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兰诡案录[西幻]》丹珩

5、第 5 章

　　普罗兰伯爵不时用手小力地推着消瘦的夫人，像是推着一个秤砣，十分嫌弃。

　　听见有人靠近，普罗兰伯爵夫人神经质地坐了起来。

　　她坐着比躺着看起来更瘦，亚麻色的头发稀疏而细软，就像马上要秃了一样。她的眼睛圆睁着，眼周有着浓密的黑眼圈。她的手肘有着淤青的痕迹，而腿上有划痕。

　　罗根吓了一跳，看向艾丽卡。

　　艾丽卡倒没有被吓住，只是眼神里有些怜悯。奇怪，他们夫妻两个并不像好动的人，而普罗兰伯爵虽然花心，但终究还是懒散的人，并不是那么“尚武”。

　　她想到王都的经历，倒是有点明白了。

　　“请各位把魔宠交上来。”艾丽卡的手指按在守护罩的开关上，朗声道，“我们会妥善安置在城外的观察点。”

　　贵族们们骂骂咧咧地交上了自己的魔宠，他们知道，再不上交，自己的魔宠恐怕就要横尸当场了。

　　艾丽卡对他们的谩骂充耳不闻。

　　她拿着魔物检测仪，挨个靠近了贵族们。

　　“四耳兔？”艾丽卡毫不怜惜地揪着兔子耳朵，魔物检测仪还在叫着，道：“你还有一只魔宠。”

　　“艾丽卡。”那男人摊手，嘲笑道：“该不是魔物检测仪坏了吧？”

　　贵族之间称名，几乎相当于辱骂了。

　　艾丽卡上下打量了一番，手伸向男人腰间，用力一掐———那是一条吐信子毒蛇。

　　“祝你早日和你父亲相会。”那男人恶毒地说。

　　艾丽卡略一用力，蛇被掐断了，两截身子还在地上蠕动。

　　兰斯想上来帮忙。

　　“别过来！”艾丽卡高声何止，她探进那男人怀中，摸出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袋子，倾倒在蛇身上。

　　只剩半截的蛇头厉声长嘶，几秒后，声音戛然而止。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在场大多数贵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收押他，罗根。”艾丽卡握紧了手中的铳枪，一侧头，冷笑道，“克劳德，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带。”

　　“艾丽卡，这是什么？”罗根后怕道。

　　“蝮蛇。”艾丽卡答道，“一级毒物。”

　　艾丽卡拍拍在沙发上坐的东倒西歪的员警，让他们回到警局再休养。

　　“收队。”她转向一个马格纳斯和提利克，“马格纳斯，你和你的团队留下。”她示意马格纳斯俯下身来，“你帮我留意一下，今天的成年礼晚宴上……”

　　马格纳斯听后，嘴角露出兴味的笑容。

　　“打打杀杀的不好。”罗根担心道，“他们都是些贵族，我怕被惦记上了。”

　　“我早就被惦记上了。”艾丽卡看到了罗根眼中的关怀，自嘲地笑道。

　　和来时一样，西恩斯、莱恩开着警车带着老法医查尔斯走了。

　　原本马格纳斯、提力克和斯科特都坐着梅兰莎的车，刚刚被留下来看店，现在后座坐着刚才收押的克劳德。

　　“我……我有点怕热。”斯科特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理由跟梅兰莎同车，“况且我们采集的证据也需要保温。”

　　“师父说得在理。”梅兰莎只有在调侃时才会叫斯科特师父，“上车吧。”

　　斯科特脸红了，就像真的热了一样。

　　“泽维尔警长，对不住了。”梅兰莎扒着车窗笑道，“下次我开大一点的车来。”

　　“没事，你们先走。”

　　天气太热了，艾丽卡把头发高高束起来，看起来俏生生的。她骑上机车，戴上头盔，把发辫从小孔中拉出来，踩动了引擎。

　　长石饭店在维斯兰富人区的边缘，一路向东，房屋越发紧凑破旧了起来，而维斯兰警局就在贫民区之中。

　　“yooooo！”

　　晚上，主厨知道他们下午看过什么样的犯罪现场，贴心地准备了全素的饭食。他是个爱笑的胖子，不无遗憾地说：“老查尔斯退队，我本来想做几个菜送送他的。”

　　“退队？”艾丽卡有些吃惊，虽然她知道法医查尔斯已经萌生退意，但她没想过这一天这么快到来，“他可没告诉我。”

　　“头儿，他到了退休的时候了。”主厨劝解道，“他干了三十年了，该歇歇了。”

　　艾丽卡一下子胃口全无，径直走向法医室。

　　没等她离开饭厅，法医查尔斯就出来了。

　　“这是胡闹。”老法医头发花白，面庞干瘦，怒目圆睁道，“艾丽卡，你数数你得罪了多少人？”

　　“这是必要的办案程序。”

　　“你干活太莽了，恐怕以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老法医怒道，“当成意外办掉不是很好吗？非要搞这些幺蛾子。”

　　“我们的职责就是查明真相。”

　　“好，你查吧。我不干了。”查尔斯把身上的制服脱下来，扔在地上，“爱谁干谁干吧。”

　　艾丽卡放下了餐叉，“砰”地关上了餐厅的门。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罗根诧异道：“老查尔斯吃火药了？怎么脾气那么大？”

　　西恩斯今天没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警长大小姐谈不上尊敬，道：“我觉得不至于啊。”他瞥了一眼艾丽卡离开的方向：“头儿没怎么折腾你吧，罗根？”

　　“头儿是个厉害角色。”罗根说道，“她看到那尸体，脸色都没变过。”

　　“吓傻了吧？”西恩斯嗤笑道。

　　斯科特用手肘捣了他一下。

　　“没。”罗根想起艾丽卡早上那一剑还心有余悸，“她都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毒蛛。”他补充道，“头儿虽然刺刺的，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老查尔斯也不是。”

　　“你说α型毒蛛？”斯科特是鉴证组的，对本地物产还算熟悉，“这是我们这里最具攻击力的毒蛛了。”他补充道，“如果我没记错，它不喜欢取食人类，很久没有出现毒蛛袭击人类的报告了。”

　　“我觉得老查尔斯说的没错，警长把那蜘蛛抓了，这案子就算是结了。”一个员警道，“还要让我们去看尸体，诶呦喂，可恶心死了。”

　　“是啊，何必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呢。”罗根愁眉苦脸，“把那些贵族老爷都得罪了，可算什么事啊。”

　　“我看是你查不出什么才这么说吧。”兰斯嘲讽道，“换了个简单案子，你也查不出来。”

　　“你……”

　　艾丽卡来到了法医室，看到老查尔斯写了一半的报告，蹙起了眉毛。

　　“你看到了。”老人道。

　　“是的。”艾丽卡答，“十二个小时，尸体已经完全液化了。”

　　老人抚过麦茜手腕的皮肤，这里有个文身，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半个爱心的形状，不知麦茜的爱人是否会心碎？

　　“α型毒蛛熔化尸体，至少需要整整一天。”查尔斯拿出了罗根的报告，蛰人的时间和死亡时间被圈了出来，“但是根据罗根的报告和现场病人的情况，毒蛛蛰人，才过去了半天时间，除非——”

　　“除非毒液和别的物质发生了化学反应。”

　　“我还从尸体上提取出一种物质，看，它溶解在酒精里。”查尔斯从架子上取下一管试剂，在灯光下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芒，“我们这里化验不了这种物质。”他恳切道，“但我劝你别去别的地方做，别做这件事。”

　　“但更奇怪的是——”

　　老查尔斯揭开了麦茜的裹尸布。

　　经历了过长时间的低温，她全身呈现出深紫红色，干瘪的皮肤贴在骨头上。

　　老法医用魔息检测试纸擦了一下麦茜的尸体。

　　无色。

　　“没有魔息。”老法医道，“但我们都知道她是被毒蛛杀死的。”

　　长久的沉默。

　　长到艾丽卡都觉得法医室里寒冷刺骨。

　　“你听说过第五种的魔息的传说吗？”老法医自言自语道，“传说，这座城市中，每隔三十年，都会出一桩无头公案。”

　　他转头凝视着艾丽卡，像是看着时光尽头的另一个人：“那时候我师父还在，他也想把这个案子结了。”他闭了一下眼睛，“后来，我们过了一周才在下水道里找到他的尸体。他是个硬汉，可是双拳难敌四掌，我们在他的身上找到了至少三种武器的痕迹。”

　　“然后这个案子就再也无人问津。”老法医道，他从案卷柜里，“蓝色的那堆是已经结案的，红色的几本是尚未结案的。记号全都按照法医物证标准分类，请您清点一下。”他从红色的案卷下抽出了自己的辞呈，“我的外孙女马上就要出生了，而我的儿子即将到王都工作，我得照顾他们。”

　　艾丽卡接过了辞呈，道：“我接受你的申请，但是相关工作请亲自交接。”

　　“我知道我的继任者明天将会赴任。”老法医道，“如果那时有什么问题，我会协助他完成。”

　　明天赴任？艾丽卡皱眉，她的通讯器震了一下，看到了调令的内容。

　　调令措辞很正式，但是派遣人员却没有说明。

　　她没有为难老法医，在他的辞呈上爽快地签了字：“以前的案卷有什么问题我会联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