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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黎明前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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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卡卡西身后,一路上到火影岩的顶端。
凉风习习。从这里俯视下去的风景里,大街小巷内点点橘红的光点亮起,木叶犹如被灯火造就的长龙。这时,全村所有的忍者和多数的平民,应该都已经集中到村子的中心。
那里燃着盛大的灯火,却不是祭典,而是哀悼。
此时此刻,这里除了我们以外,也没有其他人。
夜,静谧且漫长的夜。就好像绝望的人生一样,看不见尽头。
卡卡西坐在了三代火影的头顶的巨石块上,也示意我随着他一起坐下。
我抱着外套,随他一起坐下。
此刻天还未亮,木叶下方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只有最明亮的星星依然闪烁。我注视着这样的夜空,坐在逐渐转向温热的大石块上。
……痛苦的夜晚总是额外的漫长。
也或许正是这样,才显得光明是多么的可贵,就像曾经的我所经历过的一样。
“我经常来这里。”
“这里?”
我没想到这会是我们对话的开始。
“嗯。”他没有看向我,而是继续看着天际的地平线,缓缓说道:“只是发呆而已。”
我:“你在看什么?”
“……只是发呆…………”他抿了抿唇。
沉默几秒后,随即轻叹了口气,改口道:“我想,应该是村子。”
——这个旗木白牙深爱,却又将他推向深渊的木叶。
——这个带土深爱,却又再也没能回来的木叶。
——这个琳深爱,却又让她放弃生命的木叶。
——这个波风水门老师深爱,却又让他献出自己和妻子孩子生命的木叶。
他未完的话藏在他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之后,到底是憎恨,还是爱,又或者两者兼有。
我想起了鼬,四代火影的死对于宇智波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安……”
他的声音唤醒了我的思维。
“嗯?”我侧过头。
风吹过他的银发,黑眸在月光下闪烁着犹如星辰一般的颜色。他说:“谢谢。”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奇怪的歪头问他,“谢什么?”
“我……见了老师最后一面。还有师母。”旗木卡卡西不再看我,他仰起头,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是与我解释,“老师……对我说了抱歉。师母也是。明明是我光给他们添麻烦了……但是他们也并没有怪我。”
“……”我保持着姿势,不变。
人……是会变得这么快的生物吗?
坦诚的完全不像名为旗木卡卡西的人类。
我有些茫然的吮了一下口中快要彻底融化的糖果,顺着他的视线仰望头顶的天空,还是那个天空,并没有半分变化,所以这个时候……就会感觉,我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
是在……感谢我吗?那个卡卡西?
“但是,作出决定的是卡卡西。并不是我。”我还是收回视线,平静的反驳,并提出对应的论证,“况且之前卡卡西你也又一次救了我,这个谢谢更应该让我来说。”
“不逞强了吗?”
“不了。”我抬起手,去触碰遥远的星辰,光辉从我的手指间落入眼中,“我……还是想要活下去。”
“……我还以为你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我。”
“?”
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我在卡卡西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卡卡西,我可没有敷衍过你。”
敷衍是一个不太好的词语。
所以,我姑且还算是认真的组织了语言,认真的说道,“你才是经常敷衍我的问题吧?”
他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抬起,揉了揉自己一头乱糟糟的银发,“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问题太跳跃了吗?”
“是这样吗?”
我微耸起肩膀,陷入沉思。
“别想太深。”卡卡西轻叹了一口气,那只手按住了我的头,揉了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而且……闭口不谈。总比敷衍的答案要好吧?”
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这个解释。
他无奈的又叹了口气,“果然你还是很麻烦的家伙。”
“嗯,这点我认同。”
“不要当做夸奖。”
“哦。”
……短暂的沉默。
“……但是,今天是例外。”
“是吗?”我转过头,怀疑的反问。
“嗯。”他点头,“这种时候,记得问些不要太煞风景的问题。”
“……”真是笨蛋一样的说辞。
这种时候,真的应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交谈吗?
但是的确……此时此刻,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沉默的流泪?还是愤怒的嘶吼?亦或是痛苦的咒骂?——那还不如忘记。
“那……你那时为什么会在那里?”
“……你是指哪一次?以及……哪里?”
次数太多的坏处就在这里。
虽然想每次都问清楚,但每一次都问的话,就太过于麻烦了。
“今……不……准确来说是昨天。”
这样痛苦的灾难……居然已经成为了昨天……
以后也会过去的一部分。
逐渐又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最后被遗忘,只有从课本教材上的段落语句之间才能多少有一点大概的印象。
我缩了缩身体,将全身的重量靠在身后的石块上,“凯说,村里青年忍者被集合保护起来的时候,你不在那里。你……应该在那里的。”
而不是应该出现在救援现场。
旗木卡卡西应该在集合地,像是其他的青年忍者一样,等待九尾被重新封印。
忘记所谓的羁绊,忘记身为旗木卡卡西的人格,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一样听从上级的命令。这难道不才是旗木卡卡西一贯的做法吗?
……他微偏过头,视线落在了与我相反的方向,慢吞吞的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什么叫好像……”我追问道,对他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他斜了我一眼,“那又是谁完全无视规定,也没去避难所。”
“……”我怔了一下,低下头,躲过他的视线,眼睫微颤。
那炼狱一般的场景,只要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我几乎要落泪,可我还是没有哭泣,哭泣无法改变任何的事情,也无法宣泄我任何的情感。
我几乎是以冷漠的口吻去叙述整件事情,“一开始是我自己的原因,后面……想进去,也进不去了。”
因为被毁掉了——被九尾。
彻彻底底。
所谓的避难所,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哪里有什么避难所呢?
沉默片刻。卡卡西好像也想到什么一般,主动转移话题:“我继续回答你的问题吧。”
他说:“那是因为我在集合之前遇见了白羽上忍,上忍告诉我九尾的事情,上忍和我一致认为你压根没去避难所,所以出于责任,我请求白羽上忍带我回去找你。”
卡卡西……好像清楚我不会去避难所一样。
这样的肯定。
“……”
“然后,就看见你一个人站在火海里。”
“……”
肯定到让我厌恶的程度。
“安。为什么呢?你总是把别人的生命,把别人的追求,看作是你人生的重心。所以,那时候我很火大,现在也是。”
他看向我,并向我提出了问题——还说让我的问题不要太煞风景,自己的明明也是一样。
从来没有人直接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大概多数人也没有察觉到。就算是察觉到,也只是沉默不语,这个人却想从中将我剖开。
……卡卡西,你想到得到什么呢?
我自己很清楚问题的答案,我自我分析过,我明白我到底需要什么,并且……心甘情愿。
我并不想撒谎,也从生理上无视了撒谎,或者敷衍的选项。
我小幅度的朝着远离他的方向缩了一下肩膀,好像就能避开他一样,低头轻声回答卡卡西的问题,“因为被肯定了。”
被肯定的时候,很开心。
“不回应不行吗?”
“我想,应该不行。”
“你是迈过了所有物质需求,直接去追求精神需求吗?”
“不是。”我推翻了他的猜测,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神情平和的解释道:“我……并没有对【活着】这一概念的知觉。归根究底,【活着】又是什么呢?我睁开眼,所见的是白天,还是黑夜?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或许我再睁开眼,就又是黑夜。
或许我再闭眼,就发现不过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活着】的衍生词。”数亿年前的星光洒落,月光明澈透亮,我凝视着光点,“如果能死在追求梦想的路上,【死亡】也多少有点价值——”
正因如此,我追求存在感,追求我【活着】的意义。
正因如此,在最后看见卡卡西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我自己的死并非是没有价值的,我至少拯救了一个人。
虽然只有一个人……
我却感觉到由衷的喜悦。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我微怔了一下,温热粗糙的手盖住了我的眼前。
——卡卡西忽然抬手捂上了我的双眼,他的声音从我的身侧传来——“可以了。安,别哭出来了。”
我愣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那并非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我并没有哭出来。
……我。
“我是……不会哭的。”
我轻轻的眨了眨眼,任凭眼睫划过他的手心,“你可以松开手。”
卡卡西的呼吸微微一滞,片刻后,他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我……会难受。”
“为什么?”
“因为你的确拯救了我。”他毫不犹豫的,低声回答,“安,所以,别怕。好吗?”
我理解旗木卡卡西在想什么了。
他想安慰我……我忽然觉得卡卡西的本性中某一部分很狡猾,像是狐狸一样。这并非是贬义或者褒义的意思,只是单纯评价他的行为:将我的心脏扯出来,寻找最阴暗的那一部分,然后借口安慰我,然而实际上只是他出于自我满足的行为罢了。
——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现在,我们的地位就是平等的了。
我无法再怜悯的对待他,他也不会再拒绝我的接近。说实话,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他。这大概总比他自我封闭要好。相比这个。我更好奇的是,他知道我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吗?彼此都是心知肚明吗?
我抬起手,重叠在他的手背上,虚虚的握住他的手,轻声问他,“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单手将我搂进怀中。
那只手温柔的,按住了我的头,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睡吧。我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他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你说过的吧?这是……我们的约定。”
我眨了几次眼。
然后才缓缓闭上。
他也随之,轻轻收手。
微弱的光透过眼睫间的缝隙,重新落入我的眼中,我轻声在他的肩膀上喃语:“不……我肯定睡不着的。”
他握住了我的右手。
“别害怕,安。你是真实存在的。我有握住你的手。”
明灭的火光闪烁着。
眯起眼时,眼中的火光像是连成一片的光海一样美丽。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连同天空的星光和木叶的火光一样,变成拉长的,稀疏的语调。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的就感受到倦意,明明在那之前的每一次,我都只是强迫着自己闭上眼而已。但是为什么呢?居然也会生出……像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感觉……
太过软弱,也太过无力,却足够温暖。
……一如,我一直所追求的,根源。
——“呐,太阳升起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嗯……如你所愿。”