟杜晨,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了。
      步微的一席话彻底打碎了我和他复合的最后可能。
      但是……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面对他说不出任何的东西。

      无言的低下头,他却用他微凉的手拂过我的面颊:“对不起,你弟弟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提到小北,我身子颤了颤,苦涩的滋味推上心头,挣开了他,擦干眼角欲流未流的泪水说道:“不用了,杜晨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怔了怔,问:“你是在跟我赌气?”
      我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再来找我,也不要等在我楼下,否则,我会彻底消逝在你的眼前。”
      然后感觉心中的什么弦断了,再也缝不起来了。
      那断弦挥舞了起来,把心刺了千疮百孔。

      我严肃的表情已经让他足够的认识到我下的决心之大,他看着我,半晌才低低地说:“给我个理由。”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转过头看着他,随后又别过了眼。
      不给他个理由,他不会离开。
      “你知道我弟弟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们他的病又再复发了吗?因为他说——”我微微笑着:“死——也不愿意看着我为了钱,再回到你身边。”

      这是最残忍也是最不可抗拒的理由。
      我和他都明白,有这句话存在,我们也就是真的完了。
      我没有看他,连身后的他的呼吸都觉得是静止的。
      周围轰隆隆的一切也都静止了。

      漂浮着大片大片触不及看不清却无声剧烈撞击着的冷遂空气,裹挟着我,挤压着我的心肺,迫使我觉得虚浮在这个世界里,如同一摸虚无的浮云,空气经过身体的一个一个空荡荡的洞口,连带声音都空荡得如同山谷里的冷寂回响。

      “这个理由够了吗?”
      我凄冷的声音响在这破旧的侧门旁,渐渐地远去。

      也许这真的不关他的事,但是我已经无法忍受和一个和我弟弟的死有着直接关系的人在一起,他会时时刻刻得如同梦魇一般的提醒着我,那些惨痛的记忆,那过早消逝的生命,那是驱之不去的心底的狂乱恶魔。

      如果不是问了步微,我也不会知道小北不肯告诉我病状的真正原因。
      小北真的很傻很傻,他总是以为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是谁也不知道,那突发的病状将会夺取他的生命,毫不留情。
      我丢失了我最最亲爱的弟弟的生命。

      走到了某一个过道,身旁是匆匆而过的行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也没有人会再来关心我一个陌生人的旅途。
      风吹卷着斜云,波浪似的棕黄色的天空。
      十字路口,行人萧萧,似乎都有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他们如同水流一般的穿过我,又陌生的消逝。
      而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一直伫立在原地,而且失去了所有。
      时间带走了我所有珍贵的东西。
      我最可贵的亲情,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而且再也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半个月之后,杜晨向我求婚了,这是我料想不到的事情。
      也许原本的脆弱让他意识到了我和他之间的可能性,那段时间,我常常依赖着他,有时候记起小北时仓皇的怔忪和呆滞,总呆呆看着周围,他还会再出现的吧?有时候不知所措的怔怔的看着属于小北的,却命名为遗物的东西,死命抱着不肯放。
      是他在我身边,在我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
      而我已经伤害了他太多次。

      我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拒绝,我需要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的,好好的想清楚一些事情,必须非常非常认真的审视着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人生。
      当时还当我踌躇不决的时候,一件事又发生了。
      从那次对话之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的他,出车祸了。

      常在打电话给我,当时我正在办公,他只冷冷地丢下丢下了一句话就挂断了,“你要是想看到他死,就不要过来。”
      而后我陷入了非常非常久的沉默中。
      头脑中几乎可以算是空寂的一片苍白。
      忽然,心如同海船触礁似的撞裂,一片粉碎的白色碎片。
      ——死。
      我抓起包飞奔了出去。

      也许真正到了生死临界的时候,才会知道那个人在你的心底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子,我举起颤抖的手在按在心口。
      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深深地填满了我的整颗心。
      那个等待它连根拔起的过程,会让我瞬间有着不如就这样陪着他死去的念头。
      常在告诉我,他是因为醉酒驾驶才发生车祸的,他很少喝酒,也从不喝醉,所以我能想象得到,那一个借酒浇愁的他,将会是怎样的痛。
      痛到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

      会死吗?
      死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啊。

      我和常在,杜旭,姐夫三个人一直等在外面一整夜,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自己最爱的人脱离这个世界而去了,本来以为离开不过是两个人都单纯的活着,虽然不在一起,那么常常见面也是一种值得的欣慰。
      但是想到他会和小北一样忽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以后那些或许快乐,或许悲伤的日子,会再也看不到,再也看不到他。
      窒息般的恐惧就会一直占据着我的心扉。

      后来手术中,我一直拍打着手术室的门,希望他能听到:“你醒过来啊,你醒过来啊,顾宇轩,你醒过来啊……”
      最后我跪坐在地上哭泣着:“你们不要走……”
      我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祈求上天,不要再去夺走那些我爱的人。
      永远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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