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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嫉妒的将军(一) ...

  •   晋国十六年冬,突厥进犯北部,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消息传回京城,永安帝大怒,遂命大将军罗英率军前往镇压,太子魏炘监军。

      这一天,在云州城外一处山谷中,一个白袍小将正焦急地踱步,并不时地看向一旁临时搭建的帐篷。

      这个帐篷过于简陋了,仅仅是砍了几棵枯树做支撑,搭建帐篷的布是一块一块的灰色拼接而成,仔细一看,那灰色的布分明是士兵们身上穿的冬衣系在一起做成的。

      当时他们带兵进入山谷什么都没带,而大将军伤势过重,必须尽快治疗,可治疗外伤必须脱衣治疗,这寒冬腊月的若要脱衣治疗,恐怕没有因为失血而死却要先被冻死了。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就是一次普通的出城迎战,本以为打完就能回到云州城,根本没想到要带帐篷这种东西,谁能想到当他们打了胜仗回城时,面对的却是紧闭的城门和太子的口谕:太子有令,命大将军罗英取突厥主将首级方能入城。

      当时听到这道口谕,他们险些气炸了肺,突厥此次南下足足五万大军,他们出城迎战带的人马只有五千,哪怕小胜一场,也损失了一千弟兄,这还是因为突厥分出了一部分人马围城和驻守营地,不然这五千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如今倒好,他魏炘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他们这四千人去送死?呸,想得美。元尚,也就是白袍小将当时就想带兵冲入云州城,可惜被罗英拦下了。

      “大将军,你别拦我,我一定要找这个混账太子问问清楚,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我们为了守住云州城拼死拼活,他在云州城里花天酒地,一点忙都帮不上也就算了,如今就连进城休整都不让,他这是想让我们死啊!”云尚都要气疯了,明明魏炘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可他这个大将军表哥还要拦着他。

      “云尚,休得胡言!”罗英皱眉喝止了云尚,刚才这番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云尚不死也难。

      “云小将军此言差矣,太子殿下是想让大将军死,你我只是饶头罢了。”

      “军师!”罗英不赞同地转头看向一旁身穿道袍,一把山羊胡的道长。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穿铠甲的人,罗英一直信赖的军师——李瓒。“你怎么也跟着云尚胡闹!”

      “将军,属下是不是胡闹您心里也有数,太子的意思已经是明摆着了,拿四千人去对突厥大军,没有粮草没有后援,想拿到突厥主将的首级,除非神仙下凡。”相比云尚炸毛的样子,李瓒说这话时显得非常冷静,哪怕口中说的话几乎可以称得上大不敬,他依旧不疾不徐地挥动着鹅毛扇。

      罗英虽然是武将,但他不是个莽夫。能坐到大将军位置上的人又有哪个是一根筋的呢?

      他不是不明白云尚和李瓒的意思,太子针对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罗家从他祖父追随魏家起事开始,就一直是忠臣良将,他父亲他叔叔甚至他的兄弟,哪个不是为了魏家、为了晋国而战死沙场。罗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更何况,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京城,哪怕他不是忠臣,也要做个忠臣。

      “走吧,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让弟兄们填饱肚子,一会还要迎战突厥大军呢。”罗英内心长叹一声,但面上还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拍拍云尚的肩膀,第一个转头向云州城的反方向走去。

      城墙上来宣太子口谕的小黄门还没走,他看到罗英如斗败的公鸡一样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又带点快意的笑。

      哎呀,大将军这么狼狈的样子可真是不多见呐。

      还说是什么,全晋国最威武的男人?

      我呸!

      他一甩拂尘转身扭扭捏捏地走下城墙,急着向太子殿下邀功。

      云尚看见了小黄门猥琐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小跑至罗英的身边。

      “不是,表哥,你还真打算就这样去攻打突厥啊?”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他那个用兵如神,狡诈如狐的表哥吗?

      “叫我大将军。”罗英脚步不停,也没有转头看云尚一眼,但云尚还是浑身一激灵,立马改了称呼。

      “好了,我知道了,大将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称呼的问题?我们真的要去打突厥吗?凭咱们这没有粮草没有后援的四千人?”

      云尚真的觉得他表哥是被太子气糊涂了,突厥原来有五万人,哪怕之前交战损失了一部分,那也至少有四万人。

      他们这些不吃不喝不休息的疲弱之兵,难道还能以少胜多不成?

      别开玩笑了!

      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的结果就是,一向被认为是晋国战神的罗英罗大将军,重伤昏迷。不过军师临危不乱,指挥他们逃到了山谷中。好在突厥主将受的伤也不轻,这才没人来追他们,不然这四千多号人都得血洒当场。

      “敌军没追来,估计突厥那边的情况也不乐观,我们先在此休整一下吧,大将军的伤也需要尽快治疗。”军师喘着粗气吩咐道。

      为了摆脱突厥的追兵,他们是玩了命的跑,军师这个书生真的是吃不消,呼吸就像是在拉风箱。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尽量挤出来一两句话指挥着众将士撤离、修整。大将军重伤昏迷,现在他就是主心骨,决不能展现出脆弱的样子,乱了军心。

      云尚听到军师说修整,立刻把罗英从马上扶下来:“薛大夫!薛大夫!你快来看看大将军怎么样了!”

      “来了,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赶紧从队伍中间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士兵拿着他的药箱。

      “快快快,把我的披风铺在地上。”旁边的王副将听到立刻将云尚的披风从他身上解下来铺在地上。

      “多铺两层,把你们的也铺上。”云尚觉得一层披风还是太薄,干脆让几个副将也把披风解下来铺上。北方的寒冬积雪不化,地上都是雪,若把他表哥就这么放在地上,绝对不行。

      “行了行了,这些就够了,赶紧让我看看大将军的伤。”薛大夫看已经铺了两层,赶紧制止了几个副将。能保证雪水不会渗过来就可以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先给将军治伤。

      “哦,哦。”云尚带着哭腔把罗英放在披风上,抹着眼泪站到了旁边。罗英不只是大将军,还是他嫡亲的表哥,从小到大都是他们这些同龄人的标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标杆也会倒下。这让他这个混世魔王的小将军第一次露出一些孩子样。

      军师李瓒看了一眼云尚,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个孩子啊。

      那边薛大夫已经查看过罗英的伤势,军师没空再去关心小孩子哭不哭的问题,赶紧问了一句:“怎么样,薛大夫。”

      薛大夫满脸严肃的说:“将军的伤势还算乐观,只要把箭拔掉并及时止住血就行。”

      “呼……”军师松了一口气,感觉心中的大石头都落了地。

      旁边的云尚也破涕为笑。“那就好,那就好,表哥没事就好。”

      几位副将也附和道:

      “对啊,对啊。”

      “大将军没事就好。”

      “但是……”还没等他们高兴完,薛大夫表情更加严肃地接了下半句“此地没有药物,甚至没有遮挡风雪的地方,实在不适合养伤,大将军又不宜挪动。有可能会引起发热。大将军若是能撑过今晚自是万事大吉,若是撑不过去……”

      话已至此,在场的人也都明白薛大夫未竟之语是什么意思。

      军师感觉心中本已经落到一半的巨石又吊了起来,云尚也收起了笑意。

      “你这个老匹夫……”一个性子爆的副将扬起拳头要打薛大夫,却被周围几个人拦下了。虽然这个薛大夫说话说一半让他们空欢喜一场确实很可恨,但现在大将军还需要他救治,绝对不能打。

      李瓒瞪了这个性子莽撞的副将一眼,转身向薛大夫道歉:“薛大夫,你别介意,王副将也是关心则乱。”

      薛大夫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老朽先为大将军把箭拔出来,但大将军昏迷不醒,必须要把他安置在一个暖和的地方,免得受凉之后伤势加重。”

      “好,薛大夫你先为将军拔箭,其他的我来想办法。”李瓒示意其他人把大将军连带着披风都挪到一个背风的地方,让薛大夫在那里为将军诊治,至少会比其他地方暖和一点。随后又吩咐几个士兵去砍几棵树。

      “军师,砍树做什么?”云尚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此刻看到李瓒吩咐人去砍树颇为不解。

      “做帐篷,我们什么都没带,只能去砍几棵树做帐篷的支撑。至于布……”随着话音,他看向了罗英身|下的披风,摇了摇头。

      军队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有披风,根本不够搭建一顶帐篷。

      李瓒正在发愁,那边几个新兵蛋子捧着自己的外衣哆哆嗦嗦地走了来:“军……军师。”许是从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官,小士兵说话结结巴巴。

      “什么事?”李瓒说着,看了一眼他们手上的衣服,心中有些猜测。

      “军师,我……我们……刚才听见您说要搭建帐篷,可是咱们又没有多余的布,我们就想着用我们的衣服系在一块,足够搭一顶帐篷了。”

      果然!

      云尚在一旁听见此话,登时脸上露出了喜色,可是转念一想,把外衣拿来做帐篷,他们穿什么呢?想到这,不由纠结地看向了李瓒,希望军师能拿个主意。

      李瓒也想到了,虽说这样做,士兵们难免要挨冻,但大将军的伤势也不能耽误,于是他沉吟一下,对几个士兵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将军曾下令:凡入我罗家军者,不得以权谋私,不得仗势欺人。按理我不应该用大家的衣裳搭建帐篷而让你们受冻,但如今大将军伤势严峻,刻不容缓。我们这些人还要指望大将军带我们杀出重围,就连云州城的百姓也要等大将军去解救。因此,李某只能做一次恶人,暂时征用大家的冬衣。待大将军醒来,李某当自领刑罚。”

      被推出来当代表的小士兵满脸通红,他连忙把李瓒扶起:“军师,您是军师,怎么能给我们行礼。”

      “应该的,汝等大义,这个礼你们受得起,你们当之无愧。”小士兵还要说什么,李瓒抬手制止了他:“李某这一拜不只是为了大将军,也是为了云州的百姓。大将军若能早一日醒来,云州的百姓就能多一分安全。”

      小士兵激动得脸更红了,没想到军师会如此肯定他们。

      “你们没有外衣肯定冷得很,去,到那面有阳光的地方晒一晒,若是得了风寒就是我和大将军的罪过了。”

      “嗯嗯。”小士兵猛点头,然后带着一群贡献出外衣的兄弟到太阳底下取暖去了。

      李瓒望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表情不复刚才的舒缓。

      “帐篷已经有着落了,军师为何还要叹气?”云尚问。

      “我在想,士兵们如此拥戴大将军,可我们却连让他们吃饱穿暖都做不到。”

      没有粮草,寒冬腊月的山上又没有吃的,一天过去大家都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现在,为了搭建一个临时的帐篷,连士兵们的冬衣都要征用,李瓒不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会好的,只要大将军醒了,一切都会好的。”云尚的话似是在劝慰李瓒,又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李瓒看了看他,没说什么,但愿如此吧。

      可事实上,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薛大夫为罗英拔箭之后,他发起了高烧。没有药品,薛大夫也束手无策。

      帐篷里,云尚蹲在罗英的旁边,一脸悲戚。薛大夫说,再不退烧,大将军危矣。

      偏偏这时,帐篷外面一片喧哗声,云尚本来就因为表哥高烧不退,心里憋着一股火,士兵们喧哗吵闹正给了他发泄的突破口。

      他气冲冲的撩开帘子走出去,大喝一声:“你们在……”吵什么?不用问这些士兵,他也忍不住想高声惊呼,连质问都没有说出口。

      实在是,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只见高空中出现了两个太阳,其中一个还在高速向他们这里下落。

      不,那并不是太阳,那只是一个发亮的光球,光球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待光球落地时,他们看清了,光球里面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短头发的,与晋国女人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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