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尽头》七里马

30、第 30 章

　　“张妈，先生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一回来就进书房了，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过呢！看起来脸色很是不好。”
　　“哦。”我低低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道：“没事，你先去忙吧。”
　　“对了，太太，你弟弟走了。”
　　“什么？他怎么会走？”
　　“不知道，就是今天下午跑到先生书房跟先生说了什么，然后就怒气冲冲地提着箱子走了。太太，你跟先生是不是又吵架了？”
　　我盯着紧闭的门房，微微摇了摇头。

　　敲了敲门，没人应答，情况有些超出预料，我悄悄开了一条缝，伸过脑袋去，却只见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目光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少有因为生气而忘记办公的时候，这是头一次。
　　我在门口故意弄出点声响，他纹丝不动。
　　只好笑着开门走近，说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一个星期吗？”
　　他转过头来静静的盯着我：“你不希望我早回来吗？”
　　“怎么会？”
　　我皱了皱眉，光这一句太没有说服力了，而且今天和杜晨谈开了，我心情好得很，微笑着说道：“你是在为下午我和杜晨见面的事生气吗？其实——”
　　“这是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解释。”他淡淡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书，“我还要工作，你先出去吧。”

　　难得的吃了我第一次的闭门羹，但是我一点也不生气，反倒觉得这样明显已经很生气了，却偏偏装得一点都不在意的他很可爱，我笑着趴在他的腿上说道：“别生气了，我今天上去和杜晨谈开的，我和他做回朋友了。”
　　把头搁在了他腿上，心因束缚放下而变得坦荡宽广，微微抿唇笑道：“这样就算我们以后结婚，我成了他的舅母，也不会尴尬了。”
　　他良久都不答话，我抬起头看他，“怎么？你不高兴吗？”晃了晃他的腿，“我可答应了做你老婆呢，你都没有正式求婚。”先暂且忽略张妈告诉我的他买了戒指的那件事吧，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再让他求一次。
　　想到这里，嘴角提起了一个弧度，心中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填满，然而上方的他却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眼神低低的望着我，“你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
　　从涨满暖融的心口迅速的泄出一丝微笑：“当然啊。”
　　难得他也有这样怀疑和不确定的时候，小小的骄傲感得到了一丝的满足。
　　为什么觉得今天的他分外的可爱？

　　然而下一秒。
　　“那你告诉我，你和杜晨是什么关系？”
　　笑容瞬间僵硬了，我眼神怔忪的看着他，脑海里无数的思绪划过，他是知道了吗？还是只是说随便问问，难道是小北告诉他的，还是……
　　不管怎么样，不能先自乱阵脚。
　　我笑了起来，“就是朋友的关系啊。”
　　他的目光有如寒凉的流光，深深地看入了我的心底里，两颊越来越硬，我的笑容越来越不自然，嘴角仿佛有两个弹簧往里扯着，渐渐的笑容浅了，变成了紧紧地抿住唇，
　　“你知道了？”
　　我低头轻声问。

　　他闭了闭眼睛，缓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我心头一慌，急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子，我就是——”
　　“同情我吗？” “……什么？”
　　抬头看着他。
　　思绪被他打断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然而他又转过了头，仿佛不能再面对我，“你出去吧。”
　　盯着他沉默的背，我急躁了起来。
　　“有什么你说出来，好不好？你这样叫人猜着，多让人心急啊。”
　　我在他身后跺了跺脚。
　　见他毫不理会，我又跑到了他面前去，蹲下握住他的手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好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依旧沉默无言。
　　然而那眼神却像是在打量，似乎要从我的脸上或者眼神里看出点别的东西来，无端端的挑起了我的脾气，我站了起来。
　　“顾宇轩！你别老是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不是说过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吗？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呢？你别老是这样让我猜好不好？”
　　“你受不了了？”
　　他抬起眼望我，而眼里的情绪深得我已看不出来。一时怔忪着。
　　他面容严峻，语带冷漠的转过脸，
　　“何必这样滥用你的同情心，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值得吗？”
　　“什么值不值得？”忽然我抬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窗外已经响起了淡淡的虫鸣，月华无言的漫了进来，有着清透微凉的光，所有的家具都有一种淡淡的浮色，我站在他侧边，伫立不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陆小西，我对你的容忍已经达到最大的限度了，你不要再挥霍我对你的宠爱了，你走吧。”
　　我怔了怔，问：“你要我去哪”
　　过了许久，我才渐渐反应过来，“你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
　　为什么当我觉得万事具备的时候，你却不要我了，为什么在我把所有的后顾之忧都解决，想跟你好好在一起的时候，你却不要我了！
　　“顾宇轩，你给我说清楚！”声音已带着哽咽，我无法相信面前轻描淡写着说“你走吧”的人，就是平常那个总是能对我包容爱护的人，就是那个从不说喜欢我，但是什么都肯为我付出的人？！
　　难道男人都是如此的薄情寡义，喜欢的时候就宠上天，一旦没兴趣了，就可以这样弃之如敝履？！
　　他半天不答话，我擦了一把眼泪看他。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是说一句你再也不喜欢我了，我立刻就走，再也不来烦你。”

　　“你不是和你弟弟说，对我只有愧疚和报恩吗？”他的侧脸笑得极轻极淡，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陌生人的事，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我什么时候——”与此同时，一幅画面冲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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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顾宇轩啊？
　　这个……我没仔细想过……
　　喜不喜欢也搞不清楚吗？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感情这种事挺复杂的，不过，他真的为我付出了很多，有时候我想我一生一世都报答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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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个小孩子的话你都信吗？”
　　“那么，我该信你吗？”

　　那么，我该信你吗？
　　夜色如同潮水一般裹挟着这间房子，顿觉得幽冷而深沉。
　　我望着他如同夜色大海一样遥远深邃的双眸。
　　忽然冷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我所有的真心，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只不过换来一句，“那么，我该信你吗？”多么可笑！

　　我冷笑着看着他，幽幽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顾宇轩，杜晨真的比你好太多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早遇见的是他，他就觉得不会为了三十万，要我当他的情妇，这一点，你真的比不上他。”
　　看着他骤然加深的瞳孔，我心底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还有，他比你开朗，比你有朝气，什么都愿意听我的，不会生我的气，有什么事也会说出来，跟他在一起我真的觉得很开心。”我语调有着奇异的上扬，听起来都觉得怪异而扭曲，完全像是自己心里升起的恶魔在说话，而此时身体里的怒火和心痛已经把我的理智烧得七零八落。

　　“你还在为那件事介意？！”
　　他突然抬起头冷冷的望着我。
　　“是，我介意又怎么样？难道你做得就没有错吗？”
　　如果不是这样，小北又怎么会那么讨厌你？！
　　如果他不讨厌你，又怎么会对你说那些话。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知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你竟然还不相信我？！
　　他盯了我半晌，忽然冷声说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情妇吗？”
　　他猛然逼近，我倒退了几步，盯着他说道：“你想干什么？”

　　几乎都要把我的嘴唇咬破，我狠狠推开他，抓紧了衣服，
　　“顾宇轩，你在发什么疯？”
　　想要起身，但是双肩被他狠狠的制住。指甲似乎都要掐进肉里，看着他怒气升腾的脸，我心里有些慌乱，熄了熄火，“我们好好谈好吗？不要这样。”
　　他“嘶”的一声扯开了我的衣服，扣住我的双手压在头顶，“现在才知道害怕吗？已经太晚了！陆小西，我喜欢了你，宠爱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你敢！”我厉声喊道，然而瞬间又软了下来，留下了泪水，“你不能这样对我……”
　　墨色深瞳象是凌厉的刀锋，在一点一点的瓦解我对他所有的信任和尊重，此刻的他就像附在我身上的猛兽，浑身充斥着危险的血光。
　　他居高凌目看着我。
　　那种陌生而危险的表情。
　　他不再是他了……

　　这时候张妈听到了声响敲了敲门，开出一个缝来，“先生，太——”一看到我们这样子立时住了口，顾宇轩扔过一个枕头砸在了门背上，“滚出去！”
　　我侧头喊着她：“张妈！”
　　她看了我一眼，踌躇了一会儿，终是静悄悄带上了门。

　　一瞬间绝望了，原来到底我还是陪衬，跟她关系再好又怎么样呢，没有顾宇轩，她依旧不会真正关心我。
　　原来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没有人真的无缘无故的对你好一辈子。

　　我泪水满眶，却转过头冷冷看着顾宇轩，一字一字咬牙说道：“顾宇轩，你要是敢在这样的情况下碰我，我恨死你！”
　　我祈求着，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让我恨你。
　　然而上天却似乎听不到我的祷告，他冷峻的脸已经铁青，眸里泛出幽冷的光来，瞬间觉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宠我如珠如宝的顾宇轩，而是一个恶魔。
　　“那——你就恨死我吧！”

　　曾经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公狮子是一边咬住母狮子的脖子，一边交~配的，但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场景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开的无尽的折磨和桎梏，像是陷入墨色深海里粘稠缓滞如同泥土般的绝望和无力，像是看着黑色腐蚀的大地一点一点蚕食着自己虚弱空洞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灵魂撕开扯碎。
　　有时候觉得一切都是虚无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虚空了，他伏在我身上火烫的身体像是烙铁一般，代表着无穷无尽的炼狱般的折磨。
　　一瞬间骤然的贴合，十指深深地掐入他的肩中，我咬着唇无言的转过了头，泪水瞬间变得寒冷如冰。
　　顾宇轩，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不知道已经静默多久了，我侧着身木然的看着地上凌乱撕碎的衣物，闭了闭眼睛，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在身后拉了拉我的胳膊。
　　像是烙印一般的贴着。
　　“放开。”
　　我的声音已经冷得觉得自己都是麻木的。
　　没有生气，没有痛苦，只有深沉的绝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放开。
　　然而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连头都不回的脱开了他的手，从地上捡起衣服遮住了自己。
　　缓缓走进浴室，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目无表情。

　　我知道他在楼上看着我，但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的拉着箱子走出“顾家大门”。
　　永远永远，不要回来了，再也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车轮咕咕的滑过那些精致的鹅卵石路面，周围的柳枝在在轻柔的拍打出风的痕迹。
　　窸窸窣窣。
　　萧条的路上，只有我一人独行的脚步，听着空旷仿佛从久远未知的世界里传来的清晰的脚步声，我感觉有些东西就这样深深地，沉沉的逝去了。

　　走在阳光的尽头里，一路一路沿着那道路前进。
　　没有人会在尽头处等我，到底只剩我一个人了。
　　而我，也不会再相信那些所谓的真心和等待了。

　　纷纷茫茫的马路，车轮忽然断裂，我冷笑着看着那静静地摔在人行道上的箱子，长久的，长久的。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其实，撇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这一点，我早就该知道。

　　我坐在箱子上，看着行人来来又去，去去又来。
　　远处的天空熏着暗红色火光，飘着大片大片的云朵。
　　曾经看过一个女孩坐在大马路上嚎啕大哭，走过的路人都投来了各种猜测而而异样的目光，而异样里带着的大多是好笑和不屑。
　　我曾经是这大多数里面的一员。
　　那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伤痛可以让人把自己所有的悲伤化成泪水和哭声公之于众呢？
　　被男朋友抛弃，和好朋友吵架……
　　无非是这么简单这么简单的理由。
　　为什么要哭呢？
　　这有什么好哭的？
　　这不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吗？

　　只是我忘了，有些东西必须经历并不代表你可以不悲伤。
　　有些事你不理解并不代表它就不会发生。
　　正如有些人爱你却未必代表着他会永远不伤害你一样。
　　这个世界充满着谎言和虚假的争执，固执得如同每个人心底的童话。

　　我微微笑了起来，冷寂而干瘪的笑容，视线渐渐的虚空茫然。
　　有人在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而我已经没有表情的转过了头。
　　步扬笑着看着我，忽然又慢慢的沉寂，“小西，你怎么了？”

　　我转过头摇了摇。
　　他坐到了我身边，看着我，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侧过脸看着他很久，忽然说道，“步扬，能不能借你的肩膀给我靠一靠？”
　　看着他诧异的眼神，我笑了，同时也带下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