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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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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茗真想一家伙把手中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摔成个碎片。许尝海他到底想怎么样啊,啊?他紧紧攥住手机,狠狠咬唇,咬得嘴唇泛白,一缕血丝从唇瓣滴滴渗出来。
从喧闹的学校转而走向荒凉的花园街北角。这是远郊的花市。晚上花农都不在市场里,空旷的棚子里偶尔透出一点蒙蒙的黄光。遇到有风的季节,白色棚布被暗淡的黄光摇曳映着,大的盆栽树影疏疏落落在半透光的布料上,错落虬髯的枝桠和树叶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恐惧感。一座扭曲的假山下,萧茗看见一双眼睛从假山缝隙里向外窥探,过了一会儿,许哥才从里面探出来大半身子,招手叫他过去。
和许哥一起并肩坐在两座假山连着而平突的一块石头上。他居然没提所谓的背叛而是用相当委婉温和的口吻对萧茗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这人这一生,有多少遗憾。萧茗,你说,我活着这半辈子了是不是很失败,到了,仔细想想,若是死了,连个日后,在埋我那块巴掌大点位置为我撒土,为我掉几滴猫尿的人都没有?”
萧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面。昏黄的小灯下,假山中央栽着一颗小小的文竹。她是那么的弱,却尽力舒展着身上的枝叶,努力吸取着这片贫瘠土壤给她吝啬的养分。忽然想起杨默哥的一句,“什么时候,心里时时揣着一个人,多孤立无援时候也不会有多孤单。”
“哥,我想说,你还是自首吧,自首后,我能帮你什么,都尽力来帮。最近我看了不少事,脑子里一直在想,人活着,到底为什么来活,怎么活才能不孤单。你现在觉得坐牢很可怕,可也许真的走到那一步,就会觉得那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哥!”萧茗很认真地说。他站起来,拍拍身上被假山拂上去的灰尘。转身踮脚,想仔细看看生长在半空中的那棵羸弱却顽强的文竹。许尝海看着小子的背影,恍惚之下真像乔君羽,可内心却是那么的大相径庭,他想控制他的,曾经那么想控制于他,想拥有他的,曾经那么想拥他入怀,想珍惜他,对他好,让他幸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许尝海也站起来,慢慢踱在萧茗背后。
我真的很喜欢你。在心里默默说着,站在了萧茗背后,手搂住他肩膀,把他圈住,“别动,小子,就这样静静的,让哥待一会儿。”
萧茗没有动。被他圈着。觉得后背一点点被噎湿。背后的人在低低饮泣。和着被风吹过时疏落胡杨树树叶摇曳的匝响。
“对不起,萧茗,请原谅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那圈住他的臂膀陡然加了很多的力,萧茗觉得颈窝一阵刺痛,接着眼前发黑,来不及反应,双手被人从后面按住,狠狠,狠狠地向地上惯去。
他在使劲,徒劳挣扎,脑子里还不甚明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危险笼罩着他,严严实实。有人正拽着他的身体在地面上拖行,萧茗还听见许尝海压低的声音,“轻一点,该死,你伤到他了!”
“操,心疼他,我让他死的更快!”说话人在地上吐唾沫,萧茗听着,觉得那声音格外耳熟。他侧耳,听见地上有摩擦的声响,似乎有大块头的东西被拖到他的面前。他的身体被蓦地拎起,重重丢下,猝不及防的,他脸擦在硬硬的物体表面,疼得一激愣,勉强在黑暗中爬起,又被一个力量掀翻在地,外面的光透过来,照在他脸上,他揉着眼睛,看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被人,啊,那不是蓝斐哥的朋友,阿伟?正把他双手后背,使劲往一人多长,半米多深的集装箱里塞,他挣扎着,双手拧动,肩膀使劲,双脚乱扑乱蹬,试图从集装箱里跳出来,却很快的,被外面人用铁铲劈头盖脸砸了下去,砸中了他的肩膀,他疼得一哆嗦,又被砍着了靠近左眼角的一大块头皮,有粘嗒嗒的液体从头皮上渗出来,流到左边脸颊,又慢慢延伸到嘴角边。而阿伟则试图把集装箱盖子掀下来,把他严严实实盖在没有空气没有光亮的大片大片酽酽黑暗中。
萧茗闻到死亡的味道。那么近而迫切。在那一刻,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安然,一个是萧齐戎。安然是他在这个世界最爱的女人,萧齐戎是给予他生命的人,不管他如何拒绝,还是阻断不了血缘在他身上铭刻的与生俱来的引力。他并不害怕这样的死亡,只是发现有很多的遗憾,如果就这么死了,不能和安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能在有生之年对着萧齐戎喊一声别扭的“老爸!”
但是他遗憾归遗憾,却不是那么害怕,甚至某一秒他还庆幸的想,还好他爱着,也被人爱着,即使要死了,可心里不怎么凄惶,只是太短暂了,这一生,有太多想做的,有太多的愿望,都不能一一完成,在集装箱盖子即将把他隔绝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面时,他听见许哥凄厉喊了声,“求你放了他吧,老子不玩了愿意坐牢了行不行?”
集装箱盖子狠狠掀下去的那一刻,许尝海看见萧茗的眼睛。那双黑黑安静眼眸里没有害怕,只有淡淡的忧伤。
天很漆黑。甚至看不到任何星星在空中闪烁。月亮孤单挂在一棵大大胡杨树树杈上。许尝海很少有闲情逸致看夜景。尤其像这样黑漆漆的夜晚,他越是唯恐躲避不及。有一行大鸟从天空斜斜飞过,翅膀“扑扑腾腾”扇动着,嘴里发出鸣叫。忽然很怕会后悔,再也看不到萧茗淡然平静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他嘴角抿着时候微微笑着的样子,他突然用了很大力气掀翻了正用铁铲在猛力砍着集装箱盖子上铆钉的那个人。
“阿伟,求求你,别伤害他了,我坐牢,我愿意坐牢,好不好?”他眼睛发红。
你他妈愿意坐牢?你他妈宁愿坐牢也不想看见他在你面前死?对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他,我恨他,我要他死,我要他死!”阿伟疯狂地对着许尝海拼命喊。
“你疯了。”许尝海对他无可奈何摇摇头。弯腰,掀开集装箱盖子,手伸向半片脸庞都被鲜红的血滴沁满的人,“起来吧,没事了。”
他拽着萧茗跳出了集装箱。手在小子头上脸上擦着血痕,“疼不疼?”萧茗咧着嘴巴,憨憨说,“疼死了。”
“阿伟,不是为钱吗?好好的,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咱挣啊。君羽死了,不怪人家萧茗,他难过也不比你少,对不对?”
“放屁!不怪他,那怪谁?许爷,您该不会忘了,当年,君羽是怎么求您的吧,他恨不能给您跪了,您却说吸毒的,等于废人一样,从此他在你心里等于死了。如果不是你做的如此狠如此绝,君羽怎么会死?”阿伟脸上青筋突突跳起。
“还有他!”阿伟把手转向萧茗,“他难过不比我少,是吗?如果不是他对君羽说了什么话,君羽至于连活下去最后一点勇气也消失干净吗?我他妈真怕这种干净的人啊,干净得眼睛容不下一粒沙子。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一道污点。他哪里又知道,只要他一句我相信,君羽就可以活转来,他偏偏不说,他真绝,比姓许的你还他妈做的绝。君羽想死,还想拖着他,你不是干净吗?我要你变得比我还脏,他要我找十几个兄弟去□□他,你不是干净吗?这下我看你如何干净?没想到君羽也他妈和你一样是囊种,废物,后悔了,害怕了。到了舍不得了,求我放手,叫兄弟们都走,我不肯,跟着他,就差把他带到车子里的一步,萧齐戎来了,把他宝贝儿子带走了,你知道是谁通报的吗?乔君羽!真够绝的!操!他该死!他活该!”
“阿伟,不要这样了,君羽走了,我们都难过,你知道吗?我捧着他的脑浆,鲜红的粘稠的,好像还在我手里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代替他的人是我。”萧茗在哭,默默的,抹一把脸上的泪。
“你觉得他还在你手里跳?那我呢?我看见他从楼上跳下来,我来不及救,看见萧先生,你伟大的爸爸伸出手来,君羽抓了,没有接住。我痛恨我为什么上错了楼,只有隔着宽宽的两个楼的楼缝,伸出手,看着他从楼上一级级往下坠,每坠一级,我的心就往地狱那边坠一级,我恨,我恨你们这些杀人于无形的杀人凶手!”
说完,他举起了铁铲,狠狠向萧茗砸去,许尝海扑上去,铁铲转了一个弯,挥向了他,一个身影应声倒下。
阿伟扑向倒下的人,还想对着他陷入深深昏迷的身躯补上一铲,萧茗抓起脚下躺着的集装箱的箱盖想要冲上去,阿伟听到背后响动,连忙抱着铁铲转身挥向萧茗,却立足不稳,踉跄了几步,踩着一块从假山上滚动下的石头,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个回合,脑袋摔在一块凌厉的坚石上,瞬间没了任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