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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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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眨眼皮,有些得意。
哼,比不过我吧?你小样儿的,怎么可能是我这个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的新时代女性的对手。
再次示威似的扫一眼对面的家伙,她却郁闷的发现那小鬼很拽的不再理睬,竟自顾自又闭上了眼——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白痴。
没事儿干嘛跟一小鬼去计较、不值、不值得……
却,我管你干啥?自己一边儿去!她气冲冲的闭上眼,不再理睬对面那家伙。
话说回来,穿的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眼睛瞪了十几分钟居然还不会又酸又麻……
虽说,她现在有感觉的,也不过是眼睛与耳朵而已。
嘛,这就是生活啊……
还是很无聊。很无聊。很无聊……
只是,她在看见那从她面前经过的那个一路滴滴答答,淅沥着绿色液体的‘玩意儿’之后,她真有些……有些绝望了。
用担架抬出去的东西,盖着的白布上凹处的形状,明显不属于人类所有。
接着她听见了那个声音——第一次听见的嘶哑的声音。
伸长了脖子看见的,驼背、长八字胡、圆框奶瓶底似的眼镜。
靠!整一个猥琐小日本!
她收回她的感受。
没过几秒,她真觉得这家伙可以去死死看了——
“结果还是只有这两个成功啊……不,应该说,只有一个成功呢。”
“这个融和程度怎么样?”
“速度很慢,现在完全比不上1号。”
“是吗。那么……加大Mako浓度。”
“呃?可是这已经接近极限了——”
“你别管,加大浓度!”
寥寥几句对话,让她对未来充满了绝望——这么几句话,便既定下她的命运。
即使她不了解什么是Mako,即使她不明白加大浓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已经感觉到了这种举动的危险性。
也许那可以加强所谓的‘融和程度’,也许那可以让她真的成为所谓的‘成功作品’——
可是她心中愈发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却让她内心的惊慌不断加剧。
因为她已经看见另一个工作人员样的家伙应声走了过来。
她努力的瞪大眼,传递着恳求以及愤怒的电波——事实上,似乎内疚一般的,那个身着白大褂的家伙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自顾自的摆弄着那一大堆拉拉杂杂的仪器。
下一秒,她惊惧的发现,视线中突然染上了一抹淡绿——
围绕身周的液体开始震荡。那一抹绿色像是侵蚀的细菌一般迅速的蔓延扩散,延伸出的触角没过几秒便布满了她视野中的任何一个角落。越来越浓的色泽,由一开始的淡湖水绿缓缓衍变为浓厚浑重的碧玉般的颜色——像是要凝固一般。她突然生出了一种即将被包裹吞噬的感觉……琥珀里的昆虫啊……
鼻腔中传来令人窒息的味道。似乎所有的感观细胞一下子被刺激的全部恢复生机,全身上下没一个神经末梢都在一刹那疯狂的叫嚣起来——每一根筋、每一条肌肉、每一寸肌肤,
都传达着极度痛苦的信息……
痛、好痛!
她下意识张大了嘴,可是喉咙仿佛被什么硬物梗住一半,发泄痛苦的尖厉叫喊只能在脑海中回荡。全身抽搐着,身体内冰凉的感觉不断辐射开去,似乎整个人一下子被浸入冰水,她急剧挣扎着,试图摆脱这种刺骨的痛感和好像结了冰一般的寒冷——可是徒然无功。
鼻腔里呛人的气味在痛感的陪衬下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的明显,直冲脑门的味道让她的胃袋像是给扔进了搅拌机一般翻腾……
严重的世界疯狂的扭曲、崩裂、模糊。
几秒钟的时间却像是被放大拉长了无数倍那般的煎熬——
直到脑中的那根神经好似拉到极限的牛皮筋一般,在痛苦的呻吟中突然崩断,她的眼前立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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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歪斜的老槐树下,和姐姐偷偷摸摸的捧一碗清汤挂面吃得满脸汤水。
这曾是专属于她的最美好的时光。
即使身上穿着的衣服早已洗得发白,缀着大大小小的补丁。即使头发粘粘糊糊、乱蓬蓬。即使过了这顿不知下顿——
可是他们俩脸上的欢笑永远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年,也许是一个破烂的皮球,也许是一个拳头大不到、灰扑扑的粗米馒头,也许只是一碗清汤挂面,都可以让她们欣喜若狂。
只要活着,就曾是最大的恩赐。
她们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碗来之不易的面,一路小跑到老槐树下的秘密‘藏宝处’,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舔着粗糙的碗沿,连一口汤水都舍不得落下。
[呐呐,姐姐,生日是什么?]
她拉着姐姐的衣角,指着马路对面KFC店里的大蛋糕。
[生日?生日…生日就是我们出生的那天啊~]
[那、那我们的生日呢?我们没有出生的那天吗?]
[哎?我也不知道耶……]
[姐姐,是不是只要是生日就能吃到甜甜的糖和大大的蛋糕?]
[嗯,没错哟~]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生日呢?]
[生日阿……那我们的生日就在四月一号好啦~]
[因为我听孤儿院的大人们说,四月一号是人们互相开玩笑的日子哦~]
[我想开玩笑当然就能让人高兴啦,高兴的话就会一直、一直这样子笑着啦~]
[一直、一直这么笑,就不会感到孤单和难过了,所以我们都要这么笑哦~]
[小笑,爸爸妈妈把小笑取名叫小笑,自然就是想让小笑一直笑着啊!所以小笑就要一直这么笑着,否则姐姐就不会这么笑了噢!]
[小笑,生日那天有个大~惊喜哦~]
五彩斑斓的透明糖纸,在阳光下透出希望的色泽。
可调皮的风儿不甘寂寞,卷带着它们在空中舞蹈。
姐姐的脚步急促。
那天的天很蓝,云朵一絮一絮的。
[书上说,我们大家以前都是天使哦~我们都可以在天空上飞翔!]
[我最喜欢天空了!]
在血溅起来的那一刻,世界一刹那黑白两色。
耳旁人们在尖叫。她呆呆的看着熟悉的瘦小身形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坠落。
风停了。云依然在飘。
[要笑着,不能哭。]
那年那天的天空,真的很蓝。是那种透彻澄净的、纯粹的蓝——城市里难得见到的天空。姐姐说她最喜欢这样的天空。她说仿佛可以看到彩虹。
散发着幸福甜香的糖纸散落一地,上面映着蓝天白云。仿佛全世界的蓝都凝固在这一片苍穹,这一瞬间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
[不想让姐姐伤心。]
姐姐柔柔的嗓音在耳边低喃,一遍、一遍:[所以小笑,一定要一直、一直这么笑着哦~]
[哭的话,姐姐会伤心。]
[姐姐会伤心的……]
为什么天依然那么蓝。为什么明明是四月一日,却止不住眼眶滑落的温热液体。
——姐姐,你骗人。
人死了,我怎么才能见到你。
人死了,你就不再会对我笑,不再会为我第一次的生日每天收集糖纸,然后满身泥污的摸着我的头,无所谓地对着我内疚的目光微微咧开嘴角。
人死了,就永远地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姐姐的面容依然在她的记忆中微笑。
姐姐希望的,使自己能快乐的活下去,这她知道。
可是姐姐是唯一的姐姐。
……其实那也不过是一种失去罢了。
其实对于失去,她并不是因习惯而麻木。她只是学会了把所有眼泪堆积在心上。
所以,在记忆的面纱被硬生生撕开的那一刻,当世界染上绿色,那疼痛,并不只是从四肢百骸传来。
左胸深处的疼痛,是要更为的撕心裂肺——
那么的让她回忆起从前尘封的过往。
因为掩藏是那么简单,而遗忘却是那么的难。
……那么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